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能說的秘密

　　臨近除夕，又結結實實下了一場大雪，裴景跟著老爹回大廈頂層住了幾天，她的房間在一個角落上，整個拐角兩面都是落地窗，看風景特別好。

　　她那天之后又給趙思成打了許多回電話，可再沒人接過。她在趙思成可能出現的路段上來來回回的走，散步，閑逛……去逛趙思成喜歡的牌子的專賣店，去趙思成喜歡吃的菜館，在各種酒店、基金證券的下面徘徊，甚至，還去體育館的健身房辦了張健身卡。

　　可是，這個人就好似人間蒸發了一樣，再無蹤跡。

　　她曾想拜托小陳幫她找，然而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找到了又能如何，人家不理她不接她電話，難道還要綁回來嗎？其實她更多是在怕，怕找到他的時候，他已不再是一個人，她怕小陳告訴她這些消息的時候，她會失態，會難過，會崩潰。

　　她怕自己哭。

　　她至今也沒明白為什么那天趙思成忽然給她打電話，再說話卻又一聲不吭。還有，那天在機場，他真的沒看到自己嗎？

　　她今天又坐在臥室的沙發上，望著觸手可及的冬景發呆，面無表情的對著電腦無所事事，她的Q從來都是隱身，好友也稀稀疏疏的，倒是那個收藏古董的群還有點生機，她是群主，群里人說的話她總是默默的看著，幾乎從不插話。就比如現在，明明看著屏幕滾動的飛快，里面的人打情罵俏的，她只是盯著邊上群成員的列表的，那個人還沒來。

　　那人的性別顯示是男，她覺得這世上他最懂她，所以什么心事都會跟他講。卻一直似君子之交，那人年齡也大了，四十多的歲數，所以兩人生不出半點曖昧來。比如跟趙思成的分開，林平年的斗嘴，偶爾也會提一提柴榮。她負責說，那人就負責答疑解惑。她有時候覺得那人簡直可以去做知心姐姐了。

　　等了一上午那個人的頭像也沒亮起來，心思轉了成百上千個彎，直覺得連五臟六腑都絞成了一團，這才拉開房門走出去，“阿姨，我餓了。”

　　阿姨是父親后找的女人，年齡比父親小的多，確切的說，是比她大不了幾歲。那女人今年不過28，已經生了一個小弟弟，今年3歲不到。她實在不知怎么稱呼，就籠統的叫，“阿姨。”

　　阿姨雖然年輕好看，倒是個十足的好主婦，平日逛街最愛往回搬鍋碗瓢盆，看見廚具專柜上寫著“德國制造”四個字就邁不開腿。聽見裴景說餓，高興的什么似的，“想吃什么阿姨給你做。”

　　裴景在廚房兜了一圈，癟癟嘴，“算了，我出去吃。”

　　下到寫字樓一樓，整棟樓的物業都是他們自家的，所以保安十分有禮貌，“小姐要外出嗎？”說實在的裴景不喜歡住在這里，冷冰冰的，看不見樹木的外景，拉開窗簾看到的都是云，跟飄著似的，太不接地氣。小陳平時都在值班臺坐著，看見裴景往外走，忙跟出來。

　　裴景一口氣走出開發區，身上暖和了不少，一回頭，看小陳還忠誠的開著車跟在后面。這些天林平年說要忙事情沒空玩兒，裴景覺得都快憋炸了，她必須得找人聊天。所以索性坐到路基上，指著小陳，“你，陪我說說話。”

　　話音剛落，手機忽然震動起來，嚇了裴景一跳。一接，原來是林平年，土匪氣不改，上來就問，“你有空嗎？一起吃個飯，我有話問你。”

　　裴景看一眼小陳，“我正陪人聊天呢，得過一會兒，你說地方，我們呆一會兒就到。”

　　林平年今天好像特別正經，“聊天？不行，你別帶人來，我要問你正經事。”

　　裴景素來不吃他這套，“小陳跟著我寸步不離的，何況了，你也不是好人啊，我不帶人能行嗎。”

