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起作用了,天籟公司的領導終于停住手,把合同退給會計,讓會計鎖進保險柜,又對“96號”說:“咱們辦事要知進知退,明天你再來辦交割吧?!?/p>
“96號”還要爭執,這時樓道里響起噼里啪啦的腳步聲,120到了,三個救護車上下來的搶救醫生拎著擔架跑到了近前。一個醫生一見情況立即對蹲在地上的老父親說:“老大爺,您再堅持幾分鐘,一定不要撒手,不要晃動,現在病人非常危險!”然后這三個醫生就快速打開急救箱,拿出聽診器聽病人的心臟,摸手腕的脈搏,做心電圖,最后初步診斷為腦中風。三個醫生小心翼翼地將病人搬上擔架,兩個人抬了起來,另一個沒抬擔架的醫生問梁雨欣:“你們誰跟著我們跑一趟?門診、住院都是要交錢的。”
梁雨欣便扭臉看著天籟公司領導,天籟公司領導又扭臉看“96號”,但“96號”根本不愿意攪這個渾水,急忙躲開大家視線溜了,一出屋門就一溜小跑下樓跑掉了。明眼人都知道,他怕病人賴上他。當然了,如果真要“賴”的話,更有可能賴上天籟公司領導。
這時,天籟公司領導也想擺脫自己,說:“你這位女士是熱心腸人,你干脆好人做到底,跟著跑一趟醫院算了,發生費用你先墊上,其他事回頭再商量。”
梁雨欣此刻頭腦非常清醒,天籟公司領導肯定是想賴賬。你那邊把費用墊上了,算誰的?你再回來找天籟公司嗎?天籟公司會說“這個人發病是他自己的事,與天籟公司毫無干系”,所以一分錢也不會掏。即使為此再打官司,也是非常麻煩、能把活人拖死的事。況且,梁雨欣口袋眼下并沒有太多的錢。
看著他們面面相覷動心眼兒猶豫不決而沒有行動,120的醫生就急了:“現在病人急需搶救,一刻千金,時間就是生命,你們難道連讓誰跟著都決定不了嗎?如果沒人跟著,我們就把病人放下了!”很顯然,120的醫生也想褪套兒了。沒有人跟著付錢就把病人拉走,這種事120醫生根本不想干。
天籟公司領導卻仍然猶豫不決,似乎他看到了未來有可能是個付費的無底洞,所以,閉緊了嘴唇一言不發。梁雨欣雖則是個女同志,此時也急得掐住自己的額頭在樓道里亂轉。老父親是個戰爭年代過來的老黨員,強烈的社會責任感迫使他在這個節骨眼不能不表態。他咳了一聲說:“我口袋里約莫有三千兩塊錢,梁雨欣口袋差不多也有三千兩塊錢,醫生,你們看,是不是能先應付了?”
梁雨欣道:“爸,現在要先把丑話說在前面——這位先生病倒,是因為和天籟公司爭執,而不是和咱們爭執。這一點必須叫應了!”
天籟公司領導一聽這話,急忙搶過話頭:“女記者你這話可不對呀,按你這意思,是我們天籟公司導致這位先生病倒的?”
梁雨欣道:“你先確定一點,他是跟誰發生爭執?是跟你還是跟我,或者我爸?”
