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江市屬于亞熱帶濕潤季風氣候,夏季時間不僅漫長而且非常得悶熱。知了在樹上拼命地叫著,讓人心情特別的煩躁。黑夜降臨,四處的蛙聲又加入這夏季交響曲里面來了。
吃過晚飯以后,我在廚房里洗著碗筷,父親和母親在客廳里說著話。
“我說小羽爸爸,孩子畢業都快三個月了,到現在還沒有單位聘用他,你說該怎么辦啊?”母親心情焦急地說道。
“現在工作不好找,很多大學生畢業都找不到工作,你說我有什么辦法啊。”父親無奈地抽著悶煙。
“你說找找我們廠的張廠長,看看能不能把小羽弄進來?”母親想出了一個辦法。
“嗯?我們廠?你看看我們廠現在連工資都發不出來了,還讓小羽往火坑里跳?再說了,前兩年分配來的大學生現在還在車間里面吃苦呢。”父親站起身來,活動一下筋骨。
母親知道父親所說的都是實際情況,也默不作聲了。是啊,自從實行自主擇業以來,很多的大學生從一畢業就變成了失業,尤其是像我這樣三流大學的畢業生,在市場殘酷的競爭中就顯得更加的吃癟。我的父母親都是建國初期的中專畢業生,國家包分配,一進工廠就享受著國家干部的待遇。我父親是個老式的人,特別容易滿足,那個時候他喜歡在吃完飯以后悠然地點上一支煙,笑著對我和媽媽說:“飯后一支煙,快活是神仙。”但是這兩年,隨著企業市場化的進度加快,減員增效的口號此起彼伏,濱江市的很多企業經不住折騰,都紛紛倒閉了,很多干了幾十年的老職工在單位領了幾萬塊錢就和廠子說拜拜了。我父母所在的濱江市重型機械廠仍然在苦苦地支撐著,但是“山雨欲來風滿樓”,這連續幾個月的工資沒有著落似乎也預示著重型機械廠的命運岌岌可危。
我把干凈的碗整整齊齊地放進碗櫥里面,打上肥皂使勁地搓著手上的油污。擦干凈雙手以后,我站在廚房的鏡子前,向著里面的白羽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
走進客廳,我小聲地對父親說:“爸,我出去轉一下。”
父親抬頭看了一眼墻上的電子鐘,時間還早,時針剛剛指向七點。“早點回來啊。”他叮囑了一句。
我下樓走出樓道后,感覺輕松了不少。夜晚飄來一股夏季的淡淡味道,如煙如夢的溫柔。我也不知道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混合味道,但是在我生命中的某些時候卻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那種親和感。
南方的夏夜是不寂寞的,很多人都會在吃過晚飯后出來散步。老人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吸煙聊天,情侶們親熱的勾肩搭背走著,還有夫妻倆在昏黃的光線下打著羽毛球。離我家不遠有一幢三層樓的建筑,這是一家綜合性的俱樂部,它包括有電影放映廳,圖書閱覽室,底層最旁邊的是歌舞廳。平時我都喜歡帶著借書證,去圖書閱覽室去借書看雜志,但是今天晚上我卻慢慢地走向旁邊閃爍著霓虹燈的歌舞廳。
這家歌舞廳起了一個很好聽的名字——“藝術沙龍”,原本我還真以為這是留著長發,佩戴著銀飾品的藝術青年聚會的地方呢。后來才發現“藝術沙龍”根本和藝術類一點都不沾邊,就是一家普通的點歌唱歌和跳舞的地方。當時我是陪著我的哥們郝力來過一次,郝力散場出來后對我說了一句“這地方真沒意思。”就再也沒有來過。
我走進“藝術沙龍”,微微感到奇怪的是原來門口售票的不在了,門口也沒有保安維持秩序。光線有點暗啊,我步入偌大的舞池,環顧了一下周圍的情況,觀察到了每個桌上都堆有香蕉啊、蘋果啊這些時令水果,這在平時是沒有的哦,而且每張桌子上都擺放了一枝粗大的紅蠟燭,正發出柔柔的暗紅色的光。“難怪光線這么暗呢,剛才害我差點跌了一跤。”我心里暗忖。我看到有幾張桌前圍坐了一些男男女女,在那里竊竊私語,便自己找了一張桌前空無一人的沙發坐了下來。
我屁股剛剛陷入沙發,手中的香煙還沒點著,就有一個戴著眼鏡、中等身材的年輕人從不遠的燭光中走了出來。他走到我身邊,用手捋了一下胸前的領帶,細聲細語地問道:“請問你是。。。?”
我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能老實地回答:“我是來隨便玩玩的。”
“哦,是這樣,今天我們把‘藝術沙龍’給包下了,他們不對外營業。”眼鏡和我解釋道。
不對外營業?你們包下了?干脆你們把舞廳門也給封起來在里面跳脫衣舞啊。我心里骯臟地想著,嘴上卻很客氣:“沒關系,你們玩吧。我離開就是了。”我把煙卷塞回煙盒里面,站起身來就要往外走。
這個時候,眼鏡伸手把我攔住了:“既然來了,你也別走了。正好這桌那幾個同學沒來,你就留下來玩玩吧。”
我重新把屁股陷入沙發里面,從桌上拿起一根香蕉剝皮咬了一口:“那就謝謝你啦。”
“沒事,你盡管吃吧。”眼鏡很是客氣。
“你們這是什么聚會啊?”我好奇的問道。
“我們是濱江大學成人班的,今天晚上在這兒開聯誼會。”眼鏡很謙虛的介紹道。
“哦,是濱江大學的啊。幸會幸會。”我站起來,握住他的手上下的搖曳著:“感謝感謝。”其實后面這句話是真心的,因為我畢竟吃了他們的東西,客氣話還是要說的。
“好了,我那邊還有點事,先過去了。”眼鏡向我擺擺手,又走進暗紅色的燭光里去了。
我坐在那百無聊賴地吃著水果,濱江大學的那些人在那邊有說有笑的很開心。我感覺到了一絲寂寞。很早以前我們就從課本上學到人類是一種由類人猿進化而來的高級動物。我覺得還要補充一下,人不僅僅是高級動物,而且是群居的高級動物。人很難忍受孤獨和寂寞,難以忍受被同類所冷落的尷尬。如果,一個人要是能夠做到榮辱不驚,淡泊名利,成為人生旅途中特立獨行的孤獨者,那么,他就不是人,他是神!
