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雪河畔依然靜悄悄的,周圍的鼾聲已經(jīng)起來了。大著肚子的娥豆曲著身子,發(fā)揮著女人的母性在潛意識中保護胎兒,并發(fā)出低低的均稱的呼息聲。但是娥嬌一直沒有睡著,她似乎覺得身體一直燥癢難耐,側(cè)躺了一會兒,她隔著夜色看了一眼遠處,星光下明亮的銀雪河。夜風(fēng)徐徐,四野悄悄,娥嬌輕輕地站起身來,赤著潔白如玉的雙腳,踩在細柔的河灘上。
她回頭看了一眼睡著的娥豆和孩子們,輕手輕腳地往遠處走去。
走到離他們幾丈遠的地方,她輕輕寬衣解帶,打算下河去洗盡一身的痛苦與疲憊。月光下她的剪影如此裊娜,像一株嫵媚的花。當(dāng)她輕輕起身的時候,獵神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這么多年的獵人生活和戎馬生涯,已經(jīng)練就了任何風(fēng)吹草動馬上驚醒的本領(lǐng),他悄悄地尾隨她。
并不想驚動她,只是擔(dān)心會出事。在這逃亡途中,荒山野嶺,深更半夜,不能大意。
眼見娥嬌寬衣解帶,忙轉(zhuǎn)過頭去。但是娥嬌早就發(fā)現(xiàn)他了。但是她并不排斥獵神看到自己的美麗,如果他愿意,她會義無反顧地把自己獻給他,本來,她就應(yīng)該是他的女人。
只是命運造化,命運永遠都不是公平的,兩廂情愿也未必能如愿以嘗。但是現(xiàn)在,一切都消逝而去,如果真的到了南方,或許她會愿和他,走到一起,有情人終成眷屬,長相廝守。
娥嬌褪掉衣衫,像一條美麗的魚輕輕游進玉色的水中。乍暖還寒的水,讓她有些試探,但最后還是全身心全部融進了河里。河水流過她柔嫩的肌膚,全身心舒展開來,如至春天。
娥嬌迷醉在銀雪河的水中,她輕輕地探拭著身體的每一寸肌膚,似乎感覺到水中的魚兒輕昵地游過她的身旁,親吻著她細膩如脂的肌膚,它們搖動的尾巴帶動柔和的水波。
若有若無,一種怪異的笑聲在她的耳畔響起,娥嬌心里突然打了一個寒噤,環(huán)視一番,并無所見。獵神的背影,在幾丈遠的一株樹下,安分守己。她又繼續(xù)心安理得地享受水帶來的輕松愉悅。只是沒過多久,怪異的笑聲又響起了,并且越來越清晰,她已經(jīng)不能安心了。
娥嬌警惕地看著四周,卻根本不知道這笑聲從何而來。笑聲還在繼續(xù),并且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密集,她覺得水中,似乎有什么在動著自己的身體,她低頭一看,只見一個圓形的東西浮上來,上面長著兩只圓鼓鼓的眼睛,盯著她滿是笑意。娥嬌驚叫一聲,狼狽逃上岸邊。
獵神聽到娥嬌的驚叫聲,忙轉(zhuǎn)身過來,看到娥嬌赤身**,一陣驚惶,忙調(diào)轉(zhuǎn)臉去。娥嬌這一嚇非同小可,顧此失彼,迅速跑過來,當(dāng)獵神回過頭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撲進他環(huán)里。
獵神又憂又羞,抱著一絲不掛的娥嬌手足無措,不敢輕舉妄動。
娥嬌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忙從獵神身上抽身出來。獵神一把把她抱起,娥嬌沒意識到獵神會這樣,像一只乖巧的兔子一樣,任由他抱著。獵神把她抱向前,抱到她解下衣衫的地方,輕輕把她放下來,娥嬌含情脈脈地看著他,看著他把衣衫撿起,套到她的身上。
娥嬌像一位驚惶而羞澀的少女,抱歉地小聲說道:“好像,這河里有妖怪?!?/p>
這話剛說完,獵神背對著河,沒看見,但娥嬌卻看見了,從整條銀雪河,浮上來了很多圓溜溜的頭,頭上都長著兩只圓鼓鼓的眼睛,鋪滿了整條河:“啊,你看,你快看!”
