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峰回路轉

峰回路轉

　　寸步不離這四個字如一把刀刺入我的心，竟一時語失說不出話來，良久我淡淡的說了一句：“傷總是會好的，有些人也總是要走的。”“是啊，你總是有要走的理由，即便每次到這里來，也只是這樣坐坐，喝喝茶談談天。而我卻要在今后，每一天每一個時辰，傻傻的等你。希望你，希望你下一次來的時候，可以多待一會兒。可我......可我就是不甘心，為什么，為什么我心里總是要念著你，想著你。就因為，你救過我？就因為，你替我娘送了終，就因為，我那兩個弟弟，是你的保薦才入朝為官，就因為，我們家都欠你得么？”白羽惠越說激動，呼吸也變得急促。

　　我：“羽惠，你不欠我的。一切都是我愿意。”

　　白羽惠：“對，我不欠你的，是你在可憐我，我只是你手中，一件玩物。你家財萬貫，身世顯赫，你命好投胎在官宦人家，我命不好生在窮人家。所以，我只能是你的玩物，你的工具。可你知道么，那些從小打我，罵我，笑話我的人，我都可以視而不見。甚至欺辱我的人，我都可以無所謂。但唯獨你，你為什么要幫我，你為什么不讓我，當初就死在那場大雪里頭，讓我的尸首丟在荒郊，隨便喂狗好了。你偏要裝出一副大善人的模樣，好讓我感激你，卑躬屈膝的仰慕你，這樣你就高興了，滿足了對不對？”

　　我：“原來，你是這樣想我。”

　　白羽惠：“你難道不是么？”

　　我：“你若這樣想我，那我無話可說。”

　　白羽惠：“你的茶喝得也差不多了吧，我們也該做個了斷了。”

　　我：“好吧，既然你執意如此，我也沒有辦法，你說吧，是在這里還是外面。”

　　白羽惠：“你這種人，不要弄臟了我的地方。”

　　我：“我這種人，難道你忘了我們當年結拜之情？難道你也忘了，是誰用《顛倒陰陽》灌頂之術。造就你一生本領了？即便，你不認我這個大哥，也該在我臨死前，在叫我一聲，師傅。”

　　白羽惠：“大哥.......師傅......好了，你不要再想用煽情的話，讓我動心。我說過的，你若殺趙崢，我便一定殺你。”

　　山巔，云霧繚繞。風，很冷。兩個人面對面，站在那兒。老魔、絕情宮主。“你依然那么的漂亮。”我看著白羽惠，微微的笑。“動手吧，我在等你。”“銀發老魔，你納命來。”白羽惠說話間，上步來到近前，雙臂一揮，漫天手影無從分辨哪個是真，哪個是假。老魔往后一撤在那些飛舞的手影中來回穿梭，任憑白羽惠如何發招，都不能碰到老魔絲毫。二人身形乍分即合，唯有周圍樹枝不時被四溢的劍氣隔斷，無聲的講述著戰況慘烈。白羽惠越戰越勇，頻頻亮出殺招。老魔小心翼翼，雖采取守勢，但白羽惠若想在百回合內，殺死老魔那也是惘然。“你為什么不還手。”白羽惠一邊打，一邊問。“死在自己喜歡人手里，未必不是一種解脫。”老魔回答。“叫你嘴硬看招。”白羽惠聞聽氣急敗壞，須臾間，放出子午問心釘。子午問心釘，是老魔當年親傳，獨門暗器！那時候，老魔與白羽惠過著世外桃源、神仙眷侶的日子......

