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武松脫銬(上）

　　武松脫銬拳，相傳為明清時武術家，依據小說《水滸傳》中“武松大鬧飛云浦”故事情節，并通過形象思維，模仿武松在披枷戴銬的情況下，運用武術攻防技術，戰勝敵人形象，而編創拳術套路。這套路里共有十六種手法，六種腿法，并運用肩、肘、胯多種技擊方法。分為帶銬、搏斗、磕銬、脫銬、取勝等七個層次，結構清晰，技法獨特，突出肘法。拳法前半段，雙手好似帶銬，迎擊時突顯束縛特征，然而后半段自脫銬起，拳法大開大合，盡顯武松打虎英雄風采。

　　當我以一套《武松脫銬》將面前歹徒，一個個打得人仰馬翻，跪地求饒時，孔儒只是呆呆佇立在旁，長大嘴巴喘氣。或許他從未見過，一個人可以僅僅，憑借一雙肉掌，抵擋一群手拿砍刀的歹徒，自由隨意穿行在他們中間，以不可以思議的方法，將他們狠狠教訓一通。我發誓，這并非是事先刻意安排，更不是為接近他，而故意制造的事端。相反，一切來得這么突然，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

　　事情還得從頭說起，從許宇恒那兒回來，已經是第三天的事情了。但，令我感到驚奇的是，這一次母親居然沒有擔心，更不像以往那樣，只要我稍稍晚點兒回家，就會坐立不安甚至不停打我電話。這一次，她只是安靜的坐在沙發上，略帶微微笑的看著我。

　　“兒子，你回來了。”她笑著問我。

　　“媽，我回來了，你還好吧。”我有些擔心的看著她。

　　“來，坐到媽媽身邊來。”母親示意我，挨著她坐下。

　　一直以來媽媽只要有重要事情，都會這樣溫柔的對我說，坐到媽媽身邊。不管我犯多大錯，母親從不會責罵我，即便是12歲那年，母親也只是淡淡說了句，“孩子，你給媽媽丟臉了。”這句話，深深觸動我心靈。也使我明白一個道理，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用拳頭，或者武力，就可以解決。挨著母親坐下，我迫不及待向她講述著，這幾天境遇，誠然，為找孔儒我每天忙于尋找各種線索和資料，忽略母親感受。何況，父親剛剛去世，我就疲于奔命，去幫他圓生前最后一個心愿，卻不曾想那不過是，他生前欠下一筆風流債。母親一言不發，看著我手舞足蹈，唾沫橫飛講述著，眼神中充滿慈愛和關切，直到我說得精疲力盡，這才開口：“我兒子長大了，像大人了。那么，你現在如何打算？”

　　“等辦完事，我想離開聯合體，過陶淵明般的生活。”沉默片刻，我鼓起勇氣回答。一直以來，母親期許著某天，我可以子承父業，成為聯合體核心人物。但，我一直都有自己的規劃，不想被任何人左右。原本我以為，母親會對這一決定，表示反對甚至阻撓，令我吃驚的是，聽碗我的想法后，她臉上陰霾竟慢慢消散，久違笑容又重新綻放。

　　“你不在這幾天，我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從前，我總希望你，子承父業。但，我發覺這并非是，最好結果。你在外十年，家里發生很大變化，你爸爸在你走后，變了很多。只要有時間，都會回來陪我，他推掉很多，場面上應酬。但，作為首席執行官，他工作永遠都做不完。與其說自食苦果，不如說，是繁重工作，最終壓垮他。所以，我想通了，只要你喜歡做的事，我絕不會阻攔你。”母親微笑著，對我說。顯然，她心中的結，已經解開了。

　　聽母親說完，我猛想起來，趕緊把禮盒拿出來。“這是許伯伯，讓我一定轉交給你的。他說，希望你不要拒絕。”我把禮盒打開，將項鏈呈現在母親面前。她看著珠光寶氣的項鏈，臉上表情變得微妙。她一言不發，將盒子蓋上。徑直走到屋里，將它存放起來。此時，她手里多了一張支票，那是張未經填寫數額，在全世界任何一家銀行，都可以兌現五千萬美金的，空白支票。上面蓋有聯合體總部財務印章，不論誰只要拿到這張支票，就等于擁有五千萬美金。

