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輕易能達成的，就不是夢想了

　　“話說，這家伙是誰？”冥協指著金辰說。

　　“他是黃鉆刀的持有人呦，是我在湖邊遇到的，當時我以為是你在那里呢，哈哈，有緣吧？！”阿咪咕在金辰肩上一搭手，“他和我一樣大，嘿嘿，不過看上去比我小兩歲啊。”

　　“哦，一樣大？怎么看起來差距那么大……”冥協譏諷道。

　　一頭細軟微卷的金發，琥珀色的眼睛，雪白的肌膚，比阿咪咕矮一些，看起來有些羸弱。穿著稀有的金蠶絲織成的廚袍，衣服胸前繡著一個金光燦燦的太陽，這就是金辰，像不是人間的天使。

　　而阿咪咕，呃……淡淡的雀斑，大鼻子，小眼睛，臟兮兮的粗布麻衣，系著掛上了各種沿途撿到的小食材——這一般是窮到極點的人才會干的事。還有毛躁躁的沖天黑發，笑起來傻乎乎的樣子……

　　總之，同樣的年紀，差距真是夠大的。

　　阿咪咕被這么一譏諷，也意識到了和金辰在外貌上天壤之別的差距，臉一紅，扯起破鑼嗓子沖冥協大喊：“冥協，你呀，你自以為很帥是吧？跟金辰一比啊，哈哈，就像烏龜和天鵝！”

　　冥協卻不為所動，轉過身，故意不屑道：“哼，自卑到極點了就會是你現在這樣。”

　　阿咪咕的臉漲得通紅，他決定不再跟冥協較勁，因為無論如何都說不過他的。他氣鼓鼓地走到金辰面前，摸了摸他的頭發。

　　“金辰，你的黃鉆刀有什么特性？”

　　“唔……它能催眠，使人打瞌睡，昏迷。”金辰被阿咪咕溫柔撫摸著頭發，忽然有點羞澀，還是第一次有人對他這么溫柔。

　　“那好，金辰，我和冥協去找子夜露和霧顏花，你留下鎮定那些發病的人，以防他們做出不可挽回的舉動，病情嚴重的，就用你的黃鉆刀讓他們睡覺吧，這里全靠你了，好嗎？”阿咪咕言辭懇切地說道。

　　“嗯。”金辰點點頭，臉微微發紅，第一次被人這么鄭重其事拜托，他覺得振奮起來。

　　于是，阿咪咕和冥協立馬就上路，去找尋這兩種棘手的奇珍異寶。

　　要找到子夜露，必須去醉夢城。

　　醉夢城離天然城并不是非常遠，醉夢城以讓人“醉”和“夢”的食材聞名天下。

　　阿咪咕與冥協一道返回紫霧森林，瑪莎和無涯仍處于“昏死”狀態。以防萬一，阿咪咕取走了他們的赤紫鉆刀。把他們藏在白樹一個更高更隱秘的凹陷洞里。

　　他們穿過紫霧森林，爬下陡壁懸崖，回到平城，再出發，經過紫鉆刀的指引，一路捷徑，很快便到了“醉夢城”。

　　如果不是阿咪咕他們眼花，那么這個城市到底是怎么回事？大街小巷全部的人都在高舉著酒杯，間隔幾秒就是轟動全城的一聲集體“干杯”，每個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每個人都搖搖晃晃的，不管男女老少皆是如此。

　　突然間，金辰搖頭晃腦地爬在屋頂上欲要往下跳的一幕閃過阿咪咕的腦海。阿咪咕汗了下，覺得這地方的人是不是都以努力醉生夢死為目標而活著了，要是醉得出了什么事那該如何是好，不是連個收拾殘局的人都沒有么。他替他們犯愁著。

　　整個城市的空氣中飄著濃濃的酒香，要不是有鉆刀護著，恐怕他們光聞著這醉人的氣味就已經云里霧里了。

　　鉆刀？阿咪咕此時才突然間意識到，出了他們幾個持有鉆刀的人，其它吸入紫霧的人都無一例外中了迷障之毒。

　　“冥協，是不是我們擁有鉆刀的緣故，才能躲避了迷障的侵害？”阿咪咕問。

　　“大概吧，一心想著城民的事，倒沒注意這個。”冥協托著腮，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鉆刀這東西可真是神奇啊，居然還有‘辟邪’的作用啊！”阿咪咕開心地感慨。

　　根據紫鉆刀的指引，他們很快就找到了子夜露的大概方向。

　　子夜露，醉夢城一大特色，因是夜半子時搜集到的沾在植物上的露水而得名。當下喝下，即刻便能治愈發熱的癥狀，是去除燥熱和體內淤滯濁素的特效藥，有著和青鉆刀類似的鎮靜功能，能讓人頭腦清醒，心思沉靜。也被稱為解酒湯。

