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雨天

　　小時候，不管春夏秋冬，我們最喜歡的就是下雨天。雨下的越大，我們就越高興。因為這樣就可以不用去上學了。

　　學校里所有的教室或者辦公室，每到雨天，都會情不自禁地垂淚。雖然屋頂經常修修補補，但還是經不住雨打風吹的考驗。豆大的雨滴總會滴滴答答地濕了課桌，濕了書本。墻壁上大片大片的雨水漏進來。有時候，漏水過多，墻壁上的土塊就開始松動，時不時地掉下來一塊泥土，砸到書桌上。

　　所以，不管大風起兮，電閃雷鳴。或者烏云密布，天色低沉。老師就根據形勢趕緊提前把我們疏散了。這個時候，我們便可以各自回家，穿上自己的長筒膠皮鞋，打上自己的小雨傘，成群結隊地穿梭在風雨中，噼噼啪啪地踩踏著泥濘路上的積水溝。

　　我們喜歡下雨。但是害怕打雷閃電。回家的時候，老師就吩咐，打雷閃電的時候，千萬不可以在屋檐或者大樹下行走，要不然雷會劈死人的。我們被這么一恐嚇，都嚇破了膽。不但不敢再去屋檐或者大樹下避雨。有時候還會被一道閃電嚇得定在風雨中大聲哭喊，不敢動彈。

　　秋雨時節，最令人興奮的就是捉龍虱。顧名思義，龍虱就是龍身上寄生的虱子。傳說每到秋天，生活在地穴深處的龍族便要上天庭去開年會。而龍族又不喜歡太陽。所以，他們只會選擇在秋雨來臨的陰天去往天庭。這時候，龍們穿梭在秋雨中，舒展著筋骨，沖刷著龍鱗。這一年來寄生在龍鱗上的虱子便會順著雨水齊刷刷地從天空中抖落下來。

　　秋雨來臨之前，我們就會先做好仰望天空的準備。可看到的結果總是陰云游蕩，從未真正見過龍的出現。

　　我們問街邊的老人：“為什么都看不到龍嘞？”

　　老人回答：“龍飛的太高了，凡人當然看不見。”

　　我們問：“那你見過嗎？”

　　老人說：“當然見過。我還撿到過龍鱗哩！”

　　我們又問：“那龍鱗是什么樣子呀？”

　　老人說：“就跟魚鱗長的一個樣。只不過鱗片特別大哩。一個鱗片就整整有一個人那么大，你抱都抱不起來呢。”

　　我們吃驚地望著老人嘴唇上調皮抖動著的白須，半信半疑。哇！好神奇哩！

　　盡管總是看不到龍的身影，但我們并不失望。起碼每次都能抓到好多龍虱。

　　雖然喜歡雨，但有時候，雨卻來的不近人情。

　　我家還算好啦，雖說也是上了年紀的土房子。但是爺爺勤快，經常對房子修修補補。所以，從來沒有漏雨的現象。后來蓋了新房，就更不會漏雨了。

　　方塊家不同。他家也是老房子。方塊的老爹在外地給人打工，很少回家。方塊的爺爺奶奶都已經年紀很大了，生活無法自理。剩下方塊老媽一個人在家里忙上忙下地照顧老人和方塊。還有家里的那幾畝地，全得仗著這個女人。因此家里的光景過的稍些凄苦。每到雨天，方塊家的屋子里就像水簾洞一般，雨水滴滴答答越漏越起勁。屋里的席子被褥，鍋碗瓢盆全都躲也躲不及，被房頂漏下來的泥水砸的一塌糊涂。

　　爺爺也幫方塊家修過好幾次房頂。可是修的再妙，總是很容易就被風雨摧毀。沒辦法，他家的房子殘破的實在是難以化妝。爺爺勸說方塊老爹，給家里起座房子，簡簡單單也好。要是沒錢，這鄰里鄉親的湊一湊就差不多了。鄉親們實在是不忍目睹他們全家老少的苦境呀。

　　可是方塊老爹總是哼哼唧唧，沒有行動。用爺爺的話說就是：“這娃，天天呆在外面掙錢，也不知道錢都哪里去了，留下這全家老少活的可真是不容易哩！”

　　其實，每當方塊家漏雨的時候，我都是特別開心的。因為這樣，方塊便可以來我家睡覺，跟我鉆一個被窩里玩了。

　　只有在他家漏雨的時候，屋子里濕的實在是不能住人了，他的老媽才會允許他來我家睡覺。所以，每當下雨的時候，我就會自覺地去跑去隔壁叫他。要是這雨持續上好幾天，方塊就連他家也不用回了。吃住都在我家。

　　那時候還小，不懂事。從來沒有想過方塊一家人，在漏雨的屋子里是怎樣度過那些艱難苦日的。我卻還天天期盼著雨季。我記得好多次下雨，奶奶都親自跑到隔壁去叫他們一家人過來。可他們從來不去。于是，奶奶便做好多飯，叫我送去他家。

　　即使那時候天天跟方塊在一起，我卻從沒去細心地理解過他。雖然他的外表看起來很堅強，在我們一幫伙伴面前也從來都是老大的形象。但是在他的心里，生長著好大一片悲傷和委屈的密林，誰也闖不進去。他不能發泄出來，只能偷偷地一個人去面對。

　　從我第一次發現方塊莫名其妙偷偷地哭，我好像才懂得了一些這童年時代里本不應該過早懂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