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很多老套的故事一樣，幾個青年男女住在同一屋檐下，日久生情這種事就在所難免了。首先動感情的是沈娟，她悄悄地愛上小七。不過小七對沈娟一點感覺也沒有。同樣做為一個男人，我很理解小七。沈娟的長相雖然不能說丑，但也不好看，身高不足一米六，不能算高。體重應該超過五十公斤，不能算苗條。臉也有點太圓了，不符合現代人的審美。如果放在唐朝，或許可以稱得上是個美女。可惜人類馬上進入二十一世紀了，審美觀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更要命的是沈娟說話的聲音很嗲，給人的感覺很做作。這一點要是放到余小雨身上倒不失為一種可愛，因為她漂亮，有資格嗲，但放在沈娟身上就讓我們有點受不了。

　　聽大鳥說，為了表達對小七的一片深情，有幾次吃晚飯的時候，沈娟把自己的飯菜挑點出來送到小七的搪瓷碗里，同時還會說：“哎呀，小七，我吃不下這么多，給你點吧。”她叫小七的時候，聲音拉得細細長長的，跟唱黃梅戲似的，這時候小七就會起一身雞皮疙瘩。更要命的是小七有點潔癖，對送上來的飯菜左右為難，覺得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后來小七吃飯就比較辛苦，一邊吃飯一邊偵察敵情，一發現沈娟有送飯的跡象就端著飯盒滿院子亂轉，經常搞得他飯后胃痙攣，讓他苦不堪言。

　　后來沈娟發現送飯不靈了，就主動幫小七洗衣服。有一次大鳥把他的床單拿給沈娟，說這是小七的，他不好意思直接給你，就讓我交給你。我們的床單都是學校里發下來的，樣子差不多，很難分辨出是誰的。沈娟也被愛情沖昏頭腦，根本不知道大鳥在騙她，就稀里糊涂地洗了，而且洗的非常仔細。晚上小七回來后，沈娟告訴他說床單洗好了。小七聽了莫名其妙，結果這事就露餡了。沈娟氣壞了，一見到大鳥就罵死大鳥、不要臉、大騙子等等。后來大鳥背著小七，很不要臉地對沈娟說：“你再給我洗一條床單，我幫你把小七搞定。”可憐的沈娟，為了小七不惜把自己變成弱智，居然答應了。

　　我勸小七：“沈娟還是很賢惠的，她要是做了你的女朋友，你以后什么都不用干了。這么好的事情，去哪找啊。”

　　小七不以為然地說：“那你去追她好了，正好你也懶得洗衣服。”

　　“他喜歡的是你，我追了也白搭。”

　　“你不去追一下怎么知道白搭。”

　　我知道小七對沈娟根本沒一點感覺，也就不高興多費口舌了。我說：“你現在是不是等著機會追余小雨啊。想追就去追吧，現在時機正好。在我面前你就不要遮遮掩掩的。”

　　小七說：“要你瞎操心？”

　　一天晚上，我下班回來，發現小七和余小雨在居民區慢慢地走著，他倆一前一后，中間相距兩三米。我見此情形恨恨地想，原來你他媽的早就動手了，居然把我蒙在鼓里，太他媽的不夠哥們了。

　　實際上，我對此一點也不覺得意外。早在學校的時候，小七曾對余小雨動過一點感情，那是他用手摸出來的。那是在畢業之前兩個月，有一天小七和一個同學出去吃飯，在飯店里碰巧遇到余小雨。小七說：“你也來吃飯啊。”余小雨說是。小七又說：“那一起吃吧。”那天余小雨一反常態，按照她一貫的原則，是不會和小七他們一起吃飯的。但是那天她不但和他們一起吃飯，而且喝了很多酒，以至于余小雨有點神志不清，總是問小七她漂不漂亮。余小雨在二年級的時候在感情上受過不小的刺激，小七以為她想起那段傷心的往事，也沒放在心上，敷衍說她很漂亮。后來余小雨非常失態，她居然抓起小七的手放在她的胸脯上。小七向來是個很老實的人，在男女事情上沒見過什么大場面。因此那一幕讓他完全傻掉了，根本不知如何處理。另外一個同學特別禽獸，趁機狂占余小雨便宜。幸好小七有點人性，反應過來制止了那個畜生，然后匆匆付了錢，把余小雨帶回學校交給了幾個女生。

　　這件事情由另一個當事人在宿舍里說出來時小七異常憤怒，差點和那個同學大打出手。一個男生如此維護一個女生的聲譽與形象，只能說他愛上她了。我們分析，余小雨唯獨將自己最神圣的地方獻給小七而非另一個同學，足以說明余小雨對小七早已經暗生情愫。現在這層窗戶紙已經捅開了一條縫，只要有一方再稍微用點力就完全破了。有同學勸小七，趁現在還沒有畢業離校趕緊動手，否則將錯失良機。但實際上并非如我們猜測的那樣。在那段時間里，每當余小雨見到小七，便立刻沉著臉遠遠走開。好像是小七趁她喝多了猥褻她。于是又有同學拍著小七的肩膀，充滿同情地說：“小七，算了，看來余小雨是真的喝多了，你別放在心上。你是受害者，我們相信不是你真的耍流氓。”也有同學拷問小七：“你老實交待，到底是余小雨主動的，還是你他媽的趁她喝多了吃她豆腐。”小七被冤枉似地高聲辯解：“當然是她拉著我的手放在她胸上的。”

　　“那你摸到沒有？”

