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十

　　小七和大鳥去南昌的那天，我買了兩瓶白酒和幾個涼菜，算是給他們送行。因為我已經沒什么錢了，那些菜全是素的，一袋水煮花生，一袋干絲，一袋蒜泥黃瓜和一袋腐竹，拿回來倒在飯盒里，放在由畫板搭成的桌子上。我歉意地說：“這些東西簡單了點，希望你們不要嫌棄。”

　　小七說：“說什么屁話，跟我們還這么客氣啊。”

　　我說：“我答應過要請你吃大餐的。”

　　小七說：“你不是還沒拿到工資嘛，以后有的是機會，我不會忘記的。”

　　由于王麗和沈娟在一家外企找了份操作工的工作，那天正好去體檢，余小雨又在上班，只有我們三個人。剛開始的時候大家熱熱鬧鬧的還挺開心，幾杯酒下肚氣氛就變了。小七發牢騷說：“我們太他媽的倒霉了，以前畢業還有分配，不管好壞，總算有份工作，現在他媽的一畢業就失業。”

　　大鳥說：“早知道在學校里就好好學習了，看看小三，就進了大公司。”

　　我說：“大有個屁用，干的都是最低級的活，一點意思都沒有。”

　　大鳥說：“我們知道你想成為大設計師，但要一步一步地走啊，你還想一口吃成胖子啊，小心噎死你。”

　　“我已經沒有那個野心了。”我說，“你們知道我都干些什么嗎？整天幫人家掃描圖片，打打文字，過一段時間我他媽都成專業打字員了。”

　　小七說：“你就知足吧，我現在連字都打不利索，做打字員都沒人要。”

　　我說：“不用這么悲觀吧，你們現在不也是有工作了嗎。”

　　小七說：“還不知道公司是什么樣子呢，說不定跟大鳥進的那家差不多。”

　　大鳥說：“小七，你他媽能不能別提那破事了。”

　　我不希望他們把氣氛搞得太低落，岔開話題說：“你們走了，我以后都不好意思在院子里洗澡了。”

　　小七說：“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明白小七的意思，這王八蛋肯定是擔心我會趁機追求余小雨。我說：“小七，你別老是疑神疑鬼的。你知道的，我已經有暗戀的女孩了，絕對不會去打余小雨的主意。”

　　小七鄙夷地說：“你暗戀的那個長得母夜叉似的，還好意思提？”

　　我說：“這就是我的自知之明之處啊，知道配不上余小雨，所以沒有非分之想，否則就有牛糞之嫌。”

　　大鳥接過話說：“你是不是想說我在女朋友面前也是牛糞？”

　　我說：“沒有啊，你和你女朋友還是挺般配的。”

　　大鳥說：“哪里般配？”

　　為了活躍氣氛，我開玩笑說：“牙。”

　　小七笑得差點把嘴里的菜噴出來。大鳥則氣得直拍“桌子”，然后指著我說：“死小三，你他媽的有點口德好不好，我要罰你喝酒！”

　　我說，只要你們能開開心心的，就是把剩下的酒全喝了也無所謂。我抓起瓶子給自己斟了滿滿的一杯。當時我們用的是一次性紙杯，至少能裝二兩，喝下去就不知道東西南北了。我斟滿酒之后。大鳥忽然動情地說：“兄弟，有你這句話就夠了，酒就不罰你了，你還要上班呢。”我聽了很感動，不知道說什么好，又拿起酒瓶把他們的杯子里的酒全部斟滿了，然后端起杯子說：“這杯干了，祝你們西行順利。”

　　我們一口氣喝掉杯的酒，小七好像有點醉了，他把手放在我的肩上用力推了推，鄭重其事地說：“小三，我想了想，決定告訴你一件事。”

　　小七忽然這么認真。我心想，你無非是想警告我不要打余小雨的主意。我有些不耐煩地說：“你說吧，我聽著就是了。”

　　七小瞪著我說：“你他媽嚴肅點，不要吊兒浪蕩的。”

　　我有點受不了他這種語氣。我說：“小七，我都已經說了，我不會和你搶余小雨的。你還想讓我怎么樣？讓我發誓？行！讓大鳥作證，我發誓……”

　　“神經病！”小七惱怒地說。“你他媽胡說什么呢。”

　　大鳥見我和小七有點惱了，連忙勸解：“噯噯噯，你們干什么呢。”大鳥端起酒杯說：“別說了，喝酒吧。”

　　我意識到可能誤會小七了，歉意地說：“剛才我有點沖動，你別放在心上。”

　　小七很不高興地說：“算了，不說了。”

　　媽的，又來這一套。

　　我們接著喝酒，很快大家都有點醉了。在我們三個人中間，大鳥酒量最小，小七次之，我比他倆牛逼一點，可以喝七八兩白酒而不醉，因為我老爸是個酒鬼，有遺傳優勢。后來大鳥喝著喝著就倒了下去，躺在地上胡言亂語。他反反復復地說要賺大錢，將來給他女朋友買房子、買汽車、買珠寶，讓他女朋友過得跟英國女皇一樣。大鳥說完了就哈哈大笑，笑完又要起來喝酒，可是還沒爬起來，又倒下去了，還差點把畫板打翻。折騰了幾次，大鳥終于躺在地板上不動了。接下小七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著氣。雖然我也已經暈頭轉向，但沒倒下去，雙手抱頭腦袋，坐在墻角，身體沉沉地靠在墻上。不多會我聽到小七夢囈般地說：“小雨，我要走了……”后來我一直聽到他說：我要走了我要走了要走了要走了要走了走了走了走了……后來又變成：我不想走我不想走不想走不想走不想走不想走不想走不走不走……聽到這里我就呵呵地笑，我說：“不走就不走了吧，否則我也挺孤單。”可惜小七沒聽到，又繼續念叨著余小雨的名字：小雨小雨小雨小雨小雨小雨……

