第五章    五

　　順著坑坑洼洼的石板路，兩人慢慢的向最繁華的觀前街走去。

　　一條小河穿梭于一排灰色的墻腳下，綠色的河水緩緩而流，剝落的墻在水中映下的倒影微微地蕩漾著。天空完全沒有風，明媚的陽光似乎穿透了厚厚的衣服與肌膚，一直照射到孫思明的肺腑，使他感到一片溫暖，以至于頭腦脫離的身軀不受控制了，不知何時悄悄的牽了蘇小卉的手，而自己卻渾然不知。蘇小卉沒有將手抽回，但卻因此而感到有點熱，臉頰飛上一層淡淡的紅暈。

　　“我們找個地方坐一下吧，有點累了?！?/p>

　　孫思明回過神來，放開蘇小卉的手，點頭回應一聲，在河邊的石欄桿上并排而坐。

　　一棵柳樹歪歪斜斜地植根于河邊，由于在冬季脫盡了葉子，而新的葉子還沒長出來，顯得特別黑瘦，長長的枝條垂下來幾乎要觸到水面。對于一直身處江南的蘇小卉來說，看到?jīng)]有葉子的樹多少有點新奇的，于是伸出手去拂弄枝條想拔動河中的水。由于身子探出去太多失去了重心，險些掉到河里，發(fā)出一聲驚叫。

　　孫思明慌忙伸手抓住。蘇小卉緊緊抱著孫思明的胳膊，慶幸地說“幸好有你在啊，要不然非掉下去不可?！?/p>

　　看著蘇小卉孩子一樣的神情，孫思明涌起一股擁抱她的沖動，甚至想去親吻一下她的頭發(fā)。

　　蘇小卉發(fā)現(xiàn)孫思明怔怔地看著自己。當她看到那雙眸子中傳遞來讓她心跳不斷加速的情感，下意識放開他的胳膊，重新埋頭坐在石欄桿上。

　　孫思明有點慌亂，繼而又有點尷尬。

　　石板路上間或有電瓶穿過，一長串碎碎的聲響于高高低低的房屋間漸漸遠去。

　　孫思明又沉浸在這悠閑的景致之中，若有所思的，很想做點其它的事情化解剛剛生發(fā)的沖動，于是將手伸進口袋拿出香煙，卻又不想熏著蘇小卉，又把手縮了回來。

　　“是不是想抽煙了？”蘇小卉突然抬起頭直愣愣地看著孫思明。

　　“算了，不抽了。”

　　“想抽就抽吧，我又不介意。我爸和我哥都抽，我早已經(jīng)習慣了。再說男人抽煙才更像男人嘛。”

　　孫思明突然為這份細致與善解人意而感動。以前和女友在一起的時候只要抽煙被會挨罵，甚至強行把煙絞碎扔進馬桶。煙癮來的時候只能偷偷地躲起來抽，還要擔心煙味會飄出去讓女友聞到，這種情況下抽煙很不盡興，時常讓他煩亂不己。

　　孫思明拿出煙，卻發(fā)現(xiàn)火柴沒帶出來，解脫似地說：“沒火?！?/p>

　　“我有，”蘇小卉說，“上次見過你用火柴，就放一盒在包里，今天果然用上了。”

　　“你怎么知道我喜歡用火柴？”孫思明有點驚訝。

　　“這還不簡單嗎？我從來沒見過你用打火機。雖然我不抽煙，也覺得用火柴點煙更有感覺吧。”

　　在相互交往的這幾個月里今天還是第一次在女孩面前抽煙。只有蘇小卉向他索要電話的那次才會見過他用火柴。然而她卻記住了。

　　孫思明盡量將煙霧避開蘇小卉。

　　蘇小卉卻說：“其實我挺喜歡煙的味道的。雖然說抽煙有害健康，然而人的生老病死都是命中注定的，很多人不抽煙，也不見得就長壽。當然了，也不能毫無節(jié)制。就像喝酒一樣，喝多了就會醉，那多難受啊?！?/p>

　　蘇小卉一臉認真的表情，像是在說給自己聽的。

　　孫思明丟下剛剛抽了一半的煙，說：“我也節(jié)制一點吧?！?/p>

　　“這么聽話?。空媸莻€好孩子！”