　　“羽惠......你看著.......”老魔一邊笑著，抖手間放出一道寒光，一只大雁一聲哀鳴，隨即墜落。“你好狠心，怎么可以這樣，人家飛的好好的就被你......”白羽惠說。“羽惠，江湖就如同這被殺死的大雁，我不殺人，人就要殺我。羽惠，我不可能一輩子守護在你的身邊，萬一你有危險我又不在，你怎么辦？”老魔笑嘻嘻問。“不，我不要。我要一直，留在你身邊。”白羽惠捂住老魔的嘴，撒嬌似的抱住老魔。“來，我教你......”老魔溫柔的說。

　　“羽惠......”我看著自無心釘向自己襲來，臉上卻洋溢著欣慰和幸福，誠然，若就這樣被他擊中，我就可以順勢從這萬丈懸崖之上滾下去，縱然摔個粉身碎骨，也未嘗不是一種解脫。可就在這么個時候，耳隆中卻聽到“當啷”一聲，緊接著一條人影站在我們面前，定睛觀瞧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夢中蕭仙——周師仲。多年不見，他依然瀟灑。此刻，他滿臉的怒容，手中仍然拿著那只碧玉蕭。

　　“你為什么要插手？”白羽惠責問道。

　　周師仲哈哈大笑，“蚍蜉撼大樹，螳臂能擋車？你也不睜開眼睛，好好看看。學了幾招花拳繡腿，竟也想學別人去殺人，真是笑話。難道，你真就沒看出來，他今天來，就是想死在你的手里么？”

　　周師仲的話如同一碰冷水，白羽惠從頭到腳淋了個透心涼。“你不說實話是不是？好，你不說我替你說。”周師仲怒氣沖沖，開始講述他所知道的故事......

　　故事，依然要從趙家被滅滿門開始說起，趙崢帶著妻子殺出一條血路，逃離了揚州府，輾轉去了云南，投奔了他二叔，在他叔叔的幫助下，拜小蓮花門總門長，九頭神雕——季成達為師，每日勤學苦練。季成達也十分愛惜這個徒弟，將畢生所學都傳授于他，尤其，是季成達畢生，應以為傲的一門絕學《血影神功》。憑借這門絕藝，季成達當年在三角蓮花盛會，技壓群雄穩坐江湖十大高手之列。原本的，趙崢學成武藝，是要找章伯遠報血海深仇，可誰料想就在他準備動身之際，江湖上傳來一條消息，南海天鶴——章伯遠，力戰不敵許海躍，也就是后來的銀發老魔，羞憤難當竟一個跟頭扎下萬丈深淵，連尸骨都蕩然無存了。南海派也就此一蹶不振，不到一個夜晚，被各大派組成的討伐大軍剿滅，一干人等死的死，逃的逃。南海水晶宮付之一炬蕩然無存。

　　失去了報仇這一目標，趙崢頓時覺得整個人都崩潰了，當初日夜刻苦練習武功，目的就是為了報仇，可如今仇人卻死在了，自己對頭的手里。可謂羞憤難當，若有朝一日見到自己死去的父母，又該如何交代？就在他為此苦惱之際，他的師傅九頭神雕——季成達，給他出了一個壞主意。什么主意？挑起西北鐵血大旗門和東海碧霞宮的矛盾，只要這兩股勢力一旦碰擦出火花，那么中原武林必定紛亂，屆時你叔叔兵發云南，便可以自立為王。還能完成你爹生前，未完成的心愿，推翻那無道的昏君。趙正有所不知的是，趙天豪在世之時，曾與寧夏國、契丹國、天竺國，往來甚密，他們暗中勾結一直在圖謀造反。可善惡到頭終有報，趙天豪最終還是玩過自焚。

　　而這個趙崢，他的想法卻與趙天豪有著天壤之別，在一番悲痛之后，他下定決心要放棄一切，包括所謂的榮華富貴，即便用盡余生所有時間，也要找到白羽惠。只要他尚在人間，即便見到他，他不肯原諒自己，他也要用一輩子守著他。想明白以后，他連夜收拾了行囊，留下一封書信，便獨自踏上尋找愛人的旅途。而他的師傅和他的叔叔，卻一意孤行。最終，都落了個，被許海躍送進鍘刀的命運。（詳情參見：《東海碧霞傳》）

　　春去秋來，趙崢跋山涉水風餐露宿，尋遍了大江南北卻始終沒有白羽惠的消息，江湖上卻多了一座絕情宮，而江湖上傳聞，絕情宮主，是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子，凡是見過他容貌的男子，沒有一個，可以看到第二天，早上太陽的。雖然，他也曾懷疑絕情宮主，就是白羽惠。他也曾想去絕情宮，但就在他決意尋找之際，老魔帶著九大派掌門，不，確切地說，是九大天魔才對，在半道上將他劫殺。理由么甚是簡單，閣下既然是趙家的大公子，閣下既然師承小蓮花門門主，那么閣下就只有兩條路可以走，要么自會武功，從此退隱江湖。要么就死在當場......

