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搏斗須全力（1）

　　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一本秘傳的拳譜有多么珍貴。似乎那是一段歷史的證明。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騙子，這個世界上也有太多的學者。騙子胡編亂造，擾亂歷史，學者又撥亂返正，尋找真諦。但是大多的學者都是做考察的，對技術的內涵并沒多少了解，因為他們證實一類傳說的存在時，就是多方搜集現存的具體物件。就比如這拳譜。

　　少林派的《衣缽真傳》是怎么流傳到山東一角的，哪怕是后人都不得而知。后來的拳法，卻是依著拳譜指導對應著修煉的。如果這一本拳譜是造假的，那么它身上的許多傳說就是不存在或是強加附會的，而它影響著的諸多拳術，就是可小幼稚的了。

　　有時候因為一個龐大群體的集體造假，就會造出一段久遠的歷史，而有時因為學者的胡亂推斷，就把原本一些實實在在的事情給憑空推翻了。所以這類拳譜以及流傳的拳術，以及與他們相關的諸多傳說，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像古傳拳譜這種秘笈，多了就不珍貴了，而少了的話，又顯得不那么可信了。所以現存的每一個本都是那么珍貴。就比如《衣缽真傳》，少林寺眾僧散了之后，諸多的經典也一并失蹤了。如果少林子弟再沒有人能演練《衣缽真傳》所在的羅漢短打一類，是不是再過百年之后，就有傳人會懷疑少林武學的存在？

　　我爹對我大哥說，孩子，咱倆的命差不多啊！梁先生托付我收藏了一冊，無論咱與他們一支的傳人怎么樣了，將來這都是個對比證明。但無論手上有沒有本子，能打才是真功夫，才對得起祖宗，所以范公又特地不盡傳你拳學，將來遇著他家后人，這又是一個參照。不過梁先生跟范公都想錯了，咱家不是開當鋪的，咱家是靠著秘方吃飯的，既然手上有這便利，咱就不能虧了自己。有譜沒拳要爭氣，有拳沒譜更要爭氣，現在好了，咱爺倆一湊合，什么都有了。明天，咱就用它，把以往十年輸出去的都賺回來。

　　我娘卻很擔心，因為我大哥雖然學了五年拳術，卻只有最后半個月是真正跟隨師父的，即便他得了武技，卻也沒有經歷實戰與挫折，更沒有經歷生死體驗與武德教育。他就像是一只下山的猛獸，而今我爹怎么指使他，他就會怎么去撲去咬。而我爹的心中，積聚了太多的仇恨。

　　不過從我哥回來，我爹的臉上真的就多了一層紅光，他取出多年不用的紙筆，念一句拳譜，回頭就讓我大哥記錄下來。不過我爹撒了一個謊，開頭時，他說那拳譜是梁先生贈予的，但現在他卻改口說，他背誦的每一句口訣，都是他的恩師孫青銅秘傳的。他說，大先生、二先生都沒得著真傳。

　　那段時間，他一遍一遍讓我大哥打拳給他看，然后從旁進行指點。他眼力不濟，就親自動手與我大哥試手。說來非常奇怪，我大哥明明雄武有力，卻總是被我爹打得滾翻在地，痛不吱聲。

　　半上午的時候，我姑父便親自駕著馬車把小蓉送過來了。他們繞過店鋪從宅門進家，好似怕被人見著一般，把她送到了我姐為閨女時的房間。

　　聽說小蓉沒有去宋家聽戲，我爹對小蓉就多了一些認可。但四下找不著我二哥，就只要拉過我大哥給小蓉講煙臺的奇聞趣事。好似我姑父一家都是來看他的一樣。不過小蓉與我姑父的確給我大哥備了禮品。我姑父給的一把鋒利的短刀。小蓉給的一個精美的荷包。

　　或許是李廣興把早上的事情讓小蓉知道了，也或許是小蓉對我二哥的傳聞早有耳聞。從她的言談中我能看出，她對我大哥的好感勝過二哥，我娘提起我二哥的時候，她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

