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character08

“奶奶，你的身體還好吧？”瀚汐每次打電話給奶奶的時候都會這樣問一句，雖然明明知道奶奶的身體一點都不好。

“你不用擔心我，奶奶好著呢。吃得好，住得好，玩得好。”奶奶笑呵呵地說著，可是那聲音沒什么底氣。

瀚汐覺得心里一陣酸楚，他沒有說話。其實在他心里，好像是沒有奶奶的位置的，可是自從奶奶病了以后，自己才發現，她已經在自己的心底像一棵古樹，屹立不倒。有的感情永遠藏在我們的心底，等到某一天要失去的時候，我們才知道珍惜。

“喂，瀚汐。”奶奶在電話那頭喚著。

“嗯，奶奶，我快上課了，就不跟你聊了。”瀚汐不愿意多跟奶奶說幾句話，他不知道這是為什么。

“嗯，那你要記得認真讀書，等將來找個好工作。打長途電話也貴，掛了吧。我就掛了。”其實奶奶的心里是極其不舍的。瀚汐和灝晨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在她眼里，他們永遠是那對聽話懂事不鬧騰的乖孫兒。

“嗯，奶奶再見。”瀚汐這才發現奶奶已經掛斷了電話。他知道，其實奶奶是不愿讓自己浪費那一點點的電話費。

奶奶在騙自己，自己也在騙奶奶。瀚汐知道奶奶現在很痛苦，因為她在病床上，她說話的時候是很吃力的。從來不曾覺得奶奶是這樣關心疼愛自己，瀚汐覺得很慚愧。

奶奶得了5種病，都是多年來積壓而來的。她患有最嚴重的就是肝癌，并且是晚期，姑媽跟自己說過醫生診斷的結果，她至多還有一年的壽命。況且她還有心臟病，風濕病，結石，高血壓，醫生說過，奶奶隨時都有可能離開人世。或許吧，少受點病痛的折磨，便能早點去天堂。只是，留給親人的，是無盡的苦楚與思念。

但是奶奶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得了病，兒子女兒說自己患的是肝炎，沒有很嚴重，是可以醫治的。但是為什么，吃飯的時候，她的菜是單獨放在一個盤子里的呢？她應該是知道些什么的吧？可是為何她裝作什么都不懂的樣子，瀚汐心里有種難言的痛。

奶奶也不知道，她的乖孫子一年以前就離開了學校，在這個世界受盡了痛苦。

奶奶更加不知道，原來自己也患有絕癥，這個秘密，除了自己，就沒有任何人知道了。是啊，沒有任何人知道了，這個世界，就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了。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瀚汐的眼淚沒有流出來，而是流進了心里的某個角落。

他的心里，裝著一個海，這片海，咸咸的，無邊無際的，空空蕩蕩的。如果有人不小心駛進他的心海，可能就再也逃不出這片苦海了。因為這里邊沒有羅盤，沒有指針，沒有星星，沒有白天。這里，就只是一片黑色的苦海，無邊無際。

關了燈，他的世界便在黑暗里沉默著。

奶奶啊，我一定不能比你先死！瀚汐的心里有很多想法，只有向夜晚訴說，他需要的就是像夜晚一樣安靜的聽眾。

他不愿告訴任何人自己的故事，因為怕自己的故事太過感傷，怕給別人染上惆悵。

忽然想起灝晨，自己的孿生兄弟，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么樣。瀚汐拿了放在床頭的手機，給灝晨發了條短信：

晨，你最近還好嗎？

……

瀚汐沒有期待著回復，因為灝晨沒有回復過自己的短信。自從今年分別后，他就再也沒有回復過自己的短信。雖然他偶爾會發個短信過來，但都是與錢有關，僅此而已。

瀚汐想起那段歷歷在目的往事。

那次他昏倒在街上，醒來的時候就只有自己一個人躺在醫院，他怎么也不明白，為何自己會在這里躺著，自己長大以后從來就沒有得過什么病，除了感冒。他覺得頭有些痛，大概是睡得太久的緣故吧。

可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得那樣的病。

走出醫院的那一刻，他只是記得一句話：

你患的是腦瘤。

你患的是腦瘤。

你患的是腦瘤。

這句話就像是一句咒語，讓自己頭痛不已。雖然醫生讓自己盡早動手術，可是，已經半年過去了，他還是不愿意去醫院。因為醫生說自己的腦瘤不能完全切除，要做手術，還要放療，要化療。總之，就是麻煩得很。況且，做這個手術有一定的風險，就是有可能傷害到自己的神智，自己可能會成為智障。

在他心里，醫院是最令人討厭的地方。小的時候，自己總是生病。雖然自己不會像其他小孩子一樣哭哭啼啼，但是他的心里一直討厭醫院。所以每次感冒，他都會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醫生，就像是魔鬼，是天使中的魔鬼。瀚汐小的時候就是這樣子想的。

其實，瀚汐知道，自己已經不愿意在這世界呆下去了，對自己來說，醫不醫都無所謂，如果能夠就這樣靜靜死去，也好像是自己所希望的。在他眼里，生命本就沒什么美麗的。可是，為何內心里有著某種期待？紅塵俗世是我們永遠看不透的，即使死亡也擺脫不了紅塵。

總以為時間太過漫長，一輩子是那么久遠的事情，可是如今，時光走得太過匆忙。

人的命運，有時候就是如此。有的人會被故事選中，從此便失去懵懂的資格。

夜深了，人靜了，歐洲街兩旁的路燈練成了兩條平行的線，永遠不能相交。這，是它們的宿命，一輩子平行在同一個世界里，更像是在兩個時空里從不見面。

已經是深夜了，很多人都已進入了夢鄉，而灝晨，正穿著睡衣坐在電腦前，敲打著鍵盤。他是在大二開始寫小說的，那個時候自己才20歲。如今22歲了，竟然讀到高中里邊去了，真是好笑。

他的手指敲得時快時慢。

曾經擁有撐起天空的美夢，無奈被黑夜縫補的完好無缺。我終于躺在夜空里，不再數星星有幾顆，再不問月光多輕柔。我只是看著這繁華如夢的世界，不知到底在守望什么人。我就是我，赤裸裸的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在孤獨的沙漠里，靜靜地死去，像是世界從來沒有過我，我從來沒有來到過這個世界。

拿起電腦桌上的咖啡杯，看著屏幕，輕輕地傾斜杯子，這才發現，已經沒有喝的了。

看看電腦右下角的時間，已經是凌晨2點鐘了。

明天八點半上學，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起來。在大學里養成的嗜睡的習慣，到現在也沒有改掉，都遲到過好幾次了。

關了電腦，一切都暗了。灝晨知道，自己迷戀黑夜的美，從來就是，從他出生那一刻起他便與黑夜產生了不解之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