天籟公司領導一時語塞。他無言以對,120醫生就抓住了契機,說:“我們聽明白了,這樣吧,我們先把病人拉走,老大爺和女兒的六千塊錢也可以先應付一陣子的,回頭有什么話,大家再研究?!?/p>
沒辦法,梁雨欣帶著老父親跟著120醫生走了。臨走,梁雨欣要了天籟公司領導辦公室的電話號碼。起初他們還不想告訴,梁雨欣道:“你是不是想逼著我給你們寫一篇???”這樣,天籟公司領導才把電話號碼告訴梁雨欣。
在急救車里,醫生給病人的嘴上扣了氧氣罩,一直在給病人輸氧。汽車也開得又快又穩。問題是北京的街道這幾年塞車塞得厲害,120一直響著“嗚哇,嗚哇”的笛聲也不管用。只能隨大流排著隊走。
人們誰都想不到,其實“96號”并沒有走遠。他就在國貿大廈的樓下大廳門口站著,一直在等擔架下樓。當他看見三個穿白大褂的醫生抬著擔架下樓來了,而且,梁雨欣和老父親也跟下來了,他便心中竊喜,悄悄藏著暗處等著他們出去,待到那一干人出了國貿大廈的大門,上了120汽車,他便快速從暗處走出來,坐電梯上樓來到天籟公司臨時辦公室。
此時,天籟公司的領導正在細細欣賞那枚翡翠扳指。他把翡翠扳指拿在手里反復觀看,越看越感覺“96號”有眼力,這枚通體綠艷艷、光滑溫潤的扳指實在奪人眼目,讓人愛不釋手。這位領導突然改變了主意,他不想和“96號”辦交割了。他要找個合適理由說服賣家,以略低一點的價格賣給天籟公司,然后找機會轉到自己手里!天籟公司是民營企業,股東有十來個,而他是最大的股東。他有資格也有辦法把這枚翡翠扳指弄到自己手里。他突然拍了自己腦門一巴掌,“嗨!”我這個糊涂蟲怎么昏頭昏腦地只是想著給公司賺錢,然后安安穩穩拿年薪,怎么就沒想到給自己耬點好東西呢!
天籟公司的領導叫侯家勝,年近六十,身材肥胖,完全禿頂,天庭飽滿,地閣方圓,臉上總是油光光的好像時刻在出汗。女會計叫馬萬芳,是個三十來歲的大齡姑娘,早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只因為自己手里有些財產,總感覺來相親的小伙子都是奔著她的錢來的。因為天籟拍賣公司非常知名,對方一聽說是天籟拍賣公司的會計,連博士生都沒有不同意跟她牽手的。越是這樣,她便越是慎重。而她的所謂慎重,其實就是拖延,就是猶豫不決,就是婉拒。于是,十個就有十個談不成。她見侯家勝在專心致志地觀看那枚扳指,就以知心人的角色勸告道:“侯總,你沒看出來嗎?圍繞這枚扳指的是是非非和風風雨雨才剛剛開始。趕緊出手方為上策!”
侯家勝輕輕撫弄著扳指道:“哎,這話不對,正因為玩意兒好,所以才引來是非?!彼€想說咱們應該想辦法把東西截留下來,但話沒說完,“96號”突然出現在眼前,他表情緊張,幾乎有點鬼鬼祟祟的樣子,說:“那幾個是非人走了,咱們趕緊辦交割吧!”
侯家勝急忙轉過臉看著“96號”,暗想,這枚翡翠扳指看起來還真是物有所值,買家竟然迫切到這種程度!便故意打岔說:“你怎么進屋連門都不敲一下?至少也得咳嗽一聲吧?拿我們辦公室當馬路吶?”
“96號”涎著臉說:“咱們不是已經變成客戶關系了嗎?客戶就是上帝是不是?跟客戶就沒有這么多講究是不是?”
侯家勝從口袋里掏出一盒煙來,軟中華,彈出一支遞給“96號”——其實侯家勝根本不抽煙,但他時時刻刻在口袋里裝著一盒煙,每到需要應酬的時候,便掏出煙來?!?6號”自己也帶著煙和打火機了,所以就兀自點上,還問了侯家勝一句:“你怎么不抽?”
