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兒子的那兩個同學說他們是做古董生意的,專門到偏僻的地方淘一些古舊的東西然后拿到市場上去賣,夢想著撞上狗屎運撿到一兩件寶貝發筆橫財,一夜暴富。我說我們麻雀村哪會有什么古董,要古董,得到古代長安洛陽那些地方去,弄不好就可以在修個豬圈牛圈的,都刨出一個兩個寶貝來,我們麻雀村,就是有古代留下來的東西,那也是些土碗啊柴刀啊糞桶啊的,即使是秦始皇時代的,那也是普通老百姓的東西,也值不了幾個錢。
那個戴著眼鏡的呵呵笑說:“叔,你可真幽默。”
“理是這么個理啊,沒什么幽默不幽默的,我就奇怪了,你們為什么都不搞正當的工作,都一門心思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呢?”
“叔,這就是你不對了,這個時代工作是為了什么,不是為了活命,反正大家都不會餓死,既然都不會餓死,那填飽肚子就不能成為理想,所以大家要自由,我們可不想為了一個工作而去受到這樣那樣章程制度的約束,一個人連自由都沒有了,你還要什么工作,人活著就是為了開心,不開心的事情,就是讓我去當國家主席我也不做。”
“你的意思是當國家主席的人就不自由不快樂?”
“我不是這個意思,叔,我的意思是人各有志,有的人他喜歡要規矩,喜歡一本正經的生活,就像有的人喜歡權,有的人喜歡錢,有的人喜歡自由自在一樣,有的人他就感覺到當國家主席最讓他自由一樣,自不自由是自己心中的感覺,并不局限于哪一種職業。有的在牢里呆習慣了的人,他會感覺監獄是最自在的地方。不管一個人做什么,我們都不能妄加評說他是不自由不快樂的。我感覺寫小說的天天在寫一篇又一篇的字,我肯定接受不了;搞科研的一天天都在那些千頭萬緒的東西里攪去攪來,我也受不了,但是很多人同樣認為我們這樣去折騰些又破又舊的東西,他們也感覺不好,但是我覺得有意思。這就是自由。真正的自由不僅要維護自己的自由,還要尊重別人的自由。”
“你這意思我算是明白了,自由就是想干什么干什么,沒規矩不成方圓,照你這么說這世界還不亂了套了!”我感覺這些讀了大學的人,真不知道他們的腦袋里在想些什么。我感覺辛辛苦苦讓他們讀大學就有一個愿望:讓他們比我們過得好,然后他們可以讓我的孫子比他們過得好,一代更比一代強,就這么簡單。什么自不自由的,自由怎么樣,不自由又怎么樣。
“叔,我不是說自由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當然有一定的規定,反正不能傷害他人,又不犯法,這樣的自由是應該允許和追求的。如果說為了自由就去殺人放火,那么你馬上就會被法律制裁,怎么還會自由呢?”
“行了,你不要和他說了,他們這些人哪里會懂。”我兒子在旁嘀咕一句,這讓我很不高興,我怎么就不懂了,自由,什么是自由,自由就是餓了有飯吃,冷了有衣穿,活著有人尊重。我老婆見我說話語氣大了起來,忙悄悄扯著我的衣服,說:“你就不能少吵兩句,看你又來了。”我才意識到一和我兒子搭上話就不由自主地冒出火來。
我朝他那兩個同學笑。大老頭子起身出門去了,大概是要上廁所。小兒子在他媽的膝蓋頭上大概已經睡著了。我問他們都淘到些什么寶貝,他們說還沒淘到什么有價值的,但是只要他們這樣一如既往的地干這一行,總有一天是會時來運轉遇到的,只要遇到那么一兩件,此生就算不虛了。一件好的文物古董,價格可以上億,弄到那么一件讓你去工作多少年啊,三輩子都賺不到那么多。億對于我來說是一個蒼白的概念,但是真的有個古董值那么多錢的話,你們能認識么。他們說認識,他們有書。為了讓我見識,那個瘦小的同學起身到墻上拿起他的包來,從里面拿出一本書,我接過來一翻看,全部是些古錢幣和一些像碗不是碗的圖案,還有一些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的東西的彩圖。
“要想得貨,首先要識貨,不然遇到了你也不知道。”
這話倒是說得有點道理。第二天他們回去了,這本書就送給了我,說讓我看著玩,萬一不小心發現什么有價值的東西來。我把它扔在家里,首先是我小兒子拿著啊啊地亂扔在地上,幾天后秦成玉來家,說反正他無聊,就拿去看去了。
2
我有了小兒子后,幾乎沒再和其他女人睡過覺了。人不能不知足,再說因為和喜米睡覺差點弄出人命,我一想起我老婆那破開的肚皮,就心有余悸。只是我聽到關于喜米絲絲的傳言,覺得有些對不起她,說是離婚后,她整個人過的是一種衣衫不整,煙酒隨身的日子。我感到有一點愧疚,我們這么搞之后我過得相安無事,可以說是幸福的日子,她卻因此變得鬼不像鬼人不像人。
那天我看見張老山,竟然是打著出租車從落月鎮來的,看來他在外面搞包工頭發財了是真的。他提著一大包的東西,走在泥巴路上。見著我的時候大老遠地跑過來,我以為他要來找我算帳。這樣的事情早在十幾年前就沒有發生過了,當時我和陳老三的老婆睡,不知怎么搞的被他知道了。在麥子地里,他來找我,和我打了一架。他在和我打架的時候,我感覺到我附近不遠也有兩只蟋蟀在打架。當蟋蟀還沒斗怕的時候,他已經被我壓在地上了。
起來的陳老三當時只是一邊拍著身上的泥巴,一邊說:“秦大順,不要以為你才會,你不是睡我老婆么,老子也要睡你老婆。”
我說:“捉奸捉雙,你要是捉到我正在干你老婆,你打死我也沒得話說,可是偷菜出園門,偷柴出山門,偷了女人出房門,你要有本事睡我老婆,但不讓我抓住,算你行。從但是被我抓住了,可不要不經打。”
陳老三很生氣地走了,只說了一句沒有邊際的:“你等著。”
一個多星期后,這王八蛋真的睡上我老婆了,為了氣我還拿來了我老婆的內褲。不過這件事全因我而起,我也沒有責怪我老婆,只有啞巴吃黃連,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當然我知道給我戴綠帽子也不是我老婆的本意,而這又是我所知道的唯一一次,我連提都不提地相安無事過去。我以為張老山也要像陳老三一樣,要來找我拼命,我已經作好了一切心理準備。但他走上前來,我分明看到他在滿臉堆著笑,并不像要來找我打架的,再說我想他已經和喜米離婚了,他不會為這快過去了三年的事情和我拼命吧。我也就膽大地走上去,他叫著我:“大順啊,到哪里去?”