　　趙崢從小性格倔強，面對強敵更是不曾屈服，以他的性格，不論他選擇哪樣，都是一個字，“死”。與其仍人宰割不如放手一搏，于是......

　　白羽惠聽到這里，不禁潸然淚下，“于是，你就聯合九大門派斬草除根，殺了他也不是？”“沒錯，我是殺了他。”我輕描淡寫的說道，“江湖么，就是爾虞我詐的地方，弱肉強食本就是如此。何況，他若一天不死，你又怎會真心對我，投懷送抱呢？于公，他趙家圖謀造反，居不臣之心，應誅滅九族。于私，我那倆哥哥，為了我甘愿赴死，他若不死，我兩位大哥在天之靈，不得安生。何況，為天下，為蒼生，為江山，為社稷，殺一儆百也是在所難免。”

　　“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說實話，難道你真的要他殺了你，你才甘心么？”周師仲大聲呵斥，“枉你一世聰明，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笑著看周師仲，“還能怎么想，殺人償命唄。”

　　“一派胡言，好你不承認是吧，那么，我把人帶來看你怎么說。”周師仲大聲的叫嚷著，命人抬著一副滑桿慢慢的走了上來。

　　白羽惠的臉色，慢慢的抽搐起來，坐在上面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趙崢。沒錯，絕沒有錯。雖然，趙崢的面色有些慘白，但的確是他無疑。“這，這是怎么一回事......”白羽惠有些不知所措，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周師仲，最終把目光聚集在趙崢的身上。“還是讓你的趙崢自己說吧。”周師仲鼻孔里出氣，斜著眼睛看著白羽惠。

　　趙崢被人慢慢放下，有氣無力的講述著當時的經過......

　　誠然，老魔是帶著九大派掌門圍攻趙崢，但，打著打著趙崢就發覺，以老魔的武功，在百招之內要取他性命，簡直易如反掌，但每每尋到空隙，老魔都留有半招不發，或者，不拼盡全力制敵，而是將一線生機留給自己。相反，他利用趙崢與九大派掌門纏斗之際，消耗了九大派掌門大半的內力。待雙方內力即將耗盡之際，老魔陡然間從背后抽出銀雪太歲，猛的刺入自己的心房。那一刻，他只感到胸口一陣暖意，果然，銀雪太歲飲血傳聞是真的，傷口沒有一滴血流出，接下去的事情，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他再度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老魔笑嘻嘻的，端著藥看著他。自己的傷口已經被包扎整齊。“你醒啦。”老魔笑嘻嘻的說，“看來，我那一刀刺的很秒啊，離開你得心臟只有半寸距離，卻沒有刺破你得心房。”“你想怎樣？留著我的命，好羞辱我么？你做夢。”說著，趙崢掙扎著就想找老魔拼命，但傷口的劇痛，讓他無力躺倒在床上，拼命咳嗽。“嘖嘖嘖，看看你的樣子，哪兒配當我的對手。告訴你吧，你在這兒，躺了三天了。要不是我，你早就上西天了。我實話告訴你吧，九大派掌門，都已經死在我的手里了。祁連山云霧峰一戰之后，江湖將翻開新的一頁，從今往后，武林一統碧霞宮將號令群雄。”老魔驕傲的說著，“想當年，三教蓮花盛會，我技壓群雄。可九大派一致公認，我年紀尚輕難當重任，偏要和碧霞宮分庭抗禮，現如今......”