　　“你爸爸在遺囑中注明，要留一部分資產給孔琳，但律師跟我說了，他并沒有說清楚，留多少給她。換句話說，是給多還是給少，是要給還是不給，都在模棱倆可之間。這張支票，是聯合體頒發給你爸爸，作為對他勤勤懇懇工作的獎勵。我決定，把這筆錢留給孔琳，這一世，我和她都愛上了，同一個男人，這不是我的錯，跟不是她的錯。既然是命中注定的緣分，與其憎恨不如隨緣，權當是好姐妹吧。我聽說，她現在過得并不好，她現在的兒子，周孝孔得了白血病，這些錢對她或許會有幫助。”

　　就這樣，我拿了支票還有換洗衣服，讓司機替我提著旅行箱，直接去了機場。臨別前我回頭，又看了母親一眼，她的腰身不在挺拔，兩鬢被歲月，無情的染上了花白。廣播不斷提醒著，尚未登機旅客，請盡快登機。我在心中默默念叨：媽，等著我。等我回來，再也不離開您，我要好好盡孝，報答您養育之恩。一手拿著行李箱，一手拎著風衣，大步流星向登機口走去。伴隨飛機起飛，發出轟鳴聲，我踏上尋找孔儒的旅程。

　　根據父親留下的線索，還有光碟指引，我用最短時間得知，關于孔儒的一切訊息。包括，他因何自殺。當我得知真相，我反應比蒼煢激烈一百倍，若蒼煢只是心痛和悲傷，他只是走了宋櫛風一頓。而我，在第一時間想要做的，就是把那三個人找出來，還就用那小刀兒，一刀一刀活剮了他們。直到后來我才知道，有這樣想法的人，不止我一個。

　　原來，父親從一開始，就沒有相信孔琳說的話，他雇傭了私人偵探，暗中調查并且，收集大量信息，最終他確信孔儒就是他兒子，可就在他準備再次約見孔琳，把事實擺在她眼前時，意外發生了。1990年4月30日，孔儒在租借的房子里，自殺了。這無疑是一個晴天霹靂，更讓父親不能接受的是，他連自己兒子，最后一面都未曾見到。孔琳用最短的時間，最快速度，處理完喪事。她將這份悲痛，深深埋藏心里。同時，也一根筋認為，一定是孔儒，知道了自己媽媽，是個不貞潔的女人，受不了這樣打擊，最終尋短見。于是，她將所有的恨，所有的怨，都發泄在這個男人身上，她拒絕透露孔儒墓地，究竟在哪兒，也拒絕那個男人提出的，去孔儒目的上香的要求，她斬釘截鐵的告訴他，她恨他一輩子都恨。不到黃泉路，永遠不相見。

　　紅棗部落青棗落，白發人送黑發人。楚雄南要強一輩子，受不了這樣的打擊，終于垮了。也就在這一年，我接到入伍通知書，那個溫情電話，多少彌補他內心，一點傷痛。或許是倦鳥歸巢，亦或者，是良心發現。總之，那天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像父親般和我坐在一起，吃飯、聊天的。我至今還記得，他給我夾菜的模樣。那晚，我們聊了很多，談到了小時候的種種，還有，他和媽媽所謂的愛情。直到天蒙蒙亮的時候，我們才各自回房睡覺。

　　如果孔儒沒有復活，那么事情到此，可以說畫上一個，完美句號。可偏偏，事情就這樣不湊巧。孔儒復活了，而且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人，一個千年不死的人。他的復活，不單單是復活，而是他所有社會關系重新激活，這也意味著孔儒將有新的命運和安排。

自從他復活以后，除了打掃房間、替蒼煢洗衣服、還有做飯之外，就是利用剩余時間，處理陰間日常公文，替閻王打打下手。那天，孔儒正在替蒼煢，收拾房間。他在一大堆凌亂的，書本里，他發現了一個信封，上面的字跡他認得，是蒼煢的。歪歪扭扭的寫著，給親愛的孔孔。孔儒迫不及待的打開信封，里面落出了一張卡片，那不是一張單純的卡片，而是一張第二代居民身份證。換句話說，孔儒有了自己的身份了。但，美中不足的是，出生年月，不能寫成1970年7月30日（當然，孔儒真真的出身年份，是1970年1月30日）。

