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婉轉(zhuǎn)若失

　　進了內(nèi)院，自歡順著小路走，前面有柳樹，她繞到了樹下。卻見對面樹下有一男子，一襲青衣，冷峻非凡，頗有成熟之氣。她想起小菊說，江彧今天回，莫非就是這個人。想著，那人已經(jīng)注意到她。

　　他看了她一會兒，自歡躲開了他的目光，尷尬地捏了捏袖子，朝另一個方向去了。她才走幾步，又見前面假山上有一男子，白衣，鼻子高挺，棱廓分明，眉宇之間透著堅毅，英氣逼人。自歡見他嘴角噙著笑，正在看著她，想起以往幾日在圍墻的事，她有些不悅，轉(zhuǎn)身就走。她對這個人沒有好印象。

　　走了一會兒，見沒人跟上來，自歡放慢了腳步。她一下子繞到了書房前來。忽然見福嬸和小菊焦急地過來。

　　福嬸見了她，老遠就叫起來：＂夫人，你哪里去了，主子正在大廳等著呢。＂

　　自歡尋思了一下，腦袋一轉(zhuǎn)，笑著說：＂我就過去，但是又想先去準備一些茶水。＂

　　＂夫人，這是我們的活，哪里輪得到您啊。＂福嬸道。

　　＂我就是覺著稀奇，想自己試一下。＂自歡道。＂況且上次得了些上好的茶葉，一直沒有用過。＂是著欲往廚房去。

　　福嬸攔住她道：＂不用您忙，我們來。＂

　　自歡沒有堅持，只是道：＂這樣吧，你們燒些熱水，我來沖就好了。＂

　　那二人不吭聲。自歡道：＂好了，你們得聽我的。＂她的語氣不容置疑。福嬸她們也不好再說什么。

　　初次見面，自歡突然生了小心思，要給這個＂主子＂一個＂見面禮＂，如果他大發(fā)雷霆，她可以裝傻，如果他氣不過，可以將她休了，反正她是不在乎，可以損人，卻橫豎都不吃虧。

　　兩個男人在大廳里說笑著。福嬸端上一些點心，又退開來。

　　＂還不來？＂白衣男子拿了一塊點心，轉(zhuǎn)頭對青衣男子道：＂看來大哥的面子也不好賣。＂

　　＂興許是什么事耽擱了吧。＂青衣男子說。

　　＂夫人吩咐煮了茶水，她親自泡了茶，讓小菊送過來呢。小菊。＂福嬸對小菊使了一個眼色。小菊倒了一杯茶，奉上。

　　＂剛才倒不見她這么熱情。＂白衣男子哼了一聲。他說完，出去了。

　　自歡隨后進了大廳，只見了剛剛那位青衣男子。她行了個禮，正欲說話。

　　＂弟妹不用多禮。＂青衣男子搶先一步說。

　　自歡聽了，有些發(fā)愣，只是說：＂哪里。＂

　　青衣男子道：＂正好有些渴，多謝弟妹的茶。＂說完，他端起來一飲而盡，但是剛一入喉，就發(fā)覺有些不對，辛辣的感覺嗆得他眼淚都要掉出來了，不停地咳著。好一會兒了，還沒有緩過來

　　，口中盡是怪怪的味道。

　　自歡有些內(nèi)疚，她剛剛本欲阻止，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她吩咐小菊上了水。

　　青衣男子狼狽地灌了好幾大口，＂弟妹，這什么茶？如此辛辣！＂他問。

　　自歡笑了笑，道：＂這是子末茶。＂

　　＂哦。難怪味道這么……奇特。＂青衣男子道，＂都沒有聽過。＂

　　＂是嗎？＂自歡道，＂這個茶可好了，不僅清熱解毒，還排毒養(yǎng)顏。＂她心道：芥子末泡的茶，他怎么可能知道。

　　青衣男子皺了皺眉頭，什么都沒有說了。

　　門外又邁進一人，他動作豪邁，桀驁不馴的樣子。＂以為夫人泡茶泡到別處去了，不料竟在這里。＂他的語氣頗具諷刺。自歡聽了一陣不爽，她卻什么沒有說，真怕鬧出笑話來。＂可否也討杯茶喝呢？＂他又道。