　　“這和我又有什么關系？”趙崢不屑的問。

　　老魔：“說你傻，你還真是傻。你仔細聽好了，趙崢在銀發老魔與九大天魔的圍攻之下，力戰不敵最終死于非命，十大魔君除老魔之外，悉數死于趙崢《血影神功》之下。絕情宮主為夫報仇，追殺老魔決戰于忘情崖，二人同歸于盡。江湖從此風平浪靜，碧霞宮眾望所歸，執掌武林生殺大權，而當今萬歲爺也不用，再為朝中重臣，勾結武林人士，犯下作亂而寢食難安。”

　　趙崢：“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說，我已經死了，而你，還有絕情宮，絕情宮，你告訴我，惠兒是不是絕情宮主？你想把他怎么樣？”

　　老魔：“瞧你急的樣子，我告訴你吧，三天后你的惠兒，會來這兒找你。而我呢......哼哼，三天后，世上再無銀發老魔這個人....”

　　趙崢：“莫非，你要......為什么？”

　　老魔：“為什么？你也配問我為什么？你知道，你傷他傷得多深么？我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個夜晚，每次當我擁著他入睡時，他總在夢中呼喊你的名字，你又是否知道，他有多少次，從夢中驚醒一身冷汗么？我從他身上，看到了你的影子，你知道這對我而言，是多難受的一件事情？可你又做了些什么？你在他最危難的關頭，對他棄之不顧，你走了那么多年，杳無音訊。就在他對你即將徹底死心的時候，你忽然出現，并且令他對你的感情死灰復燃，而且一天勝過一天。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么？我恨不得殺了你，可他卻一再的求我，不要為難你。還發誓，如果有一天，我動手殺了你，不論天涯海角，他都要殺了我，或者被我殺掉。你真是好福氣啊......”

　　趙崢無言以對，老魔繼續說：“哼哼，與其這樣，不如讓我成全你們倆個，不，是成全天下的蒼生。既然，我與羽惠不能相濡以沫，那么，不如從此相忘于江湖，我只希望，你能代替我，好好對他別再傷害他了。如今，我已然完成了先皇托付我的使命，江湖，在未來一世人之內，不會膽敢勾結武林人犯上謀反的鼠輩，當今天子可以高枕無憂，天下蒼生可以安居樂業，至于你們嘛，等我完成了那件事情以后，你們也可以隱姓埋名，做一對快活的神仙眷侶。”

　　白羽惠默默的聽著趙崢的講述，一言不發。只是眼眶中的淚，不爭氣的流了出來。

　　“他們的談話，被我這個外人聽的一清二楚，我知道你有心赴死，但，世間若少了銀發老魔，豈不十分無趣？況且，我翠寒莊還有百年珍藏的美酒，若少了你與我對飲，豈不是人生一大憾事。何況江湖人一直以為，我周師仲，論武功遜色你三分，論學識遜色你三分，論智謀更是遜色你三分。若你死了，這天下第一的稱號，就如此輕而易舉的落在我的手里，著實讓我不服。所以，在我沒有勝過你之前，你不能死，即便要死，也必須死在我的《玉蕭劍法》之下。”周師仲語氣平靜，慢慢說道。“老魔，你我昔日比試尚且沒有分出勝負，你想一死了之，真是言而無信。擇日不如撞日，今天你我就要，與你分出高下。”

　　說話間，一道劍氣向我直撲而來，幸虧我閃躲及時，這才沒有被劈成兩半。我哈哈大笑，“翠寒莊主，還請賜教。”說完，施展八步登空腳踏天梯，遁形而去。周師仲一躍起身就追了下去。山層云霧間，回響著裊裊余音，“趙崢，羽惠，愿你們白頭偕老......”“老魔，休走.....”

　　這就是我今晚所要講的故事，白羽惠和趙崢后來怎樣了，我不得而知。因為，自那以后我再也沒有見過他們，但我相信，他們一定過得很好。其實，世人的眼光總是那樣的刻薄，汝之蜜糖，彼之砒霜。沒有人可以對別人的喜好，加以評論或者橫加阻攔。尤其，他們并沒有影響你的生活。與其用狹隘的心去拆散，不如在眉間放一字寬，祝福他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