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依倩這一住下來,白天出去外頭走走看看,黑里回到吳家寫寫弄弄,就像吳純耕家的一個家庭成員一樣自然,似乎還一發(fā)沒了底,絲毫沒了要走的念頭。對此,一家人也都不好意思開口催促,問她幾時能完成手頭的工作,關鍵是啥時候能走。
這件事情一直讓老爺子吳品良很是為難,始終成了他的一塊心病疙瘩,彷如一塊冰涼的青石擱在懷里,老是冒出來磕碰著老爺子的心。看來真得踅摸著如何開口送客了,雖然這個城里來的姑娘并不討人嫌,人也挺甜,還算懂事,而且老爺子有種想護著自家閨女一樣的情結與沖動,但這個家庭的局面不能如此持續(xù)下去了,時候長了,就算捂起耳朵,排除旁人家的閑言碎語與議論紛紛,肯定還要出事情,出男女間的事情。自古至今,這樣的事情多了去,不得不防,身為吳家現如今唯一的長輩,這個事情必定落在己身,不容他推脫的責任與重擔,這個家已經經不起過多的波瀾了,必須恢復平靜。
黑里躺在炕上,老爺子這回先是念叨了許多話頭要與王依倩娓娓道出,要達到自己的目的的同時,還要不傷著丫頭的感受,他輾轉想了很多很多,沒想到他一個黑里苦心經營的送客計劃卻是被兒媳婦劉秀秀親口給毀了的。
這天,吳純耕一家先后起床來,發(fā)現王依倩不見了。
最先發(fā)現這一狀況的是吳向北,他又想到一些城里的事情想問問這個王姓阿姨,也是他跑來與陳二標與吳純耕與劉秀秀與吳品良說起找不到這個阿姨了,吳向北很著急,推著爹要去尋她。
王依倩走了,陳二標的心情也很低落。
一直到了晌午也沒見著她人,幾個大人都尋思著應該是吃不住鄉(xiāng)下的苦,不辭而別了吧,抑或是寫完了要寫的東西,急著回縣里交稿去了。
老爺子吳品良多少松了口氣,本打算今天就尋她把話講開講明了的,這樣也好,少了自己多費口舌了,黑里那般琢磨,白天起來后又多少有些不忍心開口了。
就在夕陽西下染紅了萬物的時候,打火紅火紅的落山的垂暮余暉里緩緩行駛過來一輛騾子車。
車夫磨頭問:“姑娘,就這里么?”
車后邊有個女娃點頭應他:“總算到哩,就這。”
車夫說:“好嘞——”
騾子在吳純耕家的院子外頭停住,吹著響鼻,撒了一泡長長的熱呼呼的尿,滋起一灘濕泥,冒著尿騷氣,而后不住地尥蹶子,嗷——嗷——仰頭叫喚。車夫知它是餓了叫食哩,從屁股下邊抄起一把稻草,又摸出一把料豆來,是泡開了的黑豆與黃豆,用稻草裹巴裹巴塞給了叫喚的騾子,抬頭說:“這沒出息的畜生今天早起忙到現在,還沒喂過哩,餓叫喚了,它可是咱家的寶貝,拉糧送貨都靠著它哩。”
車上的女娃笑了笑,看他把那捆包了料豆的稻草塞給了騾子,騾子翻卷著長長的舌頭吃起來,嘴角很快咀嚼出了白沫子。她跳下車,緊接著傳來一聲銀鈴般的聲音在喊:“喂——屋里有人么,趕緊出來一下,俺回來了——”
這女娃竟然是去而又返的王依倩,其實她沒走,又回來了。
吳向北最先沖出屋子,險些閃了腳踝,一臉的喜氣,回頭大喊著:“娘,娘,阿姨沒走,阿姨又回來了……”
“阿姨,原來你沒走,大伙都四處找你哩。”
“白吃白住了這些天,還沒謝過你們一家哩,咋能拍拍屁股走人哩。”
“這些個好東西……?”
“都是給你們家的。”
“阿姨人真好,還漂亮。”
“你們一家人也很好啊。”
原來王依倩起了個大早,在所有人起來之前,神不知鬼不覺搭了一輛老鄉(xiāng)趕集的騾子車去了集上一趟,買上兩袋子大米,一口袋糖疙瘩,還有一些布匹鞋底,又租下一輛騾子車拉回吳村,此時在車夫的幫助下,統統下到院外邊的地上。
劉秀秀跟著出門來,出了院子,看見王依倩,看見這一干物事,驚道:“王姑娘,你這是做什么?這要花了多少錢?”
王依倩微笑著說:“麻煩了你們這么些天,白吃白住的,心里過意不去,給錢又不收,俺只好買點東西送來表示一下了,早就想著買的,這村里也沒得賣,只好趕早去了趟集上,略表謝意。”
劉秀秀說:“沒這個必要,還能趕你不成?”
王依倩好心說道:“從你家粥的稀薄程度上俺也看出來了,一天比著一天稀下來,你們家的確過得不寬裕,恐怕俺的一頓飯都要吃了原本你們好幾天的量了,就當搭伙了,不然俺這心里也不踏實,甭再推辭了。”
劉秀秀仍然有些過意不去,她說:“那這樣,東西俺收下了,在這大米沒吃完之前,王姑娘就別走了,踏實住下。”
王依倩笑了,說:“好好好,俺不走,再說俺的報道還沒完成哩,哪能半途而廢,這不是還得麻煩你們一家子了。”
劉秀秀說:“啥麻煩不麻煩的,進屋吧,一天下來也累了。”
車夫喂完了騾子,往這邊叫著:“那位姑娘,這車錢……?”
王依倩不好意思地說:“你看,盡顧拉呱了,車錢還沒給——等著,這就給你。”
劉秀秀搶先問了車錢,給了那車夫,車夫得了車錢就往村外去了,騾子走著走著,又拖了一溜溲。
吳品良沒出門,倚著門檻瞅著,此時背起雙手,搖搖頭又回屋了,那憋了很久的話頭算是沒法再講出口了。
吳純耕下地歸來的途中還在想起這些天與王依倩之間發(fā)生過的點點滴滴,尤其是在水塘邊發(fā)生的事情,此時念及,兀自臉上發(fā)熱,對于她的突然離開,竟然有些惆悵之情,有些舍不得,一身疲軟著往屋里來。
來到院里,將鋤頭倚在墻邊,草帽掛了壁上,擦著汗大聲說:“秀秀,俺回來了,飯好沒,俺餓壞了。”
陳二標從屋里出來,說:“她又回來了。”
吳純耕有些莫名,在井臺邊舀起一瓢冷水灌下,抹嘴問他:“什么,二標,哪個她又回來了?”
陳二標往灶頭的方向努嘴說:“那個縣里來的阿姨,她又回來了。”
吳純耕還是不信,語氣中帶有幾多疑問,也有一份喜悅,扶住了陳二標兩個弱小的肩膀,問他:“真的?”
陳二標點頭說:“真的,不信自個兒瞧去,學著做飯哩。”
吳純耕說:“俺立馬就去瞧瞧,要是二標你學會扯謊了,看俺不回來打你的腚蛋蛋!”
陳二標也跟著去了灶間,扒在門上往里瞅,今天的飯香很濃,飄得滿院子都是飯香味,劉秀秀一定是放了不少大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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