　　青衣男子笑道：＂二弟，何來‘討‘字？＂

　　＂你喝便是了。＂自歡求之不得。剛剛先讓局外人喝了，是她的失誤，她的目標可不就是他——江彧。

　　江彧翻了翻白眼，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小口，他皺了皺眉頭，放下了。

　　＂二弟，如何？＂一陣笑聲響起。江濠忍俊不禁。

　　江彧道：＂許久不見，雅兒的品位真是越來越獨特了。只是別把大哥嚇壞了。＂

　　自歡道：＂夫君若喜歡，我可以吩咐小菊天天給你泡。＂

　　江彧道：＂我看大哥挺喜歡，這個主意挺好，大哥有口福了。＂

　　自歡聽他轉(zhuǎn)移了話鋒，只是一笑置之。

　　江濠看了一眼江彧說：＂弟妹很獨特，跟你以往所說倒是不大一樣。＂

　　江彧也道：＂確實不一樣。＂

　　自歡道：＂只是久病，想通了許多事情。卻也把一些事兒都忘記了，有時候真不知如何是好。＂

　　＂一切有二弟在呢。弟妹不用擔心。＂江濠道。

　　＂我倒想出去闖一下。可是他分明不讓。＂自歡聽了就瞪著江彧說。他在才不好呢，不然她就不用困在這里這么久了。

　　江彧抿了抿嘴：＂外面危險，這里面有什么不好呢？況且你一女流之輩，出去闖蕩，成何體統(tǒng)。＂

　　自歡聽了很氣憤，她揚了揚眉頭，說：＂女流之輩怎么了？別以為世界都是你們男人的。＂她口氣也不好。

　　＂弟妹何出此言？二弟也是為你好。＂江濠道。

　　自歡不理會，她在這里算什么呢？守活寡？她才不要！唐覺雅不就是因為這樣才抑郁成疾，久病不起的嗎？她不是唐覺雅，也不可能成為唐覺雅。她不屬于這個世界，待在這里再久也不會屬于這里。她有先進的思想，她有她的自由論。這些人都不會明白。

　　＂好了，大哥也別說了。雅兒只是一時興起，過幾天她就該忘記今天的話了。＂江彧沉著臉說。他這樣說，似乎有著警告的成分。

　　自歡沒有因此作出讓步，她說：＂我不是一時興起，平時只是出個門，還要和府里的人交代清楚。你們出去為什么就不用？＂

　　＂外面那些東西對你來說，無用，你不需要出門。＂江彧對她有些頭痛了，口氣重了些。

　　自歡不再說話，只是悶坐著，對他再說什么，相當于對牛彈琴。

　　氣氛有些僵，江濠夾在中間不好受，他想了一會兒，說：＂二弟，弟妹也許只是對外面世界好奇，她出去玩一下，知道情況，就該死心了。＂

　　＂是嗎？＂江彧聳聳肩，他不以為然，＂大哥要當護花使者帶她出去玩？＂

　　＂若只是玩，要什么緊。＂江濠道。

　　＂只要大哥不后悔，我這個做弟弟的能說什么？＂江彧道，他大哥回來就該知道錯了。

　　自歡本不想出去，但見江彧那個臉色，就想和他對著干，她說：＂大哥，我們?nèi)ベI些東西。＂其實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江彧哼了一聲，往書房去了。

　　杭州不愧是古代的商業(yè)大都，繁榮昌盛。自歡上次出門，有些匆忙，沒有多大留意。這次她來了興致，要好好逛一下。街上有好多奇怪的玩意兒，荷包，香囊各式各樣。自歡看了喜不自勝，哪里人多她就往哪里鉆。江濠心里卻不自在，周圍人的目光似乎都集中在了自歡的身上，他開始明白江彧的話了，暗暗后悔帶自歡出來，尤其帶她來杭州最繁華的地帶。她根本像一個好奇寶寶，一點不知道周圍人的不懷好意。

　　自歡正看著一件飾品，江濠叫她。

　　＂怎么了，大哥？＂

　　＂這里人怪怪的，我們換個地方。＂江濠說。

　　＂沒有啊。＂自歡道。不都這樣嗎？她知道那些人在看她啊！可是關(guān)她什么事？她才不管，他們愛怎么看怎么看，不要冒犯她就行。

　　＂他們，不友善。＂江濠說。本來這里沒有這么多人，自歡過來，許多人也跟過來了。她原本長得極好，加上她的氣質(zhì)，更有一種清雅脫俗的美，特別能吸引人注意。第一次見時，他不知不覺也被吸引了，看著她，似乎可以入迷。