娥嬌又撲進獵神的懷里,完全不顧自己和他肌膚的零距離接觸。
獵神回過頭來,看到鋪天蓋地的浮在河面上的頭顱和兩只發(fā)光的眼睛,不知何物,也不禁大吃一驚。那河里的怪物瞬間都發(fā)出“嘿嘿嘿嘿”的怪笑聲,獵神護住娥嬌,警惕應(yīng)對。但他馬上意識到,要回到孩子們的身邊去,他絕不對把孩子們單獨置于危險的境地。
獵神一手握著長弓,箭在弦上,一手拉著娥嬌迅速往孩子們的方向撤退,但剛走幾步,只見那些圓溜溜的腦袋,跳上了河灘,這東西不就是白天的時候,河灘上的那個怪物么,只是沒想到這河里竟有這么多。一瞬間,河灘上到處都是,涌動著,很快團團將他們圍住。
到處是頭顱和眼睛,寸步難移。雖然從來未見,但獵神什么大風(fēng)大浪沒有見過,他緊緊地護住娥嬌,打算以靜制動。這些小怪物,歡呼著,在他們?nèi)街b的地方停住腳步,在四周圍成了一個圈。獵神感到娥嬌在輕輕發(fā)抖,但這種顫抖并非因為害怕,而是起了雞皮疙瘩。
從河里涌動而出的小小怪物,帶著濕淋淋的水滴,散發(fā)出一股股泥腥的味道。
雙方對峙著,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娥嬌悄悄問:“這些到底是什么東西?”
獵神說:“不知道,我也沒見過。但我想,應(yīng)該對我們沒有傷害。”
娥嬌說:“不知道孩子們怎么樣了?我想他們身邊,他們不能再受傷害了?!?/p>
獵神說猶豫了一下,把中指和拇指相扣,放到口中,打了一個響亮的口哨。
在遠處小樹林中的神牛,搖搖耳朵,走了過來。但是剛走到河灘旁,它便舉足不前了。在它面前,也是鋪天蓋地的怪物,如果它一腳下去,肯定一片血肉模糊,神牛不忍。試著抬了幾次腳,但終究沒有踩下去,無可奈何的神牛,抬頭對著天空,悶聲悶氣地吼了幾聲。
獵神懂得神牛之意,又把手指相扣放在口中,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神牛領(lǐng)會,馬上走到孩子們身邊去。這些怪物只是圍住了娥嬌和獵神,并沒有擾到孩子們,他們依然酣睡。
神牛朝天哞哞地叫了幾聲,獵神對娥嬌說:“放心吧,孩子們睡得好好的?!?/p>
獵神鎮(zhèn)定自若,對怪物們說道:“我不知道你們是什么東西,也不知道在哪里侵犯了你們,但是我們并無惡意,我們只是從這里路過,希望不要為難我們,大家井水不犯河水?!?/p>
也不知道這些小東西聽得懂還是聽不懂,獵神繼續(xù)說:“如果你們聽得懂,就讓路?!?/p>
小東西們依然在雞皮疙瘩地發(fā)出嘿嘿的笑聲,獵神調(diào)整手中的弓箭。他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大不了火箭開道。這是獵神最強的一種箭,箭上涂抹過火麒麟的血液,此箭射出,在空中會燃燒起來,瞬間釋放出巨大的熱量,飛箭所過之處,就會開辟出一條道路來。
獵神道:“讓開!我只會再說一次了,讓開!”
當(dāng)獵神張滿弓將要射出的時候,一個更加遼闊的聲音從河里響起:“是誰這么大膽啊!”
獵神和娥嬌不約而同把目光轉(zhuǎn)向河面,從河里,伸出來一個巨大的黑影。那黑影影綽綽,全身上下似乎都在晃動。當(dāng)這個黑影浮在河面上的時候,很多小怪物嘿嘿地向它圍去。在黑影的身下,突然亮出兩粒紅色的光芒,這光芒無比寒冷,那竟然是一只巨型鱷龜。
這個黑影,正是坐在那巨型鱷龜?shù)谋成?,說出一種男女混雜的聲音。
月光下的娥嬌衣衫凌亂,性感嫵媚,黑影說:“哦,原來是這對狗男女!”
怪物們發(fā)出更加放肆的嘿嘿笑聲,黑影問道:“是他們,污染了我們的河水嗎?”
一只小怪物跳上黑影的身上,嘿嘿地笑著,黑影道:“那你們真是該死!”
獵神道:“我們并不是有意冒犯,所以還請原諒?!?/p>
那黑影吼叫道:“不是有意!冒犯就是冒犯,有意無意都是一樣,都該死!”
