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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楓的江湖  文/樓枯

第三章    紫陽宮的女弟子 1

  二十二歲那年我去了趟君山,去參加三年一度的武林英雄大會。

  英雄大會,有人說它是爭雄斗氣的名利場,它可以讓你“一朝驚天下”,也可以讓你一夕身名死。有人說它是廣結善緣的聚會所,會五湖賓朋,結百世良緣。也有人說它是結算恩怨的是非所。舊怨未清新恩欠,算了舊恨結新仇,無恩怨哪有江湖。但無論從哪個角度說,三年一度的英雄大會都是武林中不容錯過的大盛典。

  南下君山前,我繞道去了趟沅江,去看望兩位隱居的老朋友。這些年在江湖上游逛,朋友著實交了不少,利交的、義交的、意交的都有,這兩位朋友初起是利益之交,后來就改成義氣之交,最后竟成了知心知已知意的好朋友。正因如此,他倆相約退隱江湖時,還特意來找過我,勸我一起退了算了。

  我說我已經習慣了流浪,真要我困守一處,默默無聞,只怕用不了幾天我就要違背誓言重出江湖了。他倆就不再勉強,因為我的這種心理,他們也都曾經有過,于是我們在大醉一場后各奔東西。

  他們放下刀劍后就拿起了鋤頭和漁網,現在一個種菜、賣菜,做了菜農,一個捕魚、賣魚,做了漁夫,都娶了樸質的鄉下女子為妻,養育了幾個兒女。兩家相距十幾里地,平日里都挑著魚、擔著菜到一個集市上賣,天麻麻亮起身,太陽一桿高的時候貨物出手,兩人一起找間羊湯店,各自要碗羊湯,掏出自家女人烙的餅,再向老板討一碟咸菜,四兩村釀渾酒,慢慢地吃慢慢地喝,太陽升過樹梢時各自回家。

  如此平平淡淡地過了三年。除了夜晚行房時的聲響悠遠綿長,技驚四方外,這兩個麻衣蓑笠的黑臉男人早已化身為路人甲路人乙,泯然眾人矣。

  我在沅江住了三天,兩人就什么也不干,專陪著我東游西逛,兩家女人就都不滿意,嫌我耽擱了她們丈夫的生計,一家老小要挨餓了。其實她們哪里知道,她們的丈夫早將整罐整罐的黃白之貨埋在了她們日常耕作的自家菜園里了,就算后半輩子躺下來不動了,也愁不著她母子的吃喝用度。

  我送了兩位嫂嫂一人一匹上等的緞子做衣裳,隨后的幾天不論我們到哪,逛到多晚,哪怕是徹夜不歸,她們也都不管了,來家時總是嫩雞已經燉好,村釀也溫的正是時候。不過我很快就厭倦了這種單調,終于在一個細雨綿綿的清早,我辭別他們,騎著我的那匹瘦的只剩骨架又全身疤癩且面目丑惡的黃毛嘶風馬踏上了去往江南的路。

  那時正值江南的梅雨時節,絲絲細雨經月未歇,冷風、烏云、絲雨,對我這個闊別家鄉已久的游子來說,完全成了一種煎熬。

  一夕,我在一間鄉野茅店邂逅了紫陽宮的陳南雁。

  紫陽宮高居武林四清門,地位崇高至極。江湖是個講究等級資歷的地方,上清門的紫陽宮與三十六家之末的洪湖派地位懸殊判若云泥,我在她面前,就如同一個山野小子撞見了當朝的郡主、宰相的千金,本來是連句話也夠不上說的,但世事無常,那天我不僅跟她說上了話,還施了她一個大大的恩惠。

  這話還得從頭說起,我在踏進茅店前,賞了小二兩錢銀子,兩錢銀子在我不算什么,在他則至少抵得上一個月的工錢。“賞人就要賞的人心花怒放”這是師祖教我的,他的原話是:殺人要見血,賞人要見笑;捧心會知己,除惡當務盡。

  當然我并不是什么富人,只是仗著師祖積攢下來的人脈,得錢比較容易罷了。師祖的朋友遍及天下幾乎所有的州府軍縣,許多人都是田聯阡陌、騾馬成群的一方豪富。我游歷到某州某縣,如果手頭緊,恰巧又有師祖的故人在,就隨便買些茶葉、山參什么的上門去拜望,免費得幾天飯食不說,臨走的時候一定還有豐厚的盤纏相贈,因為得錢太容易,所以花起來也就大手大腳,其實我身上的錢最多的時候也沒超過三百兩,但見過我的人無一例外都把我當成侯門貴戚公子哥。原因無他,我舍得花錢,且出手大方。