我看見一對青年男女歡快地穿過舞池,跑到位于拐角的點歌室和工作人員小聲地說著話。不一會兒,音樂聲響起,那對男女每人手執一枝麥克風,緩慢地走向舞臺中心,深情地對唱起《相思風雨中》。他們演唱的馬馬虎虎,女聲部還稍稍的跑調,但是他們配合的卻很好,偶爾在音樂過門中兩人還深情地互望一眼。說句實話,我有點嫉妒,就像以前在學校里面一樣,我看見許多的男女同學出雙入對、卿卿我我就感覺心里不舒服,空落落的。只羨鴛鴦不羨仙,我喜歡神雕俠侶的感覺,喜歡有個溫柔的女子圍繞在我身邊,但是大學四年很快就過去了,我仍然孑然一身,沒有任何愛情造訪的訊息。
既然來了,我也去樂呵樂呵。我也去點歌室點了一曲男聲獨唱,那是臺灣音樂人陳升的一首經典老歌《把悲傷留給自己》。說到唱歌,我可是很在行的。從幼兒園的時候開始哼唱“我愛北京天安門,天安門上太陽升。。。”到中學的“星星點燈,照亮了我的家門。。”乃至大學里的“耶利亞,神秘耶利亞。。。”,無不是當時的心情寫照。我比較喜歡陳升的歌曲,覺得他的歌詞蠻印合我的心境的,盡管我沒有他的豐富閱歷。有一次,我跑去音像店去買磁帶,問售貨員“陳升到了嗎?”她抓抓腦袋,回答我說“陳升不在我們這兒上班。”唉,沒辦法,你喜歡陳升,可還有很多人不知道他呢。有人喜歡四大天王,我偏喜歡陳升,這也許就是音樂的魔力,每個人都能在里面找到自己的所愛。
愛情也如音樂一樣吧?屬于我的愛人什么時候才能出現呢?
我站在舞臺中央,抓著麥克風,調侃地說道:“晚上好,我是白羽。感謝大家來到‘藝術沙龍’,下面這支歌曲就獻給在座的所有朋友。”臺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掌聲減息,我開始和著舒緩的音樂,對著臺下片片的紅燭光深情款款地唱著:“能不能讓我陪著你走,既然你說留不住你,回去的路有些黑暗。。。”。我剛剛唱完一段,音樂進入間奏的時候,臺下又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我故作瀟灑地向臺下鞠躬,用臺灣國語表示著感謝。這個時候,燭光里走出一個姑娘。她手捧一大簇的鮮花,向我走來。天!我感覺到頭有點暈眩,我怎樣也不會想到有人向我獻花,而且還是一位姑娘!她把花往我手里一塞,就慌慌張張地跑下去了。就在她轉身扭頭的時候,我仿佛覺得時間被凝固了,周圍的一切都靜止了,姑娘臉上的顏色似乎漸漸地失去,形成了一張黑白純真的照片,唯獨臉上的緋紅是活脫脫的彩色!
我傻站在舞臺中央,周圍再次響起了海浪般的掌聲以及夾雜其中的喝彩聲。是為我的歌聲喝彩?還是為剛才的那個小插曲?我知道在我們濱江市歌舞廳獻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啦,一束花能獻傳一個晚上明兒可以接著再用。但是這束花對我來說有著重要的意義,因為是第一次有姑娘向我獻花,而不是獻白眼。我走下舞臺,回坐進沙發里面,心里像揣著小兔一樣“呯呯“亂跳。我取出煙盒,抽支香煙定定神,為剛才的緊張感到羞愧——我連姑娘長什么模樣還沒來得及端詳呢。
正在這個時候,那個眼鏡朋友又走了過來,他在我身邊坐了下來,對我夸獎道:“你的歌唱得不錯啊。”我笑笑說:“哪里啊,給你們聯誼會捧捧場,造造氣氛。”他微笑著自我介紹道:“我叫袁軍,你叫白羽啊。能留個聯系方式嗎?有空的時候在一起玩玩。”這有什么不可以的,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名人偉人。我在紙條上寫下我的尋呼機號碼,歪著頭脫口問了他一句:“剛才給我獻花的那位姑娘是誰啊?”。“哦,你說的是張曉雯啊?要不要我給你介紹認識一下?”眼鏡袁真誠地說著。我朝姑娘那邊看看,似乎有人也在向我觀望。就在這個時候,我的性格缺陷不合時宜地暴露出來。一方面,我急切地渴望結交異性朋友,另外一方面,我骨子里面的那種軟弱靦腆占據了上風:“哦,沒事,我只是說著玩玩。袁軍是吧,我還有點事,我先走了。”我站起身來,草草地和他握握手就匆忙地離開了“藝術沙龍”。
回家躺在床上,我就開始后悔起來:白羽,你這個沒出息的!連姑娘長得是爺爺是奶奶你都沒看到就撒腿就跑。當年你追著要送女孩回宿舍的那股邪勁哪里去了?我帶著滿腔的郁悶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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