獵神道:“不要以為野蠻能解決一切,既然如此,就別怪我箭下無情!”
黑影似乎愣了一下,又陰陽怪氣地嘿嘿笑道:“箭下無情!嘿嘿,好啊好啊,我就是想看看你的箭下有多無情,我想看看,這個世界上還有什么箭是最無情的,你快讓我看看吧?!?/p>
黑影一席話,又引來了一陣小怪物們一陣怪笑聲。
廚神和竹虛、娥豆他們,已經(jīng)被吵醒了,醒來后也被眼前的一切目瞪口呆,廚神頂在孩子們的面前,娥豆緊張地護著自己的肚子。廚神對娥嬌他們喊道:“你們沒事吧!”
獵神道:“沒事,你們自己要小心點。”
廚神總算放心了,對孩子們道:“都到我背后來?!?/p>
幾個小怪物跳在地上,對著廚神扮鬼臉?biāo)频模瑥N神拿起手杖,對著地上的小東西打了幾下,但都沒打著。其中一個還迅速從他的腿上爬去,在廚神的臉上狠狠地親了一口。廚神用力把它拍掉,在地上嘿嘿地壞笑著。廚神撫了撫自己的胡長氣呼呼地說:“這是什么鬼東西!”
眼看這樣下去不行,萬一軒轅派兵追來,后果不堪設(shè)想,眼下還是盡快脫離糾纏為宜。
獵神對廚神道:“讓孩子們都到牛背上去?!?/p>
廚神應(yīng)了一聲,說:“好?!比缓笳泻艉⒆觽儯骸翱?,快,都到牛背上去,快一點。”
事到如今,一戰(zhàn)難免。屠龍殺虎,千軍萬馬都經(jīng)歷過,這樣的陣式,獵神根本不放在眼里。這些小東西開始近來,騷擾娥嬌。娥嬌不斷閃躲,但那些小怪物還是爬過她赤裸的腳背。
黑影見孩子們紛紛上背,道:“你們想跑嗎?孩子們,把它們擋住?!?/p>
這命令一下,滿地的小怪物紛紛退去,退到了沿河岸的地方,迅速地,像人猿泰山一樣,小怪物們一個站在一個的肩膀上,手拉著手,迅速用身體,在河面上積起一道肉網(wǎng)。
獵神看到這些東西,應(yīng)該擋不住神牛,他想只要孩子們沖出去,就憑他的本事,帶著娥嬌沖出去不是什么問題,他喊道:“你們先沖過去?!钡撬f萬沒有想到的是,神牛使盡力氣沖向肉網(wǎng),但很快就像沖進了一堆棉花中,又被彈回來。力雖大,但根本使不了勁。
眼看神牛試了幾次均無功而返,氣呼呼,神情沮喪。獵神大駭,看來是他輕敵了。
既然來者不善,那他只能先下手為強,擒賊先擒王。獵神暗自發(fā)力,箭在弦上,弓張力滿。見到神牛沖撞幾次徒勞無功之后,那搖動裊娜的黑影放肆大笑,此時,獵神利箭離弦。
那箭像一枚閃亮的流星劃空藍色的空氣,直朝黑影射去。
但那黑影卻也當(dāng)真了得,離弦之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來的時候,她竟輕描淡寫地接了下來。那一瞬間,世界都靜止了,各種原因不提。那黑夜在接住箭的時候,也愣住了。
黑影口中喃喃不知道在說些什么,但從他的反應(yīng)來看,他顯得無比激動,又無比悲傷。織成肉網(wǎng)的小怪物們大概以為他受了傷,嘩的一下,全部解散落到地上,紛紛向他涌去。
黑影見狀,馬上“哈”地大吼一聲,那聲音充滿憤怒與命令,小怪物們又瞬間織織起了肉墻。黑影對獵神問道:“你是誰,你們是誰,你們到這里來干什么,要到什么地方去?”
