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癇”這個詞,這種病,知道的人大概不會很多。它對我和李紅而言,可是一個吃人的惡魔,太殘酷,太可怕了!
當我第一次聽到了這個詞,這種病,我一生中最大的痛苦和不幸就像天坍下來一般出現在我的面前,什么都完了!是啊,我終于什么都完了!
這之前,我每次陪了小李去作產前檢查的時候,醫(yī)生都說她一切正常,什么問題也沒有。所以,到了她臨產那天我送她進醫(yī)院去的時候,我們兩個都是高高興興的,什么顧慮也沒有,一心等待著小寶寶的早點出世。小李還笑嘻嘻地對我說,她希望生的是個女孩,因為她覺得做女人比做男人還更加快樂和幸福。
這個日子,我是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1992年7月5日,正是李紅過完了三十(十足年齡二十九)歲生日的第二天。我們在上午十點鐘到達醫(yī)院,小李在十點一刻就進了產房。我在產房外面的走廊上守候著,心里雖然也免不了有點緊張,但相信她一定能夠順產。
果然,下午四點鐘,有一位護士出來向我報喜了,說,她順利地產下了一個男孩,母子平安,小寶寶十分健康。我立即喜不自禁,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全身心都感到說不出的輕松、愉快和興奮。
護士回到產房不久,我突然發(fā)現她又急急忙忙地奔了出來,神色非常緊張,很快從產房隔壁的房間里推出了一個氧氣瓶又奔進了產房;在這同時,有兩位上了年紀的女醫(yī)生也從值班室奔了出來,急匆匆進入了產房。
我的心驟然抽緊了,立即感到產房里肯定已發(fā)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變故,卻無法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我在焦急中煎熬了大概有一個半鐘頭,有一位上了年紀的女醫(yī)生臉色嚴峻地帶著護士來到了我的面前,說是要我到家屬接待室去談談話,向我了解一些情況。
“她產下嬰兒后出現了一點意外,我們正在全力搶救。”醫(yī)生說。“她突發(fā)了‘子癇’,血壓一下子上升得很高,已處于昏迷狀態(tài)。在一般情況下‘子癇’大都不會危及生命,但她的情況有點特殊,血壓降低后也仍然沒有蘇醒過來。這使我們也弄不懂是怎么一回事。以往她生過什么嚴重的病嗎,特別是腦部?”
我愣怔了好久才說:“半年以前,因為某種原因她跳過一次樓,當時醫(yī)生診斷她曾受了間接性腦震蕩造成的閉合性腦損傷,但很快治好了。她的腦部后來一直很好,沒有任何后遺癥。”
“是嗎?當時她看的是什么醫(yī)院?”
“北郊中心醫(yī)院。醫(yī)生,她還能有救嗎?”
“讓我們和原來的醫(yī)院聯系后再說。”醫(yī)生站起身急急走了。
我問護士:“現在我可以進去看看她嗎?”
“這個,現在肯定還不行。因為她還在產房里,而且正在搶救中。如果你想看嬰兒,可以跟我去看一下,嬰兒已進了嬰兒房。”
“不,我沒心情看嬰兒,我想看的只是她!我決不能失去她!她太可憐了!”