  我有時想,這或許是遺傳自我的父親,雖然我出世時他已經成了窮光蛋,飄零海外給人做苦力,但他畢竟曾經闊過,那種浸潤在骨子里的富貴風流不是說斷就斷的,更何況母親懷上我的時候,他正處在人生的巔峰呢。

  我舒舒服服地泡熱水澡的時候,窗外豆大的雨滴正噼里啪啦地往下砸。正是慶幸呀!雖說夏天的雨淋不死人,但若是得了風寒,恐怕就趕不上君山大會了,即便能撐著趕過去,疾病纏身,看人看事的心境也會大不一樣吧。

  我泡澡的時候,那位體格健碩、一臉憨相的店主端了一碗姜湯給我,我向他道了謝,卻并不急著喝,東拉西扯的,直到他知趣地離開。來路不明的食物不能輕易下口,這是行走江湖最起碼的道理。我拔下束發的銅簪,輕按暗藏在梅花頭上的機關,簪子的尖頭彈出一根纖細的銀針。江湖上的毒,大體都能用銀針試探出來,銀針試不出來的毒是不會拿來害我的,它們太名貴,我還不夠資格享用。

  落日的余暉映紅窗紙時,我去了飯廳。一屋子的濃濁的酒氣混合著刺鼻的霉味。客人們三三兩兩地聚在昏黃的光下,喝著村釀,吃著野蔬,談天說地,打發即將而來的無聊長夜。

  陳南雁獨自坐在草廳的一角,身左身后都是潮濕的土墻。

  “處生地,不可居中;臨暗門,宜避光明?!边@句話,在我踏入江湖的第一天師祖就教給我了。陳南雁的師父也一定也教過她。

  她看見我徑直走過去,神情略有些慌亂,刻意翹起的二郎腿不自覺地放了下去。我在她對面剛坐定,小二就飛奔過來,勤快地抹著桌子。我摸出一錢銀子放在桌角,說:“來兩樣時新蔬菜,把你們自釀的米酒打一壺來?!比缓笪矣种噶酥笒煸谀嗤翂Ρ谏系挠蜔?,小二忙說:“我馬上撥亮它。”我說:“就這樣最好?!?/p>

  兩樣菜蔬、一壺酒不過十幾個銅子,余下的自然是給他的賞錢,我的話他怎能不聽?因此當有客人嚷著要他把燈撥亮時,小二就陪笑說連陰雨賣油郎一個月沒來了,只能省著點用呀。打躬道歉,客氣的讓人說不出話來。

  陳南雁后來問我什么時候認出她是女兒身的,我說打一開始我就認出來了,我不是自吹自擂,更沒誆她。她雖一身男子裝扮,又用油脂抹黑了臉,并刻意模仿男子漢粗魯的舉止,但她雙眸明澈、生活、嬌柔,沒有哪個男人會有這種眸子。

  因此我能斷定她一定是某個門派“放單”的女弟子。

  人說走江湖走江湖,江湖是走出來的,不走哪有江湖?走江湖的道道太多,坐家里聽師父講是聽不會的,必須得自己去闖蕩,經歷了,感受了,師父再稍加點撥,就事半功倍,否則空口對白牙,說一萬句沒有用。江湖上管這個過程叫“放單”,也叫“放單飛”。

  當年我跟著師祖走江湖時,他也偶而把我丟下來,讓我一個走。譬如,某天他跟我說:我要去會某某朋友,你先到某某地等著我。這就是他在放我的單。我能有驚無險地活到現在,實在是虧了師祖當年的遠見。

  小二很快備齊酒菜,不待我吩咐就在她面前放了副碗筷和酒碗,我提起酒壺給她斟酒,她忽然緩過神來,用手捂住杯口,說:“我不會喝酒?!?/p>

  我壓著嗓子說:“我試過了,這酒沒毒?!庇止室獯舐暼碌溃骸靶值芰繙\,咱們點到為止。”再一語雙關地威脅她:“是男子哪有不喝酒的?”我這連哄帶嚇的招數還真管用,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把杯子給了我。

  我斟滿酒,舉杯邀飲。她又猶豫了一陣,最終還是把酒喝了。幾杯酒下肚,她對我的戒心已經完全撤除了,她問我:“這家店真不是黑店?可我師姐說這里不干凈,要我留神。”

  我借給她斟酒的機會,提醒道:“店主人會武功?!?/p>

  店主人確實會武功。下午給我送姜湯時我就看出來了,他右手端著姜湯,左手提著半桶熱水,水桶高兩尺,口徑一尺三,注滿水少說也有七八十斤,半桶,那也有四十來斤。

  四十斤的東西提在手里,多數人會把胳膊垂下去吧,那樣才能節省力氣呀??傻曛魈嵬暗臅r候手臂是懸空的,和身體形成一個角度很大的夾角,這樣的姿勢無疑是很費力氣的。力氣弱的固然吃不消,身強力壯的多半也不會這么干吧,至少我是不會這么干,雖然我能提著一百多斤的東西在梅花樁上飛跑。

