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體上說,眼下的日子,金光村人過得不算壞。
村東大青山上,果樹可真茂密。五月麥黃杏,六月肥桃鮮,七月紅白棗,八月黃梨甜,九月柿子集市上亂。反正夏秋兩季,漫山遍野斷不了的便是各色水果。偎依著這慷慨的大青山,又離得甫臨縣城不遠,金光村宋、王兩姓人家沾著大光了。不止賣水果,就是家家戶戶地里種的莊稼,像是花生,或是地瓜,要不是水澆田里的玉米,還有地頭的豆角,反正留下家里吃的,勤快些的人家,都能拾掇拾掇,或盛了箱,或裝了袋,馱到甫臨城里賣個好價錢去。賣罷了農產品回到村里,老少爺們們,老娘們小媳婦們,炎夏時,坐在陰涼地里,秋天里,靠在曬得暖烘烘的石條上,慢悠悠說閑話拉閑呱了。或說說城里的見聞,或扯扯路上遇見的新鮮事,反正說道的,多是城里的孬處。也是,在金光村人的眼里,那甫臨縣城到底有啥好處呢?那街道兩旁,是有幾處樓房挺高,但要順樓梯爬上去,準得累人個半死不活吧?那幾條主要街道是比新修來金光村的盤山路寬不少,可車多人多,擁擠呀,吵死人不是?那些城里人呢,說起了更叫人討厭,個個是他娘的小氣鬼。稱二斤麥黃杏吧,明明秤桿已撅大老高了,那人卻又趁賣主伺候下一顧客的工夫伸手猴摸一個杏蛋子去。叫金光村人說呀,城里人,可真不值一分大錢哪!
從城里趕集回來,宋松也好坐在自家大門前溜光光的石條上曬著熱太陽跟人拉呱去。宋松是老實木訥,但跟街坊四鄰說幾句閑話,他還是蠻喜歡的。
二ΟΟ八年陰歷十一月天,一早一晚,上大凍了。十八這一天,太陽升在大青山之上了,難得暖和,宋松打開地窨子取了些鮮地瓜,又搭配些沒去殼的皮花生,馱到城里賣去。有了村村通的鄉間路,由金光村到甫臨縣城順當多了。
說起來,為了趕著向北京奧運會獻禮,陰歷里五月天,村村通的水泥路便修進金光村里來了。雖說這一條盤山路不到甫臨縣城里的大馬路三分之一寬,可對鄉下人來說,已是寬寬有余了。兩輛十二馬力的拖拉機都能對頭開過去了,還能奢望多寬呢?能拉三十人的中巴車,市里跟辦事處領導來為這條路貫通開慶典時,宋松也見能拐拐彎彎地開進金光村來了。宋松為啥能見市里及辦事處的大領導?嗨,還不是因為他是村里為數不多的黨員嘛!“老油條”當家那幾年,村里也發展了幾位黨員。但發展是發展,最終批準的都是年歲夠老或老實木訥的人。像宋鳳成,宋松,還有就是年近五十的宋懷念,可沒一個王姓人。“老油條”這般做,自有他的小九九。為此,王家人意見可不少,但也沒法兒,誰叫“老油條”一手遮青天呢。
宋松馱著東西到了城里農貿市場,瞧價錢合適,便開給了一二道販子。接過錢,歡歡喜喜地折回了金光村。來到自家大門前,只見“團長”王宏劍跟兒子王旺、侄子王嵐和“牛肚子”王強四個人正抱胳膊蹺二郎腿地歪在柴草上說閑話呢。宋松想數落他們一通,叫他們趕緊離開自家柴火垛,但尋思尋思又罷了,“這四個混帳東西,可都不是他娘的好哈球,不能明言得罪他們才是。”
“團長”見宋松要進自家大門了,眼皮都沒翻翻,便酸溜溜地說:“哎喲,大黨員,你這滿頭大汗的,干啥去唻?”宋松見“團長”問他話了,只得皺眉回答道:“哦,我到城里去了一趟。”“牛肚子”聽宋松這話,歪頭說:“哎喲宋松小老爺,你是不是到城里找**消遣去啦?”“聽聽你這話,真是‘牛肚子’里也吐不出象牙來,啥找**去呀!我到城里賣地瓜跟皮花生去啦!”。“牛肚子”不叫“牛肚子”,他的乳名叫牛犢子,“牛肚子”是村人給他起得諧音外號。
聽這話,王旺跟王嵐、“牛肚子”分別坐起身,左右歪頭瞥了一眼宋松摩托車后座上捆綁著的空編織袋子。其中王嵐說:“嗨,這事誰不會裝呀,我可聽爸說了,眼下黨員沒一個好東西。”
聽王嵐說這話,宋松沒言語,只是心里暗道:“嘁,就你那爸,鬼都不敢沾他的便宜,還能比旁人好多少了?我可聽人說了,當初你爸能當上村主任,都是因為挨家送了不少爛賤布匹的緣故呢。”想罷,宋松下車打開門鎖,悶聲推車進院里去。進了門里,宋松嘀咕道:“一個兒子兩個侄子,在流氓‘團長’的帶領下,歪在我家的柴火垛上,我看比城里猴摸人東西的還令人生厭呢!”
宋松支好摩托車,還沒等他進屋呢,聽村里的大喇叭頭子響開了,是村主任“鬼不沾”的動靜,“村兩委成員,各位黨員,聽到廣播后立馬到村委開會!”
宋松喝了杯水,來不及喘口粗氣,再次鎖門轉身到村委去。這次,宋松依舊沒搭理歪在柴火垛上的王家老少四混蛋,直直走過去。
見宋松走遠了,王家四老少免不得又數落他了。
出乎宋松意外的是,到村委辦公室,村書記宋鳳成立馬說了,這么火急火燎地召集大伙來,是有萬分重要的政府新文件需要傳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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