我說著,頭腦猛一陣眩暈,一頭伏倒在桌面上……
第二天中午十一點半我才被允許去看了李紅。她已被轉移到單人搶救室。她當時的模樣我不想在這里細說了,說了只會增添我的難以忍受的痛苦和悲傷。
聽醫(yī)生說,她們已對病人作了應有的各項檢查,還請來了北郊中心醫(yī)院的有關醫(yī)生和市內一家著名醫(yī)院的腦外科專家一起作了會診。可大家都說這樣的病例還是第一次遇到。經過反復研究,認為最大的可能是突發(fā)的嚴重高血壓使原來受過傷的腦部小血管再次破裂,由于出血的流向,傷及了一部分原來受過傷的神經,雖然經過搶救已迅速停止出血,并及時消除了顱內壓力,但再次遭受了傷害的神經卻一時恢復不過來,所以病人仍一直處于昏迷狀態(tài)。
“這么說,她不久就能蘇醒過來的嗎?”我心頭升起了一點希望。
“這個,得看她腦部傷及的部位、性質和程度。現在她的各項體征指標大體上都已趨向正常,早就停止了抽搐,雖還吸著氧氣,卻能夠自主呼吸了,小便也有了。產科方面都沒有什么異常。老實說,這樣的昏迷狀態(tài)使我們也十分棘手,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問題恐怕還在于以前跳樓時受的舊傷,使她的病情變得無法捉摸,再怎么檢查也難以得出更明確的結論。哎,她還這么年輕,受到這樣的傷害太令人同情了。聽說你是她的……”
“丈夫。”
“北郊中心醫(yī)院的醫(yī)生說,你們的感情非常好,你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不過我們只能盡力而為了。”
此后一連三天三夜,我都留在醫(yī)院里,根本忘記了人有睡覺的需要。小李一直都一動不動地躺著,合著雙眼,除了鼻孔上通著一根細細的氧氣管,別的看上去似乎已經恢復正常,在那里安安靜靜地睡覺。但是,她對周圍發(fā)生的一切卻始終沒有一點反應,也不會動彈一下肢體和臉部的任何器官,就像是一具沒有生命的石雕像一般。
我?guī)缀鯐r時都守候在李紅的病床旁,巴望她蘇醒過來,實在忍耐不住了才到家屬接待室去瞌睡一下。
第三天午后,我正在家屬接待室打瞌睡,猛然被一位青年護士叫醒了。她大聲說:“徐先生,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么?她蘇醒過來了?”我猛然地跳了起來。
“對你說,她已經能夠喂奶了!真的!這件事真是太不可思議了!醫(yī)生試著想讓嬰兒的哭聲喚醒她的知覺,沒想到過沒多久她的乳房就分泌乳汁了,而且分泌得非常充分,我們就讓嬰兒湊上嘴去吮吸得飽飽的!不過她還是沒有蘇醒過來……”
護士最后這句話又使我頹然坐下。不過我還是跑到病房去看了看李紅,見她仍然是原來的樣子,就去找醫(yī)生。
醫(yī)生的神色并不怎么高興,說:“她太可憐了,嬰兒的哭聲促使她分泌了乳汁,這是一種本能的反應。雖然在昏迷狀態(tài)中,她也沒有喪失母愛的天性,沒有忘記做母親的天職。你的夫人真是好樣的。不過,這也給了我們一點鼓舞,說明她的頭腦還存在著一定的感覺功能。現在那家大醫(yī)院的腦外科專家仍常常來會診,應該用的藥物我們都繼續(xù)在用,還開始給她進行鼻飼,使她能得到應有的營養(yǎng)。讓我們耐心等待,也許還會有蘇醒過來的一天吧。”
可是,又是三天過去了,我們的等待還是落空。李紅唯一能做的就是為孩子不斷地分泌乳汁,在昏迷狀態(tài)中盡她對孩子應盡的天職。
這反而使我更加為她傷心。
小李入住醫(yī)院的時候,我們預交了三千元住院費,但經過搶救,醫(yī)療費已達到了兩萬多,這以后每天還得在一千元左右遞增。醫(yī)院收費處通知我應該補交三萬元預付款,我才想起了這個問題。我只好從那僅有的三萬元積蓄中拿出了兩萬五千元應急,交給了醫(yī)院。至于今后該怎么辦,我已經心中無數。只要小李能蘇醒過來,賣光了家里所有的東西我也在所不惜,不過能賣錢的東西也已不多。
半個月過去了,小李還是沒有蘇醒過來的跡象。我已經有點心灰意冷了,醫(yī)生也束手無策。我曾一度想讓她轉院,但前來會診的腦外科專家認為無此必要,去了也白去,因為她的病情太復雜、太罕見了。
婦產科醫(yī)生也勸我還是讓她繼續(xù)留在這里治療為好,至少在這里可以讓她繼續(xù)給嬰兒喂奶。這對促使她受傷的神經恢復過來也會有一定的好處,到了別的醫(yī)院就無法做到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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