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七

　　盡管我們當時的生活有些慘，但在多年以后，當我回想起那段生活時間光，內心總是暖暖的。很多生活中的細節，連同我們一起住的地方，以及相互之間的關愛都一直深藏在心里。

　　我們租的那幢小房子共有三間，中間一間前后兩道門，相當于過道。打南面的門就是房東的家，我租下之后那道門就被鎖死了。其它兩間房子面積都很小，估計不到十平方米，我和小七住在西側的一間，王麗和余小雨以及沈娟住東側的一間。房間里沒有任何家具，更沒有床。她們女生買了席子，直接鋪在地板上，進去就得脫鞋，否則沒地方放腳。我和小七更簡單，只是把水泥地板打掃干凈，睡覺的時候鋪上床單，第二天再卷起來，日子過得跟農民工一樣。

　　在房子的北面，附帶一個院子，面積二十多個平方。院子里有一個水龍頭，裝在我們房間窗戶的下面，有個水泥做成的水槽。我們平時洗臉刷牙都在那里。只是晚上洗澡有點不方便。最初兩天，她們女生都用洗臉盆接了水，然后躲進房間里，拉上窗簾，關死門，好像我和小七都是偷窺狂。等她們洗完澡，水泥地板上全是水。兩天之后，王麗實在受不了啦，她對我和小七說：“你們出去逛一個小時再回來，我們要在院子里洗澡?！蔽覀円宦?，立刻生出很多壞腦筋，嘴角剛掛上一絲壞笑，王麗雙眼一瞪，說：“還不快滾！”

　　沒辦法，我和小七只能到居民區里閑逛抽煙。那里衛生環境很差，到處都是蚊子，這些蚊子全都餓瘋了，不要命般地往我們身上撲。一個小時下來，我們手掌上全是蚊子肢離破碎的尸體。我們滿腹怨言，但又無可奈何。小七說，待會也讓她們出來體會一下被蚊子叮的感受。想到她們都洗得干干凈凈的，然后被蚊子叮的渾身是胞，這他媽的太好玩了。

　　回去之后，小七一本正經地說：“你們也出去逛一個小時吧，我和小三也要洗澡了?！?/p>

　　王麗不屑地說：“你們洗好了，關我們什么事?！?/p>

　　我和小七頓時語塞，面面相覷。

　　王麗又鄙夷地說：“瞧你們的德性，就算我們想偷看，也算是抬舉你們了?！?/p>

　　這完全是流氓邏輯，我們豈能讓她這么囂張下去。我說：“既然你們無所謂，我們也沒什么好說的，不過到時候可別怪我們耍流氓啊?！?/p>

　　王麗說：“小心老娘把你們全切了。”

　　媽的，面對如此彪悍的女人，我們也只好服輸了。那時我們比較有羞恥心，只好像前兩天那樣，等到她們都進屋睡了，才穿上褲衩在院子里草草洗兩把了事。過了一段時間，我們居然都習慣了。有一次小七在洗澡的時候，王麗出來去衛生間，她順便瞟了小七一眼，說：“喲，身材不錯嘛。”小七絲毫不覺得難為情，還擠兌王麗：“羨慕了是吧?！蓖觖惲R了聲“操”，然后過來踢一腳，好像沒有性別差異一樣。

　　在院子的西北角，有一間小廚房，邊上有一棵葡萄樹，長得很茂盛，長長的枝條爬滿葡萄架，幾乎遮住了小半個院子，晚風一吹，沙沙作響，很有點田園風情。那顆葡萄樹當時已經結了一串串青色的葡萄，雖然還沒熟，也會讓我們常常流口水，很想去摘幾顆嘗嘗，但是我們不能摘。當初王麗去租房子的時候，她見房東很愛惜他的葡萄樹，就保證說我們住在那里絕不會摘一顆葡萄，如果換了其他人就不能保證了，說不定連葡萄葉都給吃光了。房東大概覺得王麗和余小雨比較可靠，就把房子租給了她們。

　　很多時候，他們吃完飯就坐在葡萄架下面聊天。有時候我下班回來，他們還沒散去，就加入到他們的聊天中，一起講經歷過的趣事。那時候我們跟他們說，我小時候家里很窮，只有逢年過節才能吃到幾塊肥豬肉。有一次看到人家吃雞，饞得不得了。第二天，我和一個小伙伴把鄰居家放養在田地里的小雞打死了一只，毛也不拔，更不開腸剖肚，就直接放在火上烤了吃掉。我們只所以敢這么做，因為那些雞先前就少過，估計是被黃鼠狼捉去做壓寨夫人了。所以我們干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完全可以賴在黃鼠狼頭上。不過后來我主動向雞的主人交待雞被我吃了。我這么做并非不忍心誣陷黃鼠狼，而是鄰居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太婆，她死了老公，和一個傻兒子相依為命。后來老太婆發現少了一只雞，一直田野里一邊召喚一邊找，好像丟掉不是雞，而是她的傻兒子。我看她的樣子很可憐，有點不忍心，就跑過去跟她說：“三奶，雞被我吃了，你別找啦?！崩咸帕⒖腆@叫起來，好像她丟掉的雞全被我吃了。當天晚上，我媽知道了，她把我從床上拖起來，一只手把我按在床邊上，一只手脫下鞋子，照著我的屁股就是一頓猛抽，而且一邊抽還一邊罵，跟喊勞動號子似的。“婊操東西?！迸镜囊宦?，我被抽了一下?！白屇阕鲪?，讓你作惡！”啪啪，我被連抽兩下?！翱次也蛔崴滥?！”啪！！這是最后一下，力道很重，揍出了一錘定音的效果。這時我也哭到了高潮部分。

　　他們聽了哈哈大笑，覺得我很可愛，干了壞事不但不隱瞞，反而主動交待。如果犯罪分子都像我這么磊落，很多警察都要改行。實際上我當時覺得，不就是吃了只雞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何況還是只沒長成的雞，即使不被我吃，也會被黃鼠狼吃掉。沒想到那個老太婆竟然向我老媽告狀，完全不把“知錯就改是個好孩子”的教育原則當回事。后來我就學聰明了，不論是干了壞事還是好事都不再隨便說了。因為我老媽脾氣很怪，我干了壞事，她說我作惡，我干了好事，她又說我傻，反正做她的兒子很難。

　　王麗告訴我們說，她老爸以前在菜市賣豬肉，她放了學就跑到肉攤上，對著買菜的人大喊：買肉啦，買肉啦，豬肉可好吃啦。人家一見小姑娘這么可愛，本來不打算買的，也要去買一點。她爸一高興，回家就給她肉吃，結果就長成了重量級舉重運動員的模樣。我心想，你老爸要是賣青菜的，估計你就長得跟余小雨一樣好看了，現在也就用不著去做操作工。當然，這種話我可不敢說出來，否則她把我當成豬肉剁了就悲劇了。

　　王麗還說，當時賣菜的人素質都很差，如果有人在一堆蔬菜里挑了半天，最后因為不滿意什么也不買話被就被臭罵一頓，如果對方稍有滿，便會發展到打架斗毆的慘烈局面。由于賣菜的人都非常團結，吃虧的都是那些買菜的人。我終于明白，她現在只所這么囂張彪悍，肯定都是在菜市場里熏陶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