侯家勝道:“我剛抽完,”其實他根本就一直沒抽,他看著“96號”貪婪地一大口一大口地抽著,說:“你也甭這么著急了,事關這枚翡翠扳指,需要咱們大家一起冷靜面對。”
“96號”的表情猛地僵住了:“國家的管理條例和你們公司的具體規定可是寫得清清楚楚,既然拍賣成功,就不能隨意改變。”
侯家勝道:“你沒注意到嗎?我們公司的具體規定里面有一條,是‘遇到不可預見和不可抗拒的因素時除外’?,F在我們就遇到了這種情況。一個是死纏爛打沒完沒了的國家大報的記者,一個是差點沒死了人的不速之客,這些都是從來沒發生過的事情。你說說看,我們還能鋌而走險嗎?”
按說侯家勝的這番話說的全是實情,但凡頭腦冷靜的人都不能不考慮。但“96號”今天似乎頭腦十分不冷靜,說是出現了混亂也未可知。他侯家勝的對這個口徑顯然不能接受,但他沒有繼續攪理兒,而是突然腿下一軟,單腿給侯家勝跪下了,一下子讓侯家勝措手不及,不知道怎么應對,連坐在一旁的馬萬芳也詫異地目瞪口呆。只聽“96號”說:“我求求你們天籟公司了!我們公司是日本企業,我們的老板就是原裝的日本人,現在他們正在考核我的工作業績,將對我的去留和年薪的等級做出新的決定——老總,我求求你了,看在咱們都是中國人的份兒上,成全我吧!”
侯家勝皺起眉頭,這件事還真是讓他難辦了。他已經工作了將近四十個年頭,可以說閱人無數,經歷大大小小林林總總的事件、案例數不勝數,卻從來沒遇見過今天這種情況。會計馬萬芳見他真的為了難,便悄悄走過來扯他的衣袖,那意思是“就坡下驢”。侯家勝對這一點很明白。但他不愿意這么做?;蛘哒f,他不可能這么做。不論從哪方面考慮,眼下都不能和“96號”辦交割。
侯家勝把“96號”扶了起來,說:“你別跪著,先起來,有話慢慢說?!边€給“96號”拉過一把椅子讓他坐下。又說:“你今年有四十嗎?咱們扯扯家常。”
“96號”已經急得要哭了,說:“我今年39歲,您甭跟我說這些不沾邊兒的話,咱就說辦交割的事。明明是我按正常規則和秩序拍下了翡翠扳指,你們硬是不給辦交割。竟聽信旁人的讒言,擅自違約。惹急了我可是要起訴你們的!”
侯家勝道:“小兄弟,不是我跟你‘拍老腔’,你確實還年輕,經過見過的事情還少。就說你要起訴這件事,你沒有任何人證物證拿什么起訴?”
侯家勝說這番話是不太在理的。拍賣會的現場是有兩臺固定的攝像機拍攝全程的,怎么會沒有證據?但那兩臺攝像機全是侯家勝安排的。他想抹掉拍賣翡翠扳指的過程只是一句話的事。所以,他胸有成竹,敢于和“96號”叫板。但“96號”確實是有備而來的,他聽了侯家勝的話不僅沒有失望,而且還眼前一亮:“您想要現場錄像嗎?我的一個兄弟已經用800萬像素的蘋果手機錄下了我競買翡翠扳指的全過程!”
天,真是怕什么有什么!侯家勝一時間也十分氣餒。但他不能退縮,退縮的結果是加倍的被動。后來會發生什么,真是難以預料!于是,侯家勝說:“你們的日本老板叫什么?今年多大歲數?來中國幾年了?”
“96號”眨眨眼睛道:“你問這個干什么?難道你要親自找我們老板談談?”
侯家勝道:“小兄弟所言極是。我正是要找你們老板好好談談。我要為你開脫出來。不能讓你在這件事上受委屈。生意不成情意在。我還想跟你們老板交個朋友,以后有了好的拍品我會繼續向你們老板推薦。如果你們老板確實喜歡中國的古董玩器兒,那好辦,我們天籟公司每年的春拍和秋拍兩季拍賣會,都要有幾百件拍品過手,而且還保證是真品!”
“你不是糊弄我?”“96號”睜大了眼睛,定定地看著侯家勝。侯家勝又從煙盒里彈出一支煙遞給“96號”。
“我現在就陪你去見你們老板,怎么樣?”
