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協決然地離開了。
阿咪咕想追上去問個究竟,可是地上的兩人讓他沒有辦法抽身。他把他們藏到一棵巨大的白樹下,用青鉆刀削了兩片有毛絨的樹皮給他們蓋上。
白樹具有天然的強烈消毒作用,任何動物都很忌諱白樹的氣味,在白樹上就連一只螞蟻都不會有。把瑪莎和無涯放在這地方很安全,阿咪咕留下張紙條,表情決然的去追趕冥協了。
冥協,冥協,阿咪咕在心中默念,一路上冥協始終是個謎,既囂張桀驁又冷漠孤傲,總是難以靠近,總是在無意中幫助你,又特意撇開你疏遠你,冥協,灰鉆刀為什么滲血了?初次見面時候的你為什么如此殘酷無情?為什么在瘋譚前救下我的命而不承認?為什么會和我一起做那么多對你而言本該毫無意義的事情?為什么現在突然要消失?
阿咪咕發了瘋地往前跑,天色漸暗,紫霧中的景象越發顯得詭異起來。
近了,近了,當前面出現銀白色的光點時,阿咪咕確信那就是冥協。
“冥協——”阿咪咕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喊。
前面的銀白色影子停住了,阿咪咕上去一看,果然是冥協沒錯。
“你來干什么?”
“冥協,我不讓你走,你不能這樣無緣無故離開。”阿咪咕眼神堅定地說。
冥協看著他的眼睛,微微震到,旋即邁開步子只管自己走了。阿咪咕跟在他身后繼續追,冥協就跳到樹上,像輕盈的飛鳥一樣,從一棵樹到另一棵樹。可是過了一陣子,冥協對阿咪咕感到越發震驚——無論他走的路線多刁鉆,動作多輕微,速度有多快,最后阿咪咕總能找到他。
他們穿過了無數的奇花異草和無數難以揣測年齡的古樹,紫霧森林深不可測,無論怎么走都仿佛沒有盡頭。
阿咪咕什么都沒有想,沒有往常一樣動不動擔驚受怕,他知道自己是個膽小鬼,但是此時他的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把冥協帶回去。
終于,他們來到一個地方,這里看似像是紫霧森林的另一個入口。
阿咪咕還在震驚之余,冥協忽然用灰鉆刀的力量帶出了一陣濃稠的血色瀑布攔截在阿咪咕與自己之間。等血簾消失的時候,冥協已經消失無蹤,而且連路口都消失不見了。
望著面前一堵高聳入云的石墻,阿咪咕并沒有慌亂。他照常取出青鉆刀貼合腦門,閉上眼,讓整個身心都平靜下來。隨后他站了起來,但是沒有睜開眼睛。他起身走起來,沿著石墻走了幾步,停下頓了幾秒,竟向石墻上沖過去。
阿咪咕穿過了石墻。在心中空無一物的情況下,他能聽到周遭一切事物的聲音。他清晰地聽到耳邊的石墻中傳來風吹的聲音,感受到風撫在臉上的細微摩擦。于是他相信,這不過是障眼術,其實入口依然在眼前沒動。
冥協以為甩掉了阿咪咕,急匆匆行進,手中的灰鉆刀越發不安分,突突震動起來。
阿咪咕從入口進去后,驚異地發現,這個地方,是傳說中的“天然城”!在王都和咕嚕在一起的時候,咕嚕常會和他講起世界上很多現在的人絕不會相信的事情,其中之一就是天然城。
傳說,天然城的食材隨處可見,隨手可得。最奇特的是,那里的所有東西都不需要烹飪,直接放進嘴里就能吃。而且比任何地方的食物都新鮮美味,不含任何對人體不利的元素。所以天然城中的人長得都格外的漂亮,容貌上不是一般城市的人能夠媲美的。
穿過長長一截細窄的路口彎道,沿途中,阿咪咕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家家戶戶門口都躺著瘦骨如柴的大人或小孩,個個滿頭汗水,面色萎黃,嘴唇發黑,有的起先還安靜地睡著,突然就跳起來,見到身邊的人,不由分說地打。有的則對著墻壁不停撞,撞得滿臉都是血。還有的孩子一會兒撲到媽媽懷里哭,一會和母親扭打成一團。這個地方的人,整個兒亂套了。
走著走著,他隱隱感覺到附近似有鉆刀在發出痛苦的悲鳴。他取出自己的青鉆刀,憑著感覺選取方向,果然,青鉆刀對著南片一片湖泊的地方閃了閃青光。
阿咪咕小心翼翼穿過到處都是神神叨叨行為怪異反常的人流,中途卻被一只突然橫沖出來的迷你小狗咬破了鞋子。阿咪咕嚇得差點就拿青鉆刀出來防衛了,索性在沒傷到腳趾的情況下,迷你小狗又突然恢復了正常,呼哧呼哧地哈著氣搖著尾巴,對阿咪咕親熱極了。可是阿咪咕卻更害怕了,他用了人生中最快的速度一口氣沖到湖邊。
當他戰戰兢兢地準備坐下時,屁股下爆發出一聲驚叫。阿咪咕一驚,跌了個跟頭滾到了湖里,渾身都濕透了。
終于,如他這般好脾氣的,也要面臨爆發了。他站起轉過身,剛把氣沉入丹田準備破口大罵一頓,卻看到剛剛驚叫的金發小子爬到了湖邊一個房子的屋頂上,他像喝醉了酒似的,搖搖晃晃,眼看就要自己往下跳了。
阿咪咕在千軍一發之際用青鉆刀的強烈光芒鎮住了他的行動。金發小子好像清醒了過來,他不明所以地看看四周,完全不在狀況。
阿咪咕幫助他下來。這個時候,他突然猛地跳開了金發好幾米,他想起來了!想起了在情緒城的時候,小女孩的媽媽就是這個癥狀。莫非……這里的人都染上了那種怪病?