　　但要能夠成功汲取子夜露絕非易事。需要用特殊的器皿裝才行，否則會破壞它里面凝聚著的子時的陰靈之氣，失去功效。

　　夜色很快深濃，子時到來，正當阿咪咕為器皿的事愁眉苦臉快抓狂的時候，冥協冷靜地取出灰鉆刀，對準林中的繁花樹叢，那附著在花草樹木上的露水緩緩升到上空，像蒲公英一樣輕盈地浮蕩在空氣中，然后悉數歸入冥協手中的灰鉆刀中。

　　“真容易啊，讓人突然沒沒勁呢。”冥協故意打著哈欠欠扁地說。

　　阿咪咕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他拍拍自己的腦袋，自己居然忘記了冥協灰鉆刀的作用。然后，子夜露就這樣意外容易地得手了。

　　在要返去找另一樣材料的時候，阿咪咕想帶些珊瑚酥回去給瑪莎，她平時最愛吃甜食。冥協及時阻止了他。

　　珊瑚酥，地面上的珊瑚經熔巖火烤，變成美味的天然點心。吃完后連續一個月每天晚上會做美妙的夢。夢里會出現人們心底深處真正渴望的東西。所以也有不少迷失自我內心混亂的人以此為藥，使自己理清思路，找到真正的自我。也有懶惰的人吃了后無法自拔，醉生夢死。它和謝顏酒是醉夢城最出名的特產，也在無意中坑害了不少自制力差喜歡逃避的人。

　　“瑪莎的味覺已經被臭美鱷征服了，未來三個月肯定什么都吃不下了，而且你不知道嗎？珊瑚酥必須在醉夢城當地吃下，出了城會變成真正的珊瑚，吃下去，立馬歸西。”冥協解釋道，自己卻趁阿咪咕不注意掰了一塊放進嘴里。

　　阿咪咕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他覺得冥協不但身手不凡，而且知識淵博，見識廣，還長著一張極度清秀的臉。想到此，阿咪咕覺得上天似乎對這個性格暴爛的家伙太偏心了，有點氣憤。他瞪了冥協一眼，湊近他的臉看了下，重重地“哼”了一聲。

　　冥協突然被這聲哼給逗樂了，他鮮有地笑了起來，露出了幾乎沒有邪氣的笑容。

　　正當他們準備回去的時候，大樹背后忽然出現了一個人影。阿咪咕嚇得忍不住抓起了冥協的衣擺。冥協鎮定自如地看著影子慢慢現形于月光中。

　　一個穿著奇裝異服的光頭男孩出現在他們面前！阿咪咕覺得有點不對勁，他聽到那男孩兒深不可測的眼睛中好像有什么東西在鬼哭狼嚎著。他的眼神牢牢盯著阿咪咕的眼睛，阿咪咕額頭的汗水不住往下流，他從未見過這樣犀利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你的骨髓，而你卻什么都無法了解到他。

　　突然光頭男孩雙膝下跪，腦袋砰地一聲撞在地面上，痛哭流涕道：“你們就是青灰鉆刀的持有人吧？！我可找到你們了！嗚嗚……”

　　阿咪咕和冥協面面相覷，莫名其妙。

　　之后他們才知道，原來眼前的怪咖竟然就是綠鉆刀。他奉師傅黑鉆刀之命來找各位鉆刀持有人，他死活不愿意出遠門，被師傅懲罰剃成了光頭，要是再違背師命，就要被逼迫吃世界上最難吃的便便糖。無奈下，他離開了。初出世界，一路備受欺騙和敲詐才遇到阿咪咕他們。他像個怨婦一樣一路哭訴道盡辛酸，結果是被冥協狠狠敲了棒，才安靜了下來。

　　隨后他們三人立刻動身，返回紫霧城，但這時他們都心思沉重，因為這次要取得的霧顏花，是真正不容易得到的，即便知道它在哪里。

　　霧顏花，世界上最嬌弱最挑剔的花朵，普通人身上要是有半點難聞的氣味或讓它感覺到丁點兒不喜歡的東西，一靠近它就會化成霧散去，更別說能觸碰到它了。所以，即便符合一切條件能夠靠近它了，也必須要帶一種傳說中的手套才能碰。

　　手套必須由一種叫美人蝶的蛹殼做成。

　　“美人蝶？你確定？”冥協暴怒地喊道。當他聽到阿咪咕說霧顏花的時候已經抱不起希望了，沒想到現在他又說要摘到霧顏花還要美人蝶，還是美人蝶剛剛破殼的蛹。霧顏花他尚是在游歷各地的時候聽一位高人提起過，當時以為是玩笑，沒想到真有。可是美人蝶，這玩意兒他連聽都沒聽過。

