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余小雨跟我提起張含韻,問我有沒有與她聯系,我說我都不知道她在哪里。后來她又問我是不是很愛張含韻,我不知道如何回答。過去我是很愛她,但是現在,我感覺對她的那份愛好像有些褪色了。她又問我能不能把給張含韻畫的卡片給她看看,不清楚她是如何知道的,我想應該是小七告訴她的。我回到自己的房間拿了幾張,她看了一會,從中挑了一張說:“這張很有意境,送給我吧。”
那張卡片畫的是“我”孤獨地站在草原上注視著遠方的天際,身后托著長長的影子。在天地交界的地方畫了一個圓圓的太陽,有三分之一隱入了地平線,天空有些黯淡的彩霞。我自己也不清楚畫的是早上還是晚上,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表達一種蒼涼與孤寂,讓張含韻知道我很想念她,在等待著她來到我身邊,到時候就把她加上去,變成兩個人一起欣賞日出或日落,那就是不蒼涼和孤寂了,而是浪漫。沒想到張含韻還沒看到,被余小雨拿去了。
晚上我在公司上班,有點心不在焉,心里面總是牽掛著余小雨。不知道她獨自待在那里會不會害怕,也不知道她的病有沒有痊愈。這是我第一次牽掛一個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有點心酸,又有點溫暖。我根本沒有心思干活,不時地看看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時間,到了十點,我再也等不下去了,匆忙關了電腦,也沒和同事打招呼,悄悄地溜了。
回來之后,我見她的房間里亮著燈,走過去敲了敲門,她說進來吧,聲音不再像早上那樣虛弱,感覺精神不錯。我走進去,她在看書,是一本周國平的散文集。看到她氣色好多了,我才放下心來。我說:“你現在感覺怎么樣?應該沒事了吧。”
“我想應該好了。”余小雨微笑著說,“你今天怎么回來的這么早啊?”
“哦,公司沒事,就早回來了。”
她又笑。我想起前幾天撒謊說很忙,有點窘,好像那點鬼把戲被她看穿了。
我說:“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搬家呢。”說完我便退了出來,順手帶上門。在關上門的一剎那,我忽然很想陪她說說話。可是門已經被關嚴實了。我站在那里足足猶豫了一分鐘,最終,我沒有敲她的門。
我回自己的房間,熄滅燈,坐地床單上,一支接著一支地抽煙,直到煙氣把我燻得頭昏腦漲,才倒下去和衣而睡。
第二天早上,余小雨很早就起床了。她燒了半鍋白米粥,我們吃完之后,她到外面招了一輛人力三輪車。回來后我們無聲無息地收拾著東西,她把那張卡片夾在書里的時候,我看到上面多了一個女孩,“她”穿著裙子,長發飄揚,站在“我”的身邊,離我很近。由于那縷飄起來的長發,使畫面具有了動感,看起來不再那么落寞。我想那個“女孩”應該是她自己,因為張含韻沒有那么長的頭發。我看了很難過,如果我有一份好工作,有能力養活她,也許我會跟她談戀愛,讓她跟著我。可惜我自己都無處可去。
收拾好東西之后,三輪車走在前面,我騎著自行車載著余小雨走在后面。那天的陽光很毒辣,走在外面如同進了烤箱。余小雨默默地坐在我的后面,一只手攬著我。想到馬上就要與她分別,以后都將變得形支影單,心里面就有些酸楚。我想,如果能一直這樣載著她走下去,就是被陽光烤成北京烤鴨也心甘情愿。可惜現實從來都是與希望背道而馳的。我很想放慢速度,讓分別的那一刻晚點到來,可是車夫好像吃了興奮藥,使勁地蹬著三輪車。我在后面大聲叫喊:“喂,你能不能慢點,別把東西顛掉了。”車夫頭也不回,大聲說:“放心吧,不會掉的。”我暗罵:這個白癡!怪不得做車夫。沒辦法,我只好拼命蹬著自行車跟上車夫,等到了目的地,我又累又熱,確實像一只快要被烤熟的鴨子,急得我在地上不停地走來走去,假如邊上有水塘,哪怕是臭的,我也會毫不猶豫地跳進去。