“上山隨便轉轉。”當時我是背著手,一副無事可做的樣子。張老山對我說:“看你也沒有什么事做,我得感謝你,來,我們到那邊去坐坐,去抽支煙。”張老山指著不遠處長著扁草的小土堆說。我感覺我秦大順也沒有什么值得怕的,就和他過去。他把東西放在草地上,然后從包里摸出一盒還沒拆開的煙撕開包裝封條。我和他各自抽一支,他說:“大順,聽說你大兒子搞果場可是有聲有色的,了不起啊,都成我們落月鎮的名人了。”
“什么狗屁名人,不就是一個刨泥巴的嘛,沒什么值得驕傲的,要有種啊,他給我去坐辦公室開小轎車,那我臉上可真就有光了。”
張老山吸了幾口煙,我不知道他到底要說什么,他把煙蒂扔到地上,用腳踩了踩。然后他把地上的包翻開,從里面掏出一瓶包裝得金光閃閃的酒。這些酒我可是從來不敢喝的,少說也有一百兩百塊錢一瓶。他遞過來,我不知道什么意思就愣在那時沒有接,他又蹲下去,從包里摸出一包糖果,他又塞到我的懷里,一臉很高興的樣子,我不知道張老山發了什么毛病,是不是搞包工頭發財了錢多沒處散,到麻雀村顯擺做好事來了,我說:“老山,你這是什么意思?”
“大順啊,我又結婚了。”他竟然高興得像是撿了塊寶似的,他又不是第一回結婚的,有必要那么高興么。
“恭喜你啊,是不是又換了個漂亮得要死的?有錢人就是不一樣。”我早就聽說搞包工頭翻身的張老山在外面搞女人無數,難道就是因為我搞了他老婆他來我面前擺闊來了。暴發戶就是暴發戶,那么點小心思,難道我秦大順還會羨慕你啊,你就自己美你的去吧。
“說實話,大順,我這幾年在外面,睡了多少個女人談了多少個女人我都不知道了,但是就算是和喜米離了婚,我也沒有和她們結婚的打算,你知道為什么?”
“你不就想自由可以多搞幾個么?”
“不是,我又不是種豬,我之所以不和那些女人結婚,因為我有個條件,想結婚可以,先得給我懷上孩子。這次有個女的,長得不算好看,可是懷上了,我這一次是奉子成婚,是又得孩子又得娘的,說來這事我得感謝你,要不是你和喜米那事,我想再結婚可能難得很,要沒那事,我要想以她不生養為由上訴離婚,不賠上大半家產才怪,現在一切簡單,法院都不用去,就離了。”張老山說得一臉的高興,看來我還真幫上他的大忙了。我本來是把自己當作他的仇人作好心理準備要和他有些小麻煩的,沒想竟成了他的恩人了。
我看著自己手里的東西,我說:“是這樣啊。”
“是啊,你是在無意中幫了我大忙,至少讓我減少了一百萬的損失!”
一百萬?張老山有那么多錢么,他從麻雀村走出去也就十年左右的工夫,只聽人們說他有錢,沒想到竟然有到這個份上。我看著自己手上的東西,我想我還是不適合要他的這個東西,還給他,說:“你這東西我不能要,你還是拿回去,你雙喜臨門,恭喜你,但你這東西我哪能要呢,這事我還覺得對不起你呢?”
“大順,這算什么,你這是幫我大忙了,這酒啊算什么呀,也就幾百塊錢一瓶,我每年送禮最少送上幾百瓶酒,都是茅臺,茅臺并不好買啊,超市里都能買到假的,送的都是些沒什么交情的人,只是為了求人辦事。這酒啊,該你喝,糖啊,聽說你又有了個孩子,我沒見過,這就給孩子吃了。”
“老山,這怎么成,不合適。”
張老山又把東西擰在我的懷里,說:“這點小東西你都不接受,就不把我當兄弟了。”他提著地上的東西走了,說是回家看他老頭子去。我看著張老山很愉快地順著泥巴路向他家走去。看著張老山放在我手里的東西,我感覺這恩情也太過于荒唐,這東西不宜拿回家去,然后我看著水塘子里游著的鴨子,我一時想起喜米,這事看來,這整件事,就她一個人受苦,按照張老山的說法,是我讓她少了該得到的一百萬。一百萬對我而言,也是一個抽象得有些虛無的數據,但是我知道那是一個我這輩子都沒想過的數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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