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六章    哦！那頭小鹿

哦！那頭小鹿

每天早晨他都要到林子里去。他家距離山林很近，十幾分鐘便可以走進林中。

那天早晨，他穿過草地，走進山林，突然他發現前面有一個動物，他還是個十四歲的孩子，他并不怕什么野獸，他也沒見過狼，熊瞎子是什么樣的？爸爸媽媽也沒講過。

前面那個小動物低著頭，吃著草。他輕手輕腳地穿過密林：啊，一頭小鹿，小鹿剛長出角，還不長，黃色的皮毛上，還有白色的斑點，他聽爸爸說過，這山里有梅花鹿，他想準是梅花鹿了。他想跑到它跟前抱住它的脖子和它親近親近，但又怕它跑了。他趴在林中看著小鹿。

小鹿一會抬起頭，向四處望，豎起耳朵聽著動靜，然后又啃上草根。

他覺得好玩，也覺得它很美，他還是第一次見過這樣漂亮的小鹿，那回他跟爸爸上山拉柈子，他正在揀枝丫，“撲”的一聲，一個動物從他面前飛似的跑過，嚇得他把手中的枝丫扔掉了，他跑到爸爸面前，爸爸看他嚇得臉都白了，笑呵呵地摸著他的頭，“這是只狍子，孩子別怕。”

“爸爸，那狼是什么樣啊？”

“這兒沒狼，狼不敢來，這里有很多人家。”爸爸又告訴他，這里有梅花鹿。

他，慢慢地移動著腳步，穿出林子，到小鹿啃草根的那片空場。他碰了樹枝，小鹿警惕地抬起頭，撒腿跑了。

他失望地站在那里。

林子被風吹得呼呼叫，樹葉抖動著。他有點害怕了。一口氣跑山下。

早晨，他趁媽媽還在夢想，他光著腳丫，拎著鞋，悄悄走到門口，才穿上鞋。

他穿行在樹林中，撥動著樹枝，向山里跑去。太陽光透過樹枝縫隙，直射進山林中，就在那兒，兩棵樹間的前面，小鹿就在那里，他趴在草叢中，銀色露珠從樹梢撒下細雨，他的衣服濕透了，小鹿還沒有來。

涼風吹著他被露水淋濕的衣服，他打了個寒戰。他緊緊地抱著雙肩，抬頭向前面望去，那塊空草叢的前面有排小樹。樹很密，小鹿會從那來吧，那兒的樹太密，小鹿能過來么？他胡亂猜想著。

小鹿走過來了，是從前面那排楊樹林出來的，他把頭埋在大黑石頭下，從石頭的右面望去，小鹿仰起脖子正向四周望著，聽著，它聽到四周沒有動靜，圍著空場撒歡似的跑著。后來，小鹿趴在空場間，頭揚著，耳朵豎著。

他大膽地從石頭后站起來，向前移動了兩步。小鹿站起來，看著他，突然，向后退了兩步向左邊跳躍一下跑了。

一只鳥在他腳下驚醒，立刻一群鳥飛向空中。他仰起頭，頭頂上朵朵玫瑰色的云彩，在金色湖泊的天空漂浮。他小心地走到那兩棵樹中間，他怕驚動了小鹿。那塊光禿禿的黑色巖石前面，有只奇怪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全身布滿一塊塊長短不齊的皮毛，皮毛下面則是鮮肉??????一片片鮮肉在移動著的皮毛下面消失了，然后又在別處出現，好象黑毛在它皮上移動。這個動物一直在尖叫，微弱無力地尖叫，象瞎了似的搖搖晃晃地來回跳著。

他明白了，那是一只小鹿。他跑近了一些站住了，心里產生了一種新的恐懼，他周圍的草木在簌簌低語，活了起來。他急切切地看著周圍，然后朝下看。地上是黑糊糊一片螞蟻，這些干勁十足的大螞蟻根本不注意他，只顧匆匆忙忙地朝著那個正在掙扎的模糊的小鹿爬去，象一股亮晶晶的黑水流過草地。

當他帶著害怕和憐憫的心情發呆時，那只小鹿倒了下去，尖叫聲停止了。現在，他能聽到的只有一只鳥的叫聲和那些黑螞蟻爬行的沙沙聲。

他凝視著那移動的黑糊糊的東西。躺在地上的那個模糊的形象突然無力地蹬了幾下腿，然后就不怎么動了，只剩下那一大團身體還在輕微地抽搐。那團身體的形狀還有點看得出是個小動物。

他感到痛苦、懊喪和氣憤。看著嘴里銜著粉紅色碎塊的螞蟻，像一道水流往回奔走，他聞到一股新鮮的酸味。他的衣服被流出的汗水浸濕了。

那個形象模糊的小鹿，不！小鹿的尸體越來越小，現在已經看不出是什么東西了。他不知道又過多久。這時，他看到那螞蟻已經少了，一塊塊白骨露在外面，被陽光照耀得發亮。

他向前邁著大步，每走一步都踩死那些螞蟻，直到來到躺在草叢下面那頭小鹿的殘骸面前站住，它已經被螞蟻啃光了。除了白骨上還殘存著少許粉紅色的肉塊之外，它像是在那兒躺了好多年似的。螞蟻慢慢地離開。

他看著這些又大又黑又丑的爬蟲。有幾個螞蟻停在那里用發亮的小黑眼睛盯著他。

“滾開！”他狠狠地對螞蟻說：“我可不是來喂你們的—至少現在還不是，滾開！”他似乎覺得那些螞蟻掉頭走開了。他彎下身，碰了碰小鹿頭骨上的窟窿。他詫異地想，那里曾經是眼睛，他記起鹿的那雙明亮的黑眼睛。

那天早晨，也許就在昨天，這個動物還像他一樣自由自在地在灌木叢中、樹林里穿行，感覺著清涼的空氣拂過它的皮膚，并為之感到激動。它驕傲地踏著草地，搖晃著雙角，擺動著好看的白色短尾巴，用鼻子吸著清晨的空氣。它以國王和征服者的姿態走過這清新的草木從，這里的每一根草都是專為它生長的，河里那清澈閃光的河水也好像專為它流的。

后來發生了什么呢？這樣一只靈敏，健壯的生命，肯定不會陷入蟻群的圍攻中的。

他彎下身，去看骨骸時，看見鹿僵直伸出的那條后腿。腿已經折成兩段，于是骨頭突出，相互交叉著，使人看了很不舒服。他又看了看它的脖頸處，啊！原來是這樣！它誤入了獵人的圈套，鐵絲套住了它的脖子。

他站直身子，用一種既感到驚訝，又感到困惑的好奇的神情看著那堆骨頭。他心里很冷、很空。見到周圍的螞蟻濁流消失在草叢中，它們爬行的沙沙聲音微弱而干燥像曬干的蛇皮的聲音，他想活的東西在痛苦中死去的情景，好害怕。

他拖著沉重的腳步走著，也不看腳下的地方，當他看見他家時，他停下了腳步。他皺皺眉頭，有些事他得好好想想，那頭小鹿的事在他心中還沒了結，深深印在他心中，使他感到很不舒服。

第二天早晨，他沒有早起，當太陽從山后升起時，他才起床，他走出門口，向山林里望去，他又看見了那條通向山林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