余小雨聯系了為她租房子的同事,同事又打電話給房東,讓房東帶我們過去。在等待的時候車夫唧唧歪歪的不大情愿,好像我們耽誤他賺錢了。我清楚他的用意,無非是想多要點錢。當時很多騎三輪車拉貨的家伙都很無恥,事先說好了價格,他們也同意了,但拉到半路,或者到了目的地,就會變成一個無賴,找各種各樣的理由讓你加錢。我心情本來就很煩躁,看到車夫這副嘴臉就忍不住火了,我說:“你他媽的再煩就給我滾,老子一個子兒也不給。”車夫五十來歲,好像在三亞度假剛回來,渾身上下曬得跟黑人一樣。他見我罵他,有點惱,用蹩腳的普通話說:“你這小哥看上去挺斯文,怎么罵人呢?”我瞪著車夫,兇狠地說:“我他媽還會打人呢。”我說完就要上去動手,余小雨一把拉住我:“你不要這么沖動好不好。”然后她又對車夫說:“不好意思了,師傅,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十多分鐘之后,一個中年婦女走過來問余小雨是不是租房子的,她燙著雞窩頭,涂了黑眼圈,乍一看還以為好幾天沒睡覺。她的嘴巴和張含韻的嘴巴很像,涂了口紅。媽的,還真像個母夜叉。余小雨告訴母夜叉說是租房子的,兩個人交接了幾句,跟非法交易者接頭一樣。
那里也是一片老居民區,狹窄的道路上鋪著碎石,三輪車走在上面好像在跳踢踏舞。巷子曲曲折,兩邊全是灰暗斑駁的墻體,上面盡是些東拉西扯的電線和各種各樣的盒子——有訂牛奶的,有訂報紙的,還有一些不知道是派什么用的。我們跟著“母夜叉”在巷子里轉來轉去,都差不多迷失方向了居然還沒到。想到馬上余小雨一個人住在這種鬼地方,我有些放心不下。我問母夜叉:“還有多遠啊?”
“不遠啦,不遠啦,馬上就到。”母夜叉勁頭挺足。當然了,馬上就收到房租了嘛。
又走了一段時間,母夜叉終于停了下來,她指著一間破得不能破的小房子說:“就是這間。”我一看,頓時火冒三丈。那間破房子搭在另一幢房子的邊上,根本不能算是什么正經房子。而且墻上的一層白灰已經變成了灰黑色,有些地方已經剝落,露出一塊塊碎磚。我都懷疑吹口氣就能將它吹倒。
母夜叉拿出鑰匙打開房門,門很矮,我忍著怒火低頭剛走進去,差點被一股刺鼻的味道熏出來。那房子面積倒不小,但里面什么也沒有,地板潮濕,污跡斑斑,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我忿忿地退出來,惱怒地瞪著母夜叉,我說:“這種破房也好意思出租啊?做廁所都沒人愿意來。”
母夜叉雙目圓瞪,黑眼圈更加嚇人,她的嘴巴對著我突突突地嚷個不停,像挺重型機關槍。她說:“你這人說話怎么這么難聽啊,有沒有素質啊,我又沒逼著你租,你看不上可以走啊,好房子多的是嘛,有錢租別墅也行啊……”
我氣壞了,恨不得給她兩個耳光。可惜她是個女人,如果打了她,不論我有什么樣的充分的理由都會受到指責。我正要破口大罵,余小雨又拽了拽我的衣服,我只好把到嘴邊的“操”字咽了回去。
余小雨走進房間,過了一會哭哭啼啼地走了出來。她的樣子讓我很難過,我安慰說:“別哭了,我們再去租,反正有的是時間。”
余小雨可憐巴巴地看著,無助地點點頭。
我看著三輪車上的一堆東西,完全不知道怎么辦。此時車夫在邊上催促說:“你們快點把東西卸下來,我還要做生意呢。”我強忍著怒火,快速尋找解決問題的辦法。我想了想,最終只能拉下臉低聲下氣地向母夜叉道歉:“阿姨對不起,我剛才太沖動了,您別放在心上。這房子連水都沒有,她一個女孩子實在不好住。您看我們能不能先把東西放這里,您把鑰匙給我們,等我們租好了房子就還給您。”我說完,幾乎是祈求地看著母夜叉。這個老三八總算有點同情心,她看了看余小雨,回過頭來又瞪著我說:“看在小姑娘的面子上,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你以后說話客氣點,不要這么沒素質,阿曉得?你今天是遇到我了,要是換了別人,早對你不客氣了,儂阿曉得……”
這個三八說了一大堆,后面用得是當地話,我只聽見一連串的咿喱哇啦,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么,不過肯定不是什么好話。其實這樣也好,我要是聽懂了,估計壓不住火。我陪著笑臉,像哈巴狗一樣點頭哈腰,嘴上說著感謝的話,心里面卻一直咒她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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