　　“美人蝶的蛹做成手套很容易的哦，放心我會做得好好的，你要嗎？給你也做一副？兩個人都去摘的話，成功率也會高點呢，呵呵呵。”阿咪咕看起來無憂無慮。

　　這下把冥協逼得差點癲癇發作。

　　“到底怎么去捉美人蝶，怎么弄到那該死的破蛹，你有主意了嗎？”冥協壓抑著自己煩躁地問。

　　“沒有。大概接下來只能耐心等待。”阿咪咕說。

　　“為什么我會相信你啊！我一定也中了迷障的毒腦袋發昏了，發瘋了，才會聽信你的話和你做這種一點都不靠譜的事兒！”冥協抓著自己的頭發徹底抓狂了。

　　阿咪咕卻異常冷靜。他靜靜等待著紫鉆刀為他們指出美人蝶所在的方向，不急不躁。當紫鉆刀震顫著發生轉動后，阿咪咕抓起冥協的衣襟很強勢地帶著他走了。綠鉆刀死死跟住他們，生怕跟丟后又剩下自己一個人。

　　美人蝶所在的地方……簡直是個世外桃源。你能相信嗎？世界上最美味的食材仿佛都被人特意悄悄收藏在這里。別誤會，不是真的食材，而是，滿山五彩斑斕的蝴蝶，每一只的翅膀上，都有一種珍貴食材的圖案花紋。

　　綠鉆刀看著眼前的景象呆立著半天沒動。冥協皺著眉頭根本沒心情欣賞美景。阿咪咕則專心致志尋找著還沒破殼的蝶蛹，但是他靈機一動，用紫鉆刀很快就找到了。

　　一只巨大的，像一座小山樣大的蝶蛹出現在他們面前，晶瑩剔透。明明在空中飛舞的蝴蝶都很小，怎么它的蛹會那么大？看到冥協和光頭疑惑驚奇的樣子，阿咪咕趕緊給他們解釋：“其實真正能破殼而出的美人蝶不多，因為殼很厚很硬，這就需要美人蝶要有足夠的耐力和毅力，否則最后會死在里面。”

　　冥協聽他說完，恨得差點就要拿刀去砍了。怪不得阿咪咕說接下來只能等了，可是要等多少年啊？！

　　由于冥協一反常態一直暴躁不安，阿咪咕怕會影響到旁邊的美人蛹，就用青鉆刀幫他鎮靜下來。

　　他們等啊等，有時狂風暴雨，有時驕陽似火，有時冰雹像石塊樣砸下來。阿咪咕總是耐著心思幫一旁的美人蛹遮風擋雨，像是在照顧剛剛出生的嬰兒。每當這時候冥協就會冷冷吐出句“那么厚的皮在肯定傷不了”，阿咪咕就對他作出“噓”的手勢。

　　阿咪咕說，美人蛹現在很辛苦，正在經歷人生中最艱難的時刻，它也很想出來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這之前，必須要撐過這個歷練，必須要勇敢地破除眼前的障礙。而在它周圍的每一個聲音，都會影響到它，所以必須謹慎出言，免得萬一它不小心受傷，失去抗爭心。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冥協擔心天然城的人，可是每當他覺得煩躁的時候看到阿咪咕，他就又能鎮定下來，繼續等待了。

　　阿咪咕時刻留意著美人蛹的動靜。有時候他能聽到里頭發出細微的聲響，他能感覺到繭中的蛹正在用盡力氣頑強拼搏，而奮斗中的蛹，正在一點一點發生蛻變。阿咪咕無微不至地照顧著這個蛹，他專注至極，每次感受到繭中的蛹用盡氣力掙扎著要出來的時候，心就會跟著猛烈地悸動起來。

　　每一種生命的存在都不容易，任何生物在生長過程中，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有些困難你能逃避，而有些，是命定的。阿咪咕如是想，心中濕漉漉的。

　　冥協和光頭小子漸漸被阿咪咕的專注力感染，他們也開始關注起這個巨大的像冰山的繭子。有一次，當他們看到好幾塊石頭樣的冰塊砸下來的時候，阿咪咕怕會砸中繭竟然用自己身體去擋。鮮紅的血液汩汩而出，阿咪咕卻微微笑著，為成功保護了繭而高興。

　　冥協和光頭的內心突然間被這個傻乎乎的滿身臟兮兮的小子給震動了。明明是個那么傻氣的家伙，卻讓他們內心不斷涌出溫暖的熱流，流遍全身，連希望都開始萌動起來。

　　三人集中精力照看白雪般漂亮的繭，日復一日。到了第十天的夜半，累得閉上快睜不開眼睛的三人忽然聽到突兀的聲音。

　　美人繭中發出了巨大的動靜！

　　三人屏息等待，在清亮的月光下，厚厚的繭被里面的家伙一點點破開來，最后，一只世界上最美麗的美人蝶誕生了！

　　阿咪咕熱淚盈眶，光頭小子哭得快岔過氣去，冥協怔怔的，他生平第一次，被眼前出現的奇跡深深感動了。

　　“成為美麗的蝴蝶，重新看到這個世界，是每一個蛹的夢想啊。”阿咪咕說道，“可是，能輕易達成的，就不是夢想了。”說完，淚水簌簌而下。

　　三人都被這個親眼見證的生命的奇跡感動得無法言語，在這久久的靜默中，不自覺地，彼此都有了像美人蛹一樣，美妙的蛻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