　　沒想到的是，李廣興也準備了一份禮物，但卻是給宋婉晴的。但是他的待遇就不一樣了，他竟然是直接托付宋明堂交托的，宋明堂見著后還很高興。李廣興雖不能說是一表人才，但看著卻本分踏實，平靜之中帶有一絲虎豹突變之氣，假以時日，一旦他得了地位，這一層威武氣象必然會顯露出來。宋明堂倒沒太看重李家的資產，他始終認為，人才比錢財重要，什么材質出落什么器物，他看好的是這一份潛質。而且李廣興無親無故，真是隨了自家，那無意是又多了一把好幫手。不過人沒有跟錢財地位過不去了，能跟李家聯手，也就可以走出宋耀德的蔭蔽了。

　　宋明堂李廣興請到內宅稍許，又把閨女叫出來見人。原本他沒有必要對一個后輩這樣殷勤，但是宋明堂剛剛改革了梨膏，他急于借助李豐年的威望打開銷路。都知道李豐年是王文修的妹夫，雖說女人一死，是親也不親了，但怎么說孩子也叫王文修是舅舅。但五龍又都知道李豐年最是公道，如果身為會長的他都認可了鹿鶴堂梨膏，那別家就沒有什么好猶豫的了。

　　顯然宋婉晴不理解父親這份苦心，二老慣出來的小姐脾氣再次發作，就差把那裝著翡翠墜子的盒子丟出去了。

　　雖然宋婉晴這個態度，但李廣興卻還是一副憨厚的樣子，還一個勁地說，心思不周，不對胃口。宋明堂支走了閨女，依然以上賓對待，這讓李廣興有些感動，說了一些諸如“如有差遣定當回報”之類的話。

　　我爹心里很清楚，宋明堂唱堂會不單是宣泄他那得意勁兒，更是趁機拉攏鄉黨，招攬客戶，趁著花會的后勁，把自己的財路徹底擠死。我爹心里另有盤算，他對自家糖膏的效用十拿九穩，即便自己手把手交給宋家調配，他都不一定能在短期學會。宋家如果真是得了自己配方才研制出了同樣味道的糖膏，那么不出半月就會得到報應了。這就是他為什么猜疑著我二哥透露了秘方，但是卻沒有對他過分審訊的緣故。

　　我爹知道，宋明堂也憋著一肚子壞水，這幾天的堂會不過是遮人耳目。堂會過后，無論他是向自家施招，還是報應上身，都免不了最為直接的挑釁。幾十年來，兩家明里暗里的爭斗就從來沒有斷過。

　　所以即便是小蓉到了我們家，我爹還是把我大哥拉到跨院的拳房傳授打法。用我爹的話說，我哥根本就沒經過打法訓練，套路也打不下幾個，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學的。好在我哥把七星螳螂拳的獨門看家拳——七路白猿最為精要的白猿出洞學會了。我爹說，如果是學崩補、亂接這些，跟他學都成，去七星拳房，就是學他的七路白猿。

　　所謂拳學真傳，不是跟著正宗的師父學到一套原原本本的套路，再學到細致入微的拆招就算是真傳了。而是能用所學拳術用以技擊，然后又從技擊中總結出另外的經驗，提純出拳法內勁，而后又把這內外的心得又返還原傳套路對應到嚴絲合縫，這才算是得了真傳。

　　而要對付同樣精通螳螂拳的宋家，就必然深究內涵，而又打破束縛。因而，他對我大哥又開始了重新的訓練。第一堂便是“崩、補”二法。

　　在螳螂拳套路中，崩補是一趟基礎套路，集合了一些實用的散招。就套路而言，會發現螳螂拳套路繁雜，各支別的螳螂單純共同保留的套路就有二、三十套，每一支別又引用擴充出了二、三十套，如果只是學套路，就會發現這些套路大同小異，管用的不過就是反復重復的那幾招。

　　也是跟著我大哥，我第一次進入到閑置了近十年的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