　　我聽了為他難過，也想起自己暗戀的那個女孩。我從來沒有直接向她表白過，甚至見到她連話也不敢說，雖然在畢業的時候我鼓起勇氣跟她要了老家的地址和電話，但一直沒有勇氣打電話，即使打過去，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到。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在，更不知道以后還能不能見到她。就算有一天有緣見到，也許她已經做了別人的老婆，搞不好手里還牽著一個小屁孩，不停地喊著媽媽媽媽媽媽……想到這些我有點難過，心里酸酸的，最后也靠在墻上呼呼睡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朦朧地聽到有人驚呼：“操，這些家伙發什么神經！”我睜開眼，看到王麗猙獰的臉，她走上來踢我兩腳說：“都給我起來，看弄成什么樣子了，全是酒氣，難聞死啦。”我想到還要上班，一轱轆坐起來，沒頭沒腦地問：“幾點了？”王麗沒搭理我，過去用腳踢大鳥。我只好自己摸出尋呼機，看了下時間，剛過三點，暫時不用急著上班，我又靠在墻上不動了。這時耳朵邊傳來沈娟焦心的聲音，她說：“小七，快起來啊，你怎么成這樣了？”唉！這小妞還不知道小七愛上小雨了，對她根本沒感覺。萬一小七醒了之后再喊小雨小雨，估計沈娟會傷心死。我這人天生有一顆憐香惜玉的心，為了避免悲劇發生，我爬起來，對沈娟說：“讓我來。”

　　我叉開腿，橫跨在小七身上，雙手抓著他的衣服往上拽，同時雙眼緊盯著他，一旦發現有喊小雨的跡象就馬上揍他一拳，或者堵上他的嘴。可是小七醉得跟死豬一樣，不停地哼哼哼……我很乏力，根本拉不動。我丟下他，走到水槽那里，用冷水沖了臉，然后拿了搪瓷碗，裝了水，拿過來準備澆小七。沈娟見了馬上攔住我，她說：“你這樣會把小七澆病的。”

　　我沒轍，還要去上班，就對王麗和沈娟說：“這里交給你們了，我上班去了。”

　　王麗說：“你他媽小心點，不要把人家汽車撞翻了。”

　　我說：“你以為我是霸王龍啊，那玩意早死絕了。”

　　晚上我下班回來，大鳥和小七已經走了。我走進房間，頓時覺得空了很多，心里也隨之空落落的。我來到院子里，坐在墻角，拿出煙點了一支。不多會王麗走過來，將手里的凳子放在我的邊上。她坐下來說：“你什么時候學會抽煙了？”

　　“被小七帶壞了。”我說，“我還有兩支，你要不要來一支？”

　　“拿來。”王麗向我伸出手。

　　我拿了支煙給王麗，很紳士地給她點上。她吸了一口，將嘴巴聚攏起來，直接將煙慢慢地吐出來，根本沒吸到肺里去。這樣吸煙簡直太浪費了，我有點后悔給她。

　　我說：“這么晚了你怎么還沒睡？”

　　王麗小聲說：“一直在安慰沈娟呢。”

　　我說：“是不是小七走了她很傷心？”

　　“廢話。”王麗又說，“小七走之前讓我帶一句話給你。他說他以后不會去追余小雨了。”

　　“他跟我說這個干什么？”我完全莫名其妙。

　　“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王麗嘆了口氣說：“過兩天我再告訴你吧。”

　　我們聊了一會，王麗交給我一把鑰匙，她告訴我，小七臨走前把他的自行車送給我了。想到這兩天我那么對他，完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心里很愧疚。

　　兩天之后的中午，王麗和沈娟也搬走了。走之前，王麗對我說：“以后這里就剩下你和余小雨了，別錯過機會。”王麗接著說：“我和小七都知道，小雨喜歡的是你。所以他走之前才會讓帶那句給你，你應該明白他的意思。”

　　我吃驚地說：“這怎么可能？”

　　“你簡直就是根木頭。”王麗說。“你下班回來吃的飯，都是小雨給你留的。”

　　那段時間里，我為了省點錢，有時候只吃一頓中飯，下班回來之后經常餓得頭暈眼花。有一天晚上我餓得實在受不了，就去廚房找找有沒有什么吃的東西。實際上我也知道不會有東西吃，但還是忍不住想去看看，結果當然什么也沒有。后來就擰開水龍頭喝了一肚子的水，連臉也沒洗就睡了。第二天我回來之后，王麗對我說，廚房有飯。沒想到這些飯是余小雨為我留的。我想起來當天她看到我進廚房了。

　　我聽了心情很復雜，不知如何報答她這份情意。那時候我的心里裝的是另一個女孩，她叫張含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