　　小七已經懶得搭理他們了，只好裝作沒聽見。

　　“看來是摸到了，你完蛋了。只要余小雨不承認是她主動的，你就是猥褻。傳出去你肯定受處分，說不定還會被學校開除。你趕快請我們吃飯，到時候我們給你做證……”

　　小七忍無可忍地破口大罵：“去你媽的。”

　　假如是在以前思想很保守的時代，一個姑娘不該看的地方被你看到了，你就得把她娶回家，否則她就嫁不出去，搞不好還要蒙羞自殺，后果很嚴重。何況小七是用手摸呢，原則上他應該對余小雨負責的。在我看來，如果他們最終成了，也不失為理想的一對。小七身高一米七八，相貌堂堂，特別是廚藝不錯，人也勤快，衣服洗的比女生還勤，這點正好彌補余小雨的不足。要是換成我，這日子就沒法過了。我不會燒飯，平時也懶得洗衣服，余小雨也不是做家務的料。我們要是在一起過日子，家里肯定亂得像狗窩，住一段時間就成一對狗男女了。再說讓這么漂亮的女人天天鉆廚房，被油煙熏成又老又丑的家庭主婦也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我的理想就是找王大媽那樣的，生活上不用我操心，而且皮粗肉糙的，熏熏也無所謂。但我不愛王大媽，她的“奪命腿”太厲害。

　　我有一點納悶，在學校里的時候，我看到人家談戀愛都是手牽手并肩走的，談到情濃時還要像狗熊打架一樣抱在一起親吻亂摸。就算是處在愛情的初級階段，也沒有理由一前一后的嘛，這讓我想起一些小屁孩跟在母親屁股后面的情形。以我當時的情商，再加上沒有戀愛的經驗，完全搞不懂他們處在什么階段。

　　那天我沒有去打擾他們，輕輕地騎著自行車繞道走了。我回到住處不久以后，余小雨也回來了。當時我正在水槽邊刷牙。余小雨說：“你下班啦。”我“嗯”了一聲，轉過頭瞥了一眼，她面帶微笑，雙目含情，說明是在談戀愛。我朝她后面看了看，居然沒有發現小七，估計是為了避人耳目，所以沒有一起回來。我心想，你們都是二十多歲的人了，又不是早戀，不知道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我正在胡思亂想，余小雨又說：“小三，我去睡啦。”當時我嘴里含著水，正仰著脖子漱口。由于她說得實在太溫柔，我一分神，把漱口水喝了一半進去，把我嗆了個半死，樣子很狼狽。余小雨倒是在邊上呵呵笑，好像很開心。

　　半小時之后，小七也從外面回來了。我本來想敲他竹杠，但他有點悶悶不樂，到了房間里倒頭就睡，見到我連個招呼都沒有。我又有點納悶。如果和余小雨鬧翻了，應該都不開心才對，現在是一個興高采烈，一個無精打采，這種談戀愛的境界就不是我能搞懂的了。我很想問問小七怎么回事，又怕撞到他槍口上。我已經為他們喝了漱口水，要是再挨罵，就倒霉到家了。

　　過了一會，小七軟綿綿地坐起來，從口袋里摸出煙盒，抽出兩支煙，一支丟給我，一支自己叼上。整個過程他都是一聲不響的，一副受了欺負的委屈表情。談戀愛居然能談出這種風格，實在讓我大開眼界。我忍不住問：“你今天怎么搞的？”

　　小七點上煙，吸了一口，吐出煙霧之后黯然神傷地說：

　　“小三，我可能要走了。”

　　“去哪？”

　　“南昌。”

　　“去干什么？”

　　“工作。”過了片刻小七才失落地回答。

　　我終于明白，這家伙為什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了，他一定是被余小雨拒絕了。我們年青的時候就是這樣，感情上受了挫折，往往做出一些極端的舉動，好讓對方知道自己很受傷，也給對方造成很大心理壓力。大鳥當年遭到他女朋友拒絕的時候，就用圓規上的針在手臂上刺他女朋友的名字。當時，他咬著牙刺完“濮”字的三點水，再一數筆畫，操，還有十四筆，大鳥哀呼一聲，就再也沒有勇氣刻下去了。如今小七要去南昌，估計就有這種心理。在我看來，這種行為很幼稚。

　　我說：“我剛才看到你和小雨了，你是不是表白遭拒絕才決定去南昌的？”

　　小七沒吱聲，默默地抽著煙。我想他應該是默認了。由于我沒有經歷過失戀，體會不到小七的心情，自然也就激發不了我的同情心。我倒很想知道他什么時候開始追余小雨的。

　　“你這么一走，豈不更沒戲了。”我向不七湊過去，擺出虛情假意的熱心腸。我說：“說說小雨為什么拒絕你，我給你出出主意。”

　　小七沉沉地嘆了口氣。我感覺故事馬上開始了，立刻集中精神，準備聽他抒發失戀的刺心之痛，然后慫恿他像大鳥一樣，在手臂上刻下余小雨的名字，用苦肉計感動余小雨。雖然“余小雨”這幾個字的筆畫不是很多，但也夠他受的了。我等了半天，小七除了嘆氣，屁也沒放一個。我繼續糾纏：“說說嘛。說出來會好受一點的，我保證。”

　　小七忽然審視著我說：“你有沒有喜歡過余小雨？”

　　“操，你什么意思？”我完全莫名其妙。

　　小七欲說什么，卻又把話咽了回去。然后泄了氣的皮球說：“算了，不說了。”

　　小七就是這樣，有什么想法總是藏著掖著，一點也不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