　　“太沒大沒小了吧，我好歹比你大幾歲，還做過你的老師?！?/p>

　　“你算什么老師啊，只不過上了幾堂課而已，再說你能確定你的年齡比我大嗎？”

　　“難道不是嗎？”孫思明疑惑地看著蘇小卉。

　　“當，然，不，是?！碧K小卉一字一頓地說著，從包里拿出身份證遞給孫思明，神情間有絲得意。

　　真是難以相信，如果身份證的出生日期不出錯的話，蘇小卉竟然比他大一歲。

　　“不會吧？！”孫思明叫了起來，“這年齡和你一點也不相稱啊！”

　　蘇小卉笑而不語。孫思明感覺到時間于人的不公平。就拿自己來說吧，雖說是二十六歲，乍看起來像三十多歲。眼前的蘇小卉已經(jīng)二十七歲了，看起來卻是二十二三歲的樣子。

　　“我以前是中專畢業(yè)，工作幾年感覺沒什么前途，而且對所學的專業(yè)又不感興趣，所以重新考了大學，年齡自然比一般學生要大很多，不過知道的人并不多……”蘇小卉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感慨地說：“那時候可真辛苦啊，一個人離家去杭州進行美術(shù)培訓，為了盡快學好，除了吃飯睡覺就是畫畫了。有時候一整天下來，手酸得連筷子都拿不起來。剛開始的時候畫得一點也不像樣子，好多次都想放棄了，但是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了，再放棄就太可惜了，所以只能咬緊牙堅持下來。說起來時間過得可真快啊，今年夏天我就要畢業(yè)了，再過一個月的時間就去出實習了?，F(xiàn)在想起來，好像就發(fā)生在昨天一樣?！?/p>

　　“……”

　　“那時候我租的小房子就在西湖的附近，出門乘兩站車就可以到那里。為了激勵自己好好學畫，就下定決心不將畫畫好絕不去玩。后來拿到錄取通知書，才特意又去了次杭州?，F(xiàn)在想起來真好笑啊?！?/p>

　　孫思明并不覺得好笑，反而被這份進取之心所感染，也為這份毅力而感動。想到自己學了那么多東西，因缺少一份毅力而全部半途而廢，不禁有點羞愧，感嘆說：“你真了不起。”

　　“哪里有啊，我覺得你才了不起啊，這么年青就有了自己的公司，而且懂得那么多。”

　　這話讓孫思明愈加羞愧了，貧開話題說：“實習的單位有了嗎？”

　　“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就在上海?！?/p>

　　孫思明突然感到有點空落，這意味著要好久不能和她見面了，等到她畢業(yè)，一切就更難說了。一絲惆悵涌上心頭，暗暗感嘆時間怎是那么的快……

　　就在孫思明思緒不寧的時候，一個孩童從巷子中咯咯地笑著跑出來，緊接著后面?zhèn)鞒鰦D人叮囑的呼喊。頑皮的孩跑得更快了，不小心被一塊石頭絆倒在地，哇哇哭了起來。

　　孫思明跑過去將孩子扶起來，一邊幫孩子撣去身上的灰塵，一邊充滿憐愛地安慰著。

　　婦人道了謝，領(lǐng)著孩子走了。

　　孫思明望著孩子離去的背影，直到隱入了巷子才回到蘇小卉的身邊重新坐下。

　　蘇小卉似有所思地說：“你很喜歡孩子嗎？”

　　“是啊，如果我能賺到很多錢，就會要很多孩子。”

　　孫思明注視著蘇小卉的表情，原以為她會笑話他?？墒翘K小卉慢慢轉(zhuǎn)過頭，一直向遠處望去。

　　順著蘇小卉遙望的方向，孫思明將目光轉(zhuǎn)向那里，并沒有看什么特別的景致，待收回目光，發(fā)現(xiàn)蘇小卉的臉上布滿了悲戚。孫思明的心隨之顫動。這樣的神情已經(jīng)不是一次了。孫思明很想了解她悲戚的原因，可是他越是關(guān)問，蘇小卉越是悲戚。

　　孫思明決定不再去詢問，只想默默的感化這種悲戚。于是坐上前去，緊挨著蘇小卉。

　　蘇小卉似乎不太習慣這親密的動作，回過頭來幽幽地說：“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