金發小子懵懵懂懂地看了看阿咪咕。
“謝謝你啊,要不是你,我可能就從那么高的屋頂上摔下來了!”金發小子聲音細細地說。
“沒什么,這里的人都是怎么了?怎么好像全部都得了病似的?”阿咪咕說。
“嗯,他們都被紫霧森林傳來的霧氣感染了,得了怪病后,都無法進食,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有好幾個就那么活活餓死了……”金發小子說。
阿咪咕剛想問那你是不是也得了這種病時,金發從腰帶上取下一個木頭小瓶子,打開塞子,喝了一口。喝完,頓時哼哼哈哈神志不清地笑起來。阿咪咕順勢拿過來聞了下,頓時一陣暈眩。里面竟然是酒,而且是酒精度極高極高的……走夢酒!
阿咪咕光是聞了下,就覺得站不住了,他艱難地取出青鉆刀,對自己和金發發力,兩人終于慢慢清醒過來。
清醒后的金發小子一看到青鉆刀立刻露出驚喜的表情,他激動地掏出了自己身上的黃鉆刀。
“是你?!我還以為是冥協在附近呢!我明明聽到他的鉆刀發出很不平常的聲音。”阿咪咕驚訝又疑惑地說。
金發小子愣了愣,仔細琢磨著“聽到……鉆刀發出聲音”這句話,覺得費解。
“沒想到又碰上一個鉆刀的持有人,哈哈,看來持有鉆刀的大家都非常有緣呢!太好了!又多了個同伴!”阿咪咕親切地拉起坐在地上的金發,忽然覺得不對,“對了,你一個小孩怎能大白天喝那么烈的酒啊?!”
“呃……那個……我來這的時候途徑沸酒城,中途有個算命的突然硬要給我算命,他說讓我到天然城來,最后給了我一罐子走夢酒讓我帶著。”金發聲音弱弱地說,表情有點羞澀,“哦忘記說了,我叫金辰……你呢?”
“阿咪咕。”阿咪咕報完名字心想誰會無緣無故就送人沸酒城最高級的走夢酒啊,可是心里想著冥協的事就沒再多說什么。
走夢酒,一般只有城主級別的大人物才能喝得到的酒,因為酒精度非常高,所以光聞下就能讓人暈暈乎乎的,但是喝了后,能讓你做出和夢里夢到的情形一樣的行為,會讓你走著做夢,故起名為“走夢酒”。
阿咪咕拉起有點不明狀況的金辰兩人趕緊去找冥協。他總是能不時捕捉到灰鉆刀發出的細微的痛苦呻吟。沒過多久,阿咪咕成功找到了冥協,卻看到了讓他血液沸騰的一幕。
冥協,正用灰鉆刀發力,給一個面目枯萎的老婦人輸血。空氣中濃濃的柿子兔血液的味道,阿咪咕從很遠的地方也能敏銳地嗅出來。金辰表情呆呆的,只是乖乖跟在阿咪咕身后不做聲。
阿咪咕攥緊拳頭,面色凝重。他一眨不眨地盯著冥協,冥協很快感覺到附近有人,回過頭看到阿咪咕,心中一驚。他以為阿咪咕已經被自己成功甩掉了,竟然還是跟過來了,他究竟是怎么進來的?冥協還來不及作想,阿咪咕已經沖上來,對著冥協,使出渾身的力氣一推。發力過度的冥協已經虛弱,經不起推,一個踉蹌,摔在了地上。
他立刻讓自己坐起身,嘴角驀地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金辰看傻了眼,他從沒見過笑起來那么好看的人。
“冥協,這里應該就是你的故鄉天然城吧?”阿咪咕不等他開口說。
冥協微驚,他沒想到,阿咪咕遠比他想的聰慧而敏銳。
“我沿路走來,目擊之處都是和情緒城小女孩母親同意病癥的人,大家都重了迷障呢。”阿咪咕手背貼在嘴唇上邊思考著,“情緒蛙數量極少,而且要捉到風險無法估量,上次我們就……我就差點喪命,所以你選擇用換血的方式為他們凈化血液解毒嗎?”