　　而是，1982年7月30日，因為，孔儒的容貌，永遠都是這樣年輕。不過，這已無大礙，因為對于他來說，這是他一直埋藏在心底，沒有透露的秘密，他渴望和這個社會有所接觸，而不是整天的呆在家里，當一個全職保姆，或者全職太太。雖然，他真的很愛蒼煢。和身份證放在一起的，還有一份M大，歷史研究學院，錄取通知書。蒼煢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得到了這個報送名額，孔儒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堅信這一點是，他的煢煢知道他的心思，費盡心機才爭取來的。那天下午，孔儒高興了真真一個下午，可當他把這一消息，用電話告知，遠在上海出差蒼煢時，蒼煢的臉上卻露出了一絲驚訝，因為他壓根就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不過，他那“聰明的腦子”，很快就轉過彎兒來，他想一定是干爹，知道孔孔在家待膩了，所以才想的辦法。于是，他也沒有多想，只是附和著孔儒，在電話那頭有些尷尬的笑著，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等掛了電話才在心里，暗自嘀咕道：干爹也真是的，就算有心幫助孔孔，也該跟我說一聲吧，弄得我這么尷尬，回家一定要好好數落他幾句。就這樣，誰都沒有對此起疑心，孔儒開開心心，背起書包闊別多年后，他終于成為M大的學生，并且和其他“同齡人”一樣，開始向往已久的大學生活。

　　只是，他們都不知道的是，這張身份證背后，凝結了一個父親，對兒子的虧欠和深深的自責。直到我從“神仙居”回來，我才漸漸理清，父親得知孔儒復活的原因。一切，都和那本天書，有著緊密的聯系。天書記載著世間，所有人生老病死，甚至轉世輪回的記錄。父親受是許宇恒，一手提拔。同時，他也是許宇恒身邊，得力干將之一。自然，也到過黑室，見過上帝之手，并且，目睹天書的神奇。當孔儒的命運，與聯合體發生交集的那一刻，孔儒已經不再是，單純的私生子，那么簡單了。跟確切的說，他是聯合體，未來發展核心。因此，聯合體出于自身發展需要，也會傾盡全力保護孔儒。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當楚雄南得知，當年侮辱過自己兒子，現在唯一活在人世的宋櫛風，即將調任M大，這一既定事實時，他做了件此生，永遠不會忘記的事，而這件事的結果就是，第二天的報紙，通篇報道了這樣一個，令人扼腕的消息：一位優秀的教師，在即將赴任的前一天夜晚，因為疲勞過度，半夜突發心肌梗死，因搶救無效，于次日凌晨宣告死亡。年僅44歲。當然，這件事情在孔儒所居住的，這座位于東海之濱的小城，隨即引發了不小轟動。畢竟，這兒不是上海，每天會有很多事發生，像宋櫛風這樣的教師，更是多如牛毛。

　　這或許也是許宇恒，聽完我陳述，對我大為贊賞的原因。如果那天，我有意或者無意，透露出一點兒，想要傷害孔儒的意思，或許，我現在已是，一捧黃土了。我相信聯合體，有這樣的能力，尤其是見到人王伏羲后，我更加堅定自己的看法。

　　宋櫛風的葬禮，一時間成為小城焦點。大家紛紛猜測，他的死因。但更多的，是對這位優秀教師，扼腕和嘆息。誠然拋開他曾經過錯，他的確改過自新，尤其是在對孔儒道歉之后，他內心的自責削減了許多，也放下了不少包袱。所以，他將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投入教育事業，做出了不小的功績。憑借自身努力，終于從一名小學老師，成長為大學教師，甚至有可能，成為該城市，最年輕的教授。在外人眼里，他的隕落可謂天妒英才。