“96號”喜不自禁,臉上馬上有了笑容,兩手抖抖地點上煙,激動地猛抽一口,使勁地“噗”吐出一口濃煙,似乎吐出了積郁在心里的全部焦慮,道:“說走就走,我先給我們老板打個電話?!?/p>
“96號”立即到樓道里去打電話。而侯家勝不得不到隔壁安排副總經理和會計繼續操持接下來的所有成交的拍品的交割。天籟拍賣公司有明文規定,可以在競買成功的當天辦理交割,也可以在明天或后天,三天之內都有效。除非遇到極其特殊的情況,否則,違背這些規定將被告知競買無效。凡是真心競買的人,無疑都不愿意違約。
侯家勝和“96號”坐上了天籟公司的總經理專車,一輛擦得锃光瓦亮、排氣量為2?4的黑色奧迪?!?6號”坐在舒服的羊皮座上,鼻孔里立即聞到了車里時時散發的一股淡淡的法國香水氣味。他就不能不看一眼司機,一位二十多歲穿著藏藍色職業裝翻著白領子的年輕姑娘。汽車的檔次不高也不低,司機的職業裝束也很讓人放心,這一切,都是侯家勝的精心安排。“96號”感覺非常舒服,表情欣喜,姿態懶散地仰靠在柔軟的羊皮靠背上。他的神情和姿態反映了他此時的心態,幾乎所有坐上這輛車的人差不多都有的心態。侯家勝暗笑了。
一個成功的職業經理人,是要在方方面面進行精心設計的?!?6號”非常愜意,接下來,就會和侯家勝產生默契的配合,要說服日本老板,似乎也成竹在胸了。
“說了半天,你們的日本老板究竟叫什么?多大年齡?你們公司都經營什么?”侯家勝繼續問道。
“我們老板叫野崎佳彥,今年四十二歲,我們公司專門經營日本汽車的各種配件,舉凡豐田、尼桑、本田、三菱、鈴木等等品牌的配件都有。幾乎覆蓋包括北京、天津的整個華北地區?!?/p>
“哦,看起來很有實力?!?/p>
“是的,我們公司的每一個人工作都很努力?!?/p>
“我從你沒完沒了的糾纏我,可以看出你們這些人做事的認真程度?!?/p>
“96號”嘿嘿地笑了起來。侯家勝說到他心里去了。汽車走走停停,臨近中午的時候來到了這家日本公司,是西三環一座寫字樓的下面三層,約莫得有上百間屋子,或存物件,或辦公,而一樓的門臉櫥窗里展示著各種汽車配件的樣品。他們穿過一樓辦理業務的大廳,在墻角樓梯處拾級而上。來到會客室以后,“96號”沒有領著侯家勝直接去見野崎佳彥,而是先讓他在會客室坐下,然后去向野崎佳彥報告情況。
侯家勝打量著這間會客室,約莫十五六平米,屋子中間是一張長方形桌子,桌子上鋪著雪白的臺布,桌子正中間擺著兩盆正在開放的散發著沁人心脾的清香的茉莉花。圍繞桌子是一圈帶扶手的木椅子。侯家勝坐在這種椅子上,把胳膊放在扶手上,感覺很舒適。不覺心中暗自思忖:這種椅子早就淘汰了幾十年了,竟然在非?,F代化的日本公司使用著。這至少說明兩點,一是野崎佳彥懷舊,喜歡老樣式;二是野崎佳彥懂得客戶心里,以舒服為上。至于是不是過時和老舊,并不重要。侯家勝及時吸取了日本人的思維方式。
一支煙的工夫,“96號”領著野崎佳彥來了,他們走路非常輕捷,侯家勝幾乎沒聽到他們的腳步聲。