　　林平年心不在焉嗯了兩聲，說了地方，就把電話掛了。

　　裴景拽著小陳趕到的時候，林平年竟然已經半醉，所幸腦子倒還清楚。看見裴景過來還知道打個招呼。裴景恨透了他醉醺醺的樣子，坐下來也不搭理他，只是跟小陳閑扯。嚇的小陳一個勁的瞥林平年。

　　直等上了菜，裴景才跟林平年說第一句話，“你要下回還是這么醉著約我，就不要打電話了。”林平年打了個酒嗝，面上訕訕的，“你知道嗎，剛才金寶琳打電話來，跟我告白了。”

　　裴景看著手表算了算時差，“先生，你瘋了吧？她吃飽了撐的，那么閑，凌晨四五點不睡覺，跟你告白？”轉頭去叫小陳，“去給他買個解酒藥，真受不了這德性。”

　　等小陳答應著出去，林平年才忽然拽住裴景，“我真的有重要的話問你。你要說實話。”裴景這才反應過來，“你是專門支走小陳？”

　　林平年沒空說別的，只問，“你知不知道你的血型？”

　　“O啊。”

　　“你爸的？”

　　“B型。”

　　“你媽呢？”

　　“O啊。”莫名其妙，簡直是莫名其妙。裴景狠狠瞪他一眼，“這跟你有關系嗎？打聽那么多干嗎？

　　“這就對了，B型，原來你爸是B型。”

　　桌子上放著半瓶干邑，林平年拿過酒瓶，給自己的杯子里又慢慢倒了一點，“這就對了……”

　　他端杯子的時候手有點顫抖，直直的盯著杯沿，又緩緩抬頭望向裴景，裴景覺得那目光好像和她隔著又幾個世紀之遠，又悲涼，又驚慟，又像剛剛洞悉世界，仿佛是中世紀油畫上那些受難的教徒。

　　“你知道嗎？我從小就一直以為是自己是O型血。因為我媽是O型，我爸也是O型。他們的兒子當然應該是O型。我媽也一直這么告訴我的。”

　　“然后呢？”

　　“高考體檢我去抽血，醫生告訴我是B型，我還覺得他搞錯了。直到那天我在你家樓梯間里聽見……”

　　裴景真的緊張壞了，手里只是緊緊握著叉子，“你聽見什么了？”

　　林平年一仰頭把酒喝盡，不再說話，只是伸手從西裝里取出一張驗血單，“這是我今兒早上取回來的。”裴景看見第二行，有個小小的B字。不過是個字母而已，她還沒來得及安慰自己，卻覺得好似當頭一棒，不過一瞬間整個世界似乎就靜止了，她聽見自己呼呼的在喘氣，“是不是你把他們的血型搞錯了。”

　　“不會的，裴景。”林平年死捏著酒杯，鼓足勇氣抬起頭，“你陪我去做DNA鑒定吧。”

　　裴景“啊”了一聲，“你瘋了，人家是做親子鑒定，再說了，你不是親生的跟我有什么關系。”

　　林平年深深的望著她，表情又一閃而過的痛苦，“這不僅僅只是不是親生這樣簡單……你知道嗎，我在想……我在想，我……”

　　裴景那一瞬間聽見了自己的心跳，一顆心在胸腔里跳的又慌又快，她趕緊用最堅定的話，來否定他的恐懼，“你別胡說，這怎么可能！你想太多了。”

　　林平年閉上嘴，只是那樣看著她，“不是最好。”停了許久才說，“別的我都不在乎，真的，我沒什么可在乎的，也沒什么好懼怕的。”說著把手擱在裴景手臂上，“我，怕只怕，我……我……爸不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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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胡說，這怎么可能！你想太多了。”————嘖嘖，裴小軟，你在怕個啥？

“我，怕只怕，我……我……爸不認我。”————哦，你是怕你爹不認你么？你壓根就是怕跟裴景玩起兄妹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