“除此之外還有別的方法么。”冥協無奈地說,語氣鮮有的無力。
“有的。”阿咪咕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冥協抬起了頭望著他,阿咪咕頭一次面對冥協雖然不易察覺他卻能明確感知的一種渴求的情緒,令他神色不由復雜起來,“傳說有種能解魔障的湯藥,只是配方比較奇特,很難弄到而已……”
“湯藥?你是從哪兒知道的方子?不會是被某個弄虛作假的江湖術士唬弄了吧?”冥協挑釁著說。
“是美食大賽得勝后,國王在私下里額外獎勵我,讓我進入了‘禁鏡’之中。我是在‘禁鏡’中知道這個方法的。”阿咪咕解釋說。
“什么!”冥協和金辰同時驚呼而出。
這簡直太匪夷所思了!“禁鏡”啊!那是美食王國國王擁有的作為一種象征統治的神器,如果被擁有非同尋常潛力且心懷不軌的人照到,里面有可能會出現一些危及整個美食王國生存發展的內容,所以那件神器的存在本身都是種最高度機密,竟會給阿咪咕這樣一個十歲的毛孩兒看……阿咪咕是不是給王國和王后吃了奇怪的東西啊,冥協猜測著。
“解毒湯需要有毒的紫霧,中迷障的人痛苦的眼淚,天然城中神池中的仙水,子夜露……和霧顏花。”
阿咪咕說完,冥協的心就涼了半截。金辰則覺得那完全是阿咪咕在異想天開。
“哈哈,別說霧顏花這種像神仙一樣的存在,就連子夜露,想弄到也幾乎沒可能。”冥協擺出頹廢狀,不由得看了看自己的灰鉆刀。興許,只能嗜血到底了,他暗想。
“只有要可能就行,不管可能性是多小,你看,紫霧,眼淚,仙水,這三樣都已經有了,只要再加把勁,弄到子夜露和霧顏花就行了,大家同心協力,一定會有辦法取到的。”阿咪咕充滿著希望說。
“阿咪咕,你太過于理想化了。這次我不會跟你去做些莫名其妙的事了,時間緊迫,我會再去取柿子兔的血,即便會死很多柿子兔也沒辦法,我不能看著大家就這么一個個被怪病折磨致死。”冥協眼神冷酷地說完后,轉身要離開。
“冥協你個膽小鬼!你個大笨蛋!”阿咪咕憤怒的對著冥協的背影大喊,“就算抽光全部的柿子兔的血,也遠遠不夠解救那么多的人啊!每個人要基本清楚體內毒素,起碼要換三次血才行!你明知這樣是救不了大伙的,卻還逃避現實!你個懦夫!”阿咪咕義正言辭道。
冥協定住,半天沒響。然后他回過身,看到阿咪咕眼神凌厲,忽然感到有一絲害怕和內疚,可是平生第一次,靈魂深處涌上來一絲絲希望的悸動,長久以來被絕望掩埋的心再一次動容了。
“那么,就照你說的做吧。”他輕輕說,聲音有微弱的顫抖,只有他自己能覺察到。
阿咪咕的眼眶頓時濕濕的,他轉過身背對他們,點了點頭。
從和冥協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阿咪咕就知道,這個面容美好的少年,一定不是個壞人。在和他們結伴而游的途中,有無數次,他聽到灰鉆刀痛苦地哀鳴。凡持鉆刀者,人刀合一,一心同體。刀的哀鳴即是持刀者的哀鳴。一路以來,冥協都在內心掙扎著,殺害柿子兔令他心難平靜,那是一種溫柔的不被允許殺害的動物,是擁有珍貴血液奇特功能的稀有食材,保護它們,甚至是鉆刀人應盡的義務。而冥協卻寧可違背原則……
原來是這樣么,長久以來阿咪咕一直都想知道的原因,終于真相大白。他聽到了他內心掙扎的聲音,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幫助他解救天然城城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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