　　＂大哥，你多想了。＂自歡笑說。她看到前面有人賣冰糖葫蘆，又跑到前面去了。

　　＂姑娘，這冰糖葫蘆可好吃了。＂賣主見她看得出神，忙笑著道。

　　自歡問：＂怎么賣的？＂

　　＂十文錢。＂賣主舉起一根手指。

　　十文？自歡有些發(fā)愣。她哪有帶什么錢，況且，十文，是多少？她回頭看了一眼，周圍都是人，只是沒見著江濠，有些發(fā)急。擠了一下，忽然感覺有人在她腰間摸了一下，她下意識地檢查了一下身上，發(fā)現(xiàn)她的佩戴在腰間的錦囊不見了。她急得手心直冒冷汗，錦囊里的不是錢，是芝瑟。若一丟，她回去的線索就斷了，她得花多少功夫，多少年才能參透這個秘密，回家呢？她見前面有一人，鬼鬼祟祟地，往外擠著。

　　＂站住！＂自歡叫出聲來，也擠出人群去追那賊人。

　　江濠見她跑出去，正欲追上去，但自歡一閃，就不見人影了。

　　自歡一路追著，那賊忽地進入了一巷子，不見了。巷子的路四通八達，自歡繞了好一會兒，把出去的路也忘記了。她覺得冷汗頻頻，無力地蹲下身來。

　　＂姑娘，一個人？＂有兩個男人圍了上來。

　　自歡見他們色迷迷的，一臉奸笑，卻不懼反笑：＂一個人又如何？＂她的語氣有些盛氣凌人。

　　那兩人相互望了一眼，他們以為自己聽錯了，又道：＂姑娘可是有困難？跟哥倆說說？＂一人笑著，眼睛盯著自歡，兩眼放光。

　　自歡看了他一眼，這人一看就是流氓之列。＂是有困難。＂她道。

　　＂哦。是什么？＂那兩人走近了幾步。

　　＂恐怕，你們幫不了。＂自歡說。

　　＂我們不要錢的，你可以盡管說。＂他們又近了一些。

　　自歡也不往后退，她嘴角一揚，笑起來。她笑起來極美，那兩人看得呆了，一人著急地想要撲上來。

　　自歡躲開了，看著他們道：＂我需要你們，給我跪下，賠禮道歉，然后滾開！＂

　　那二人聽了，心中又一股怒氣，怒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大爺?shù)娜棠褪怯邢薜模羌绷死献印?/p>

　　＂抱歉，我什么酒都吃，就是不吃罰酒！＂自歡冷笑著打斷那人的話。

　　那人哪里忍得下怒氣，立即就向她撲了過來，自歡一腳踢中那人的雙腿，狠狠地給了一個巴掌。那人罵道：＂媽的！賤人！＂

　　＂有種再罵！＂自歡又是一腳，踢在那人的腦袋上，她心情極糟，正愁沒地發(fā)泄。

　　＂奶奶的！賤婢！＂那人又罵。

　　＂給我滾！＂自歡兩巴掌煽在那人臉上。她忍無可忍，呵斥道。

　　另外一人有些被嚇到，但是他哪里肯罷休，眼看到嘴邊的肥肉就要飛了，他頓時紅了眼，抓起路邊的粗木棒就向自歡殺來。

　　自歡正欲還手，只一會兒，只見那二人已經(jīng)倒在地上，呻吟著。＂大俠饒命。＂＂大俠饒命！＂

　　＂還不滾！＂來人吼道。

　　＂是！＂＂是！＂那二人連連磕頭，連滾帶爬地逃開了。

　　自歡抬頭看來人，有些微驚，此人蒙著面，正是那日茅屋中人。＂是你！＂

　　＂阿歡。＂他叫了一聲。

　　自歡訝異地看他：＂你叫我什么？＂

　　＂阿歡。＂他說，＂那日，你告訴我，你有名字，別人叫你阿歡。＂

　　自歡不太信他的話：＂為什么送我去江苑？＂

　　＂你屬于那里！＂他說。說著想要離開。

　　自歡阻止他：＂你站住！你聽著，我不屬于這里，這個世界！＂

　　＂是嗎？＂他沒有站住。

　　＂喂！＂自歡跑著跟上。

　　＂我有名字。＂他說。＂之前告訴過你。＂

　　＂我忘記了，也不想知道！＂

　　他不理，繼續(xù)走，越走越遠，越走越快。

　　＂不跟上，你出不了這個巷子。＂他的話彌留在風中，她聽到了，像是受了蠱，無言地就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