“康尼提哇!侯家勝君,咿呀下一馬賽!”(你好,歡迎?。。┮捌榧褟┬σ饕鞯刂鲃由斐鍪謥砼c侯家勝相握。侯家勝急忙站起身來與之握手,嘴里應著“你好,你好!”然后伸手示意野崎佳彥也坐,兩個人同時坐下了。野崎佳彥顯然是個中國通,一口北京腔的中國話說得非常地道,只是間或夾雜一句半句的日本話。
“侯家勝君,我為什么要下力量買這枚翡翠扳指?是因為這枚扳指與我家有著血與火的記載。前幾年我父親出版了一本回憶錄,詳細記載了我祖父對這枚翡翠扳指的得而復失的過程??梢哉f,這是一樁冤案和奇案,我們野崎家出于家族的榮譽和名望,理所當然地渴望以平等交易的方式購回這枚扳指。當一個月前北京晚報登出天籟公司關于這枚扳指的廣告的時候,我就非常激動,知道企盼多年的家族愿望要實現了!喏——”野崎佳彥對站在身后的“96號”努了下嘴,“96號”立即將一本書遞給侯家勝,“侯家勝君,這本書就是我父親寫的回憶錄,里面夾紙條那頁就是對這枚扳指的記錄?!?/p>
侯家勝把書接過來,見是一本已經翻譯為中文的回憶錄,封面十分素雅,幾乎空白的封面只是一根灰白的羽毛,很像早年西方人寫字用的羽毛筆。作者野崎賓三,譯者野崎佳彥。他便翻到夾著紙條的那頁,見里面有一段中文下面劃了紅線,這段文字寫到:“公元1935年夏天,在天津經商的父親野崎信花重金買到了這枚來自清宮嘉慶皇帝的翡翠扳指,想不到卻被天津米棧老板馬魯南以贗品掉包,遂與馬魯南君發生齟齬以致大動干戈。父親野崎信為此喋血天津。這枚翡翠扳指的內側刻有陸子岡的字跡,當年嘉慶皇帝得到這枚扳指的過程還很曲折和糾結,故事很多,這是一枚具有極大文物價值的珍品,若干年后,一定會價值連城。所以,野崎家族的后人,要記住這件事,要千方百計找到并合法購回這枚扳指……”文字的下面,印著這枚扳指的黑白照片。雖是黑白照片,卻異常清晰,除了沒有綠艷艷的顏色,這張照片幾乎完全還原了扳指的原貌。很可能是使用當年十分時尚、經典而且十分昂貴、奢侈的上等德國蔡司照的。照片打算下面,是對陸子岡的介紹:
陸子岡,明代中葉蘇州(吳中)人。按現在的說法應該冠以“著名玉雕藝術大師”之類的頭銜,成名成家更是不在話下。傳說陸子岡風神俊逸,儒雅超群,其修養見識更為不凡。在程朱理學發展到極致的明代,社會上早已經牢牢樹立起“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獨尊儒術風氣。然而,陸子岡卻以一個“下賤”的工匠身份,受到時下各層士大夫的極大推崇和敬重。這是和他以精湛的玉雕技藝把玉雕藝術帶進一個新的時代的歷史功績分不開的。
沒錯,扳指內側是有著“子岡制”三個小字的,字跡十分隱蔽卻又十分清晰。關于這一點,侯家勝在收受這件拍品的時候就注意到了。眼下,野崎家族一門心思要購回這枚扳指,顯然看重的是家族的面子。只要收購成功,就將寫進野崎家族的歷史。問題是,談何容易!侯家勝根本不想成全“96號”,也就是說,根本不想成全野崎佳彥!因為,事情越來越顯得復雜。這枚扳指里面透著是是非非,透著家族的恩怨,還透著只可意會難以言傳的弦外之音。侯家勝是個年近六十的老經理,直覺告訴他,如果他賣出了這枚扳指,將捅下一個無法彌補的大婁子,會使自己克勤克儉、兢兢業業的一生畫上污穢的句號!