  不過如果他是個外家拳高手就不好說了。我曾在少林寺住過一段時間,見過寺里的武僧練功,武僧們為了熬練氣力,常常平伸雙臂懸空提著兩只水桶在少室山崎嶇的山道上行走,這樣幾年堅持下來,個個銅頭鐵臂,不用招式也能掀翻幾個大漢。

  我有個朋友曾帶發在少林寺學藝,還俗后,在家種菜,挑水時不用扁擔,兩手提著,懸吊雙臂一路小跑,他婆娘就恨的牙癢癢,嫌他把力氣用光了晚上裝狗熊。他哄婆娘說我改我改,我不跟它較勁我只跟你較勁。改了沒幾天又故態重萌。多年養成的習慣,豈是說改就改的了的?

  我據此斷定店主身負武功,且是練外家拳的,至于修為深淺,露相不多,不好判斷。

  “我看他不像是個歹人呀?!彼杂兴?,眸子澄澈透亮,讓人望之生憐。

  我們的談話到此為止。后來她喝酒時喝嗆了,一邊咳嗽,一邊用袖子去擦嘴,不留神把涂在臉上的油脂擦掉了,她尷尬地笑了笑,就回去補妝了。

  我自斟自飲到半夜才回屋,用件舊衣裳把腳包好,又用竹布小褂蓋住臉,勉強睡了個囫圇覺。

  第二天是個晴天,碧空如洗,涼風習習,梅雨季節一個難得的好天氣。我一早結算了房錢就離開了茅店,臨走時我在門口又看見她,離得遠,沒有說話,只彼此交了個眼神就各奔東西了。人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們的修為還沒到那一步吧。

  走了五六里路,天熱起來,我找了個樹蔭地,準備歇歇腳再走。卻不想坐在那一會竟睡著了,一覺醒來,太陽已經偏西,大黃馬自己跑到河汊里吃草去了,我每到一地,只要感覺歇腳的時間會超過一炷香,就會解下轡頭還它自由,這些年它伴著我東奔西走,吃過不少苦。有好幾次朋友要送我更好的馬,我看了也很喜歡,但最后還是放棄了。

  我坐在那發了會陣呆,夕陽變的像個煮熟的蛋黃。我想還是回原來那個茅店吧,前面誰知道有沒有客棧呢,萬一錯過了宿頭,這時節宿在野外還不讓蚊子給吃了?卷好了隔潮擋濕的皮墊,我打了個呼哨,正在草地上戲耍的大黃馬登時豎起了耳朵,它扭頭看了看我就跑了起來,馬蹄掀動河邊的青草,飛蛾呀,螞蚱呀,驚飛了一片。

  我親昵地梳理它的鬃毛,它禿嚕禿嚕地跟我親熱。我說好兄弟咱們還回去呀,你說人家會不會嫌我這個人沒意思呢。大黃禿嚕了一聲,馬跟人不一樣,說的話雖少,意思卻豐富的很,它的意思是:“你想多了,人家這會兒未必還記得你咧?!?/p>

  這個大黃真是說胡話,這小半天的工夫她怎么就忘了我呢?我就有些不高興,騎著它往回走,它也不高興,搖搖擺擺的不好好走。我起初還以為它在跟我慪氣,就跟它講道理,道理講不通,就拿出主人的威儀呵斥它,不過我很快明白過來,這不關大黃的事,完全是因為道路泥濘不好走,這段路是沒有草根的膠泥土路,有水的時候泥水濕滑但不粘腳,曬了一天,水蒸發了,泥就變得跟凝膠一樣,一腳下去半尺深,想拔出來可難了。大黃是隴西馬,又一直跟我在北方走動,走慣了沙土地,來南方還是第一次,它還不適應江南泥濘的粘土。

  折騰了一陣,我倆都弄出一身汗半身泥,我想這樣不行,這回到客棧讓她看見多難為情。我就跟大黃說:“咱們沿著湖邊走吧。”湖岸灘涂上有細沙,走起來要省些力氣。大黃顯然很高興,不等我準備好,就馱著我從陡峭的岸坎上沖了下去,差點摔我一個跟頭。

  湖面上已經起了層薄霧,西天最后一抹淡黃正慢慢沉入湖心。

  離茅店還有兩里路,天黑前趕過去綽綽有余。我從大黃背上跳下來,拍了拍它,說:“咱們洗個澡再去吧,這樣泥頭泥腦的,去了讓人嫌?!贝簏S沒吭聲,我當它是答應了。能在清澈的湖水里盡情的戲水,它巴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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