　　宋櫛風并不富有。他算得上真正意義的好老師，直到臨死前都沒有留下，足夠的積蓄為自己，買一塊墳地。少有人知道，他用自己微薄工資，資助好幾個，差一點兒失學的孩子。長期勞累，外加營養跟不上，令他看上去顯得消瘦。照片上的他帶著眼鏡，多了幾分沉穩和書生氣。在得知事情真相后，我將這一事件，與周孝孺先生，做了簡單匯報。很快我得到答復，周孝孺先生以聯合體的名義，在這所城市的某處公墓，購買了一塊墓地，并且一次性支付，所有開銷，又訂購上好石材。同時請資深工匠，為他定制墓碑，并且，給他父母送去一筆，數目可觀的撫恤金，解決二老后顧之憂。這一事件的轉變，同時也給聯合體，帶來正面宣傳的作用。

　　站在他的墓碑前，我將手里捧著的菊花，放在石龕上。墓碑是用大理石雕刻的，我特意請人找了一塊兒，一面是黑色，一面是白色的大理石。面對墓地的那一面，是石碑的正面，是全黑色的。石碑的反面，則是全白的。在我看來，他的人生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黑白人生。前半生的黑色，用后半生時間來洗刷。并非我想給聯合體貼金，只是作為楚雄南的兒子，我父親已經替我，完成了本該是我想完成的事情。何況，人死如燈滅，一切罪與罰，都伴隨他的死，煙消云散。

　　“因為你生，我來到這里。因為你死，我寬恕你，對我弟弟做過的一切。孔孔，哥哥替你報仇了。你等著我，還有兩個人，等我處理完，就去找你。”當我剛要轉身離開時，卻發現蒼煢，帶著孔儒呆呆的，佇立在我身后。他們看我的眼神，如同我看他們一樣，驚訝中帶著一絲不解。的確，既然我自稱是孔儒的哥哥，那么我應該是，不惑之年。可，就像他們一樣，我的容貌只有二十多歲。若不是，我的穿著和打扮，還有那由內而外，散發出的與我年齡，不相符的成熟氣息，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我看那了一眼孔儒，孔儒隨即躲在蒼煢身后，顯然，我如刀般的目光，和不茍言笑的表情，在第一時間嚇到他了。“煢煢......”孔儒有些害怕，小聲說道。別說孔儒，即便是蒼煢，也有些膽寒。雖然，他平時總自稱是，蒼家最優秀的降妖師。

　　“請問，您是......”蒼煢有些畏懼，同時，內心升騰起的保護意識，令他裝著膽子發問。

　　“我叫楚翔，這是我的名片。”我按捺內心的激動，偷偷看了一眼孔儒，他像受了驚嚇的小動物，趕緊蜷縮在蒼穹的背后，渾身上下如篩糠般，顫抖著。我立馬意識到自己失態，趕緊將墨鏡戴上，遮蔽殺人般的目光。天生就是魔王，后天又在軍營。看什么，都是那樣兇狠，只是周圍人早已習慣。但這倆小子，還是欠缺火候。“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聯系方式，我還有些事，失陪了。”說完，將名片遞給蒼煢，瀟灑的披上風衣，在他們的注視下，頭也不回鉆進勞斯萊斯幻影，隨即，車向墓地外駛去。

　　“煢煢，這個人好可怕。他看我的時候，我感覺自己，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孔儒用一貫溫柔的聲音說道。

　　蒼煢卻呆呆的站在原地，保持著原有的姿勢，似乎沒有聽到，孔儒在對他說話。“煢煢，你怎么了？”孔儒有些擔心的問道，“煢煢，你怎么啦？”用手搖晃著蒼煢。

　　“啊，孔孔。我，我沒事。就是走神了。”蒼煢回過神，嬉皮笑臉的說道，隨即將準備好的獻花，放在墓碑前。“孔孔，這兒風大，我們回去吧。”

　　“嗯，好的。”孔儒答應道。

　　倆人牽著手，一起離開墓地。一路上蒼煢的神情有些恍惚，他端詳著名片，金屬質地閃爍耀眼光芒，上面赫然印著，一雙緊握的手。還有用英語寫著，Ｈ＆Ｈ。蒼煢在腦海中，不停搜索著，用金屬做成名片的，即便是在上海這樣的大城市，也很少見到。H&H，猛地他想起了什么，“對呀，我怎么把它忘了。”蒼煢有些興奮的叫道。

　　孔儒有些傻愣的看著蒼煢，“煢煢，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