……
梁雨欣和老父親陪伴120的搶救醫生將中年男人送進醫院,掛了急診以后,簡單做了理療便辦了住院。梁雨欣不得不把父女倆身上所有的錢掏個一干二凈。她心里非常明白,只要能把中年男人的病情穩定住,能讓他開口說話,就能把看病的錢找天籟公司要回來,而且,還能把翡翠扳指的事情說清楚。
但是,事與愿違,醫生告訴梁雨欣,說這位男士這輩子只怕不能開口說話了。他患的是重度腦中風,能保命已經不簡單了。接下來還得想辦法弄錢來,這位中年男人的治療是長期的,眼下只是開端。天,梁雨欣一聲長嘆!
老父親在此陪伴已經沒有意義,梁雨欣安排老父親回天津,她自己則來到報社借錢。報社領導知道這件事以后,皺著眉頭想了足有十分鐘。最后說:“雨欣,這枚翡翠扳指的事是一件非常好的新聞由頭,可以進行深度挖掘和報道,問題是看你的文章怎么做。事情還在發展,撲朔迷離,懸念迭起,是一方面;而涉及到中日兩國關系,政策性又很強是更重要的方面。這樣吧,咱們先出錢給那位中年男人看病,回頭讓辦公室找天籟公司協調,不行的話就起訴。”
報社領導安排梁雨欣暫且守在中年男人身邊,想辦法與中年男人的家屬和單位同事取得聯系,然后挖掘素材。梁雨欣從財務處借了兩萬塊錢現金,走出報社大樓。
仰望長天,春天的天空,陽光燦爛,但白色的云朵還是看不清輪廓。近年來北京在治理空氣污染方面下了很大力氣,花了很多錢。應該說還是有效果的。但她感到,對汽車還必須限行,否則尾氣污染就沒法消減;市領導說的要把北京打造成兩千萬人的宜居城市,帶有鼓勵來京的色彩,還是不太妥當。作為一國首都,難道人越多越好嗎?
但梁雨欣眼下顧不上這些了。她快速來到醫院,和醫生做了接洽。便很快得知,這位中年男人的口袋里有手機,從他的手機里調出一連串手機號,然后逐一撥打。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最后,院方和梁雨欣終于找到了這位中年男人的家屬和同事。
這位中年男人叫馬大鳴,今年五十歲整,是一家房地產公司的銷售部主任。因為有了比較厚實的家底,最近正在修家史。寫到爺爺的時候,就面臨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問題,爺爺曾經因為一枚翡翠扳指與一個日本商人交惡,最后雙雙死于非命。是父親接過了那枚扳指,在地下黨員郭曉冬幫助下,將翡翠扳指送到延安。
梁雨欣對馬大鳴的老婆說:“我曾經看過有關記錄延安戰斗生活的資料,沒發現關于翡翠扳指的記載。那么,馬大鳴的父親是把翡翠扳指變了現帶到延安,還是拿著扳指去的延安?”
馬大鳴的老婆連連搖頭,說:“我也不知道。馬大鳴在家史里應該寫到了這個問題?!?/p>
梁雨欣道:“現在馬大鳴的家史在誰手里?”
馬大鳴老婆回答:“在一位作家手里。現在這位作家正為這本家史做文字修飾和潤色?!?/p>
梁雨欣又問:“這位作家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我能不能找到他?”
馬大鳴老婆回答:“這位作家是天津人,叫柳成蔭,年近六十,我有他的地址?!闭f著,馬大鳴老婆從口袋里掏出錢包,從錢包里取出一張名片遞給梁雨欣。很顯然,馬大鳴一家與作家柳成蔭是保持熱線聯系的。梁雨欣立即從自己的手包里掏出紙筆,記下了柳成蔭的地址和聯系電話,然后將名片還給馬大鳴老婆。做事就應該這樣,在對方不可能有第二張名片的情況下,你不應該拿走名片,而應該摘記。梁雨欣作為資深記者,對這一點還是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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