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降,卻因傍晚時分驟起的瓢潑大雨,顯出格外的壓抑陰沉來。
街道上少有行人,便是店家也因著雨夜生意清淡的緣故,早早熄了燈,關門打烊,是以這片天地分外的死寂,了無人氣,唯有嘩嘩的雨聲作響,似遠處悶雷作響,又似壓抑地深沉的鼓點,一下一下,一聲一聲,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自漆黑濃重的夜幕深處,傳來“噠噠噠”的急促馬蹄聲,不過一瞬,一輛輕便的馬車風馳電掣地便出現在街道正中,車前鐵塔似的端坐著一個車夫,披著蓑衣,也看不真切形容,直覺外面風雨如晦,他自巋然不動,一手馬鞭揮地劈啪作響,馬車卻是又快又穩。
車內卻也簡便至極,只隨意地點著一盞琉璃燈,燈光映亮了座上的兩人。一人略帶倦意地半闔著眼,懶懶靠在車壁上。另一人卻是正襟危坐,神色恭謹,低聲道:“殿下,屬下還是不解——為何殿下執意要來這次婚禮,您是被皇上派遣到封地的,如若讓他看出絲毫馬腳,恐怕……”
“哪有萬無一失的計劃,要做事,總歸是要冒點險的。更何況,除卻今日,哪里還找得到一個理由,能讓朝中重官要臣齊聚一堂,而又理所應當,無人生疑?更何況,我這番出行,已然是極盡周全隱秘,此時連夜趕回去,誰人知曉?!鼻喑志従彵犻_了眼睛,面上似有笑意,眼底卻是一派冷定,自言自語道:“若是因為皇上的猜忌我便束手縛腳,如驚弓之鳥,之前這么多的謀劃不都付之流水了?便是他愿意等,我也是不愿的了?!?/p>
那個侍從聽聞青持的說辭,低頭一想,默然不語,似是反應過來。
青持見狀只是漫不經心一笑,又待闔上眼眸,卻聽得車外突兀地一聲馬聲嘶鳴,連帶著整個車廂都劇烈地一抖。
“地上好像是個人!”縱然這個車夫已然是絕佳的好把式,但亦是不曾料到,這樣的凄風苦雨的夜晚,路上還會橫著一個人,好在那道閃雷來得及時,他眼疾手快,連拉帶拽,總算在馬蹄堪堪踏上背心的一剎,止住了去勢。
青持微微一皺眉心,向屬下使了個眼色。那侍從心領神會,右手向腰間佩劍上一搭,微微叩開了劍鞘,劍刃上的鋒芒一閃,揭簾躬身,將斗笠往頭上一扣,迅速下了車。
侍從謹慎地向著路上癱倒的人靠近兩步,卻不見那人絲毫動作,死了一般,只是隱隱約約看來,似乎是個女子。看那衣飾,倒似哪家的婢女,身形恁得羸弱了些,被傾盆雨水一洗,單薄地貼在地面上,似一朵被折斷的初生的花。他不由地收了劍,幾步走到那女子身側,將她扶著翻過身來,身子骨輕得嚇人,馬車前風雨燈昏黃的燈火,映在女子褪盡血色,毫無生氣的憔悴面容上,極盡柔弱,由不得心生憐惜,更意外的是,竟有幾分眼熟。
他微瞇了眼,皺眉凝神思忖了一瞬,卻聽得車內之人輕叩了兩下車壁,淡淡道:“莫要為了無關緊要之事暴露身份,耽誤了行程?!?/p>
那侍從聞言,又看看懷中的女子,卻始終沒能回想起,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遲疑了一瞬,又去探了探她的鼻息——氣息奄奄,幾乎感觸不到,想來便是救上馬車也斷斷受不住這一路顛簸耽擱。
他嘆了口氣,放下懷中的女子,抖去斗笠上的雨水,返身回到馬車中。
青持閉著眼隨意道:“怎么回事?”
“大概是哪家的婢女,差不過快沒氣了,要救她上來嗎?”侍從小心翼翼道。
青持斜乜了屬下一眼,稍稍沉默了一剎,又漠然閉上了眼睛,緩聲道:“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心腹之人尚有可能成為心腹之患,何況這可疑的陌生人。上路吧。”
車夫聽見吩咐,一甩馬鞭,馬車便在雨夜中快速行駛起來,車轱轆在泥水中倏然碾過,濺開四射的水花,馬蹄聲夾雜著車轱轆轉動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回蕩。
侍從自上車后,一直便有些神思不屬,坐臥不寧。青持雖未睜開眼睛,但難能感覺不到,微微皺了眉,卻終是未開口。
“哦!我知道她是誰了!”那侍從陡然脫口驚呼:“怪道她眼熟,原來是那日在莫少將軍宅中見過!”
青持尚未明了屬下所說究竟是何人,是以帶著幾分狐疑望著侍從。
“殿下你也見過的,就是給您泡茶的那個婢女,叫什么……笑……”侍從竭力回憶著那個在莫梓謙處的所見所聞。
“砰”的一聲大響,卻是青持驀地坐起,撞翻了車廂內的燈盞。侍從詫異地望著青持,訝然道:“殿下……”
青持卻周身微微顫抖起來,眼眸中透出隱隱的赤色,抓著車轅的手背,突兀地暴出青筋,連言語中都帶了殺伐之氣:“掉頭!馬上掉頭!”
冰涼的雨水撲頭蓋臉地澆了青持一身,他卻似毫無知覺,只是定定地盯著前方,臉上神色十分難看,有些似咬牙切齒,卻又不知是恨著自己還是宓笑?;蛟S還有氣惱,憤怒,更多更多……她究竟是遭遇了什么,落得如此狼狽……如果她死了…如果她死了……
這個念頭在青持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卻又被斷然摒棄:“沒有如果,她是我要的人,便是閻王爺來討也休想!”他這般在心底寬慰著自己,卻忍不住對最壞情況的恐懼,周身泛著絲絲寒意。
“就在前面了!”侍從遙遙一指,興奮道。他話音方落,青持青持已然跳下車,迎著大雨直奔向躺在地上的女子。
侍從見青持過去之后,探了探那女子的鼻息之后,便緊緊將她抱在懷里,任憑雨水將兩人淋成落湯雞,狼狽至極。心下狐疑,正要跟過去。青持卻似背后長了眼睛一般,嘶啞著嗓子道:“不要跟過來!”
侍從立即站定了,眼眸卻狐疑地望著青持的背影——弓著背,將女子全部擁在懷里,一動不動,頭埋在女子的肩上,再沒抬起來。
他露出驚懼的神色來,不敢置信地喃喃道:“難道……殿下哭了……”
然而,沒有人回答他,只有寂寥的雨聲,來來去去,歲歲年年,生生世世。
實在是……感覺宓笑番外可以單獨成篇了……我個話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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