只要小怪物不圍著四周騷擾,娥嬌就展示出自己的優(yōu)雅與勇敢,她上前說道:“我們本是九黎族人,只因和軒轅戰(zhàn)敗,族人幾乎都死光了,但軒轅還要趕盡殺絕,追殺我們,所以只有逃到南方去。不想打擾到了你,但我們并不無惡意,所以希望你能讓我們過去?!?/p>
黑影道:“你給我閉嘴。我問的是他!”他指著獵神道。
這時,一道強光從河流最東邊升出,從側(cè)面照在黑影身上,太陽出來了。陽光給這只逃亡的隊伍,沒有帶來喜悅,卻帶來了恐懼。那站在巨型鱷龜身上的,竟然是一個長著多個頭的怪物。中間一個頭,長著長長的鼻子,似象不是象,似猴不是猴,這個頭十分碩大。其他的頭,有各種巨齒龍的,有獅獸的,有牛面的,有馬面的,表情豐富,不停地舞動著。當(dāng)中間最大的頭說話的時候,其他的頭也仿佛發(fā)出和聲,聽上去顯得陰陽怪氣,層次豐富。
這一道陽光,嚇得孩子們,包括娥嬌都驚訝不已。
獵神鎮(zhèn)定道:“我是九黎族的獵神山庫,要帶著族人到南方去,逃避軒轅追殺。”
黑影大吼道:“山庫,你就是山庫,你真是山庫!”不知道是驚喜,還是憤怒,他的情緒看上去十分復(fù)雜,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每個頭頻率更高地晃動中,原本平靜的銀雪河水,也開始泛起波浪,“山庫,山庫,山庫?!彼啬钪@個名字,雙目癡癡地看著手中的箭。
獵神和娥嬌都不知道這是為什么,山庫這個名字,獵神已經(jīng)很多年不用了。至從被封為九黎族人的獵神之后,族里上上下下都叫他獵神,山庫就像兒時的乳名一樣,漸漸被人們所忘卻。從這個九首怪物的反應(yīng)來看,似乎山庫這個名字就像是詛咒一樣,令他著魔似的,口中開始唱著一首莫名其妙的歌謠,那歌謠如電如霧,如喜如泣,千千萬的小怪物都歪著腦袋認真諦聽,表情莫名其妙似乎也不明白。獵神和娥嬌他們更不明白這怪物到底在干什么。
朝霞如血,蒼山莽莽,歌聲如咽,風(fēng)聲如泣。九首河怪立在水中央孜然一身。
正當(dāng)大家都莫名其妙的時候,這九首河怪,突然呼地一下子,奔到了獵神的面前,帶著一身淋漓的水氣,九首同時扭動,面目掙擰,嚇得娥嬌不由哆嗦,迅速閃到獵神身后。獵神本身也不知道這家伙速度會那么快,下意識地抬起弓箭,但為時已晚,九個頭直接抵到了他的面前。看著九個頭無比猙獰,獵神心里也咚咚地跳,但彼時彼刻,除了鎮(zhèn)定,別無選擇。
那九個頭似乎像是在嗅著獵神身上的味道,又是似乎在審視他,獵神不敢輕舉妄動。
嗅了半天之后,九首河怪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對獵神說,聲音充滿了悲傷和喜悅:“你真的就是山庫,你就是山庫,八百年了,八百年了,我總算等到了你,見到了你。”
當(dāng)河怪說完這段話的時候,在場的所有人,以及小怪物,都知道了河怪的悲傷。
他悲傷完了,對著獵神道:“你還記得我嗎,八百年前,墨山的夜靈,我是夜靈?!?/p>
獵神分明看見,九個頭,十八只眼睛,在這個時候都溢出了淚花,很快,淚水與身上淋漓的水滴融在一起,一只面目猙獰的怪物,像是完完全全地浸泡在淚水之中。獵神也不由有些憐憫,他想安慰這只怪物,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只道:“你這到底是為什么?”
九首河怪抬起頭來,看著他,每一張丑陋的臉上含情脈脈。九首河怪伸出一雙生蹼的手,想撫住獵神的臉,但獵神躲開了。九首河怪無比失落,喃喃道:“你為什么要躲著我?”
他仿佛意識到了什么似的,看著自己的雙手,這像鴨蹼一樣的雙手,突然惶恐起來,伸出雙手想去撫住自己怪異的臉。但是九個頭,九張臉,到底撫住哪一個,他顫抖的雙手愣在空中,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幾步,九只眼睛里的淚水,更加滂沱而出,喊道:“不,不!”
“為什么,為什么三千年的輪回,你成了獵神,我卻成了妖怪,為什么!”
九首河怪不斷往后退去,一直退到河里,退到河水淹掉他的半身。他又突然發(fā)狂似的沖出來,嘶聲竭力地喊道:“不,不,你必須知道,我的這一切,都是你害的,都是你的害的!”
----------------------------------------------------------------------------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xué)網(wǎng)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xié)會 版權(quán)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