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逃亡

　　“加里。”這是一個渾厚而且非常成熟的男聲。

　　“瓦西里，什么事？”加里坐在辦公桌前，用腦袋和肩膀夾著電話，雙手正在撕扯著一包薯片。

　　“迪昂跑了。”

　　加里趕忙放下電話，按下了桌沿下方的按鈕，只見背后的文件柜緩緩向一邊挪動，顯露出一扇黑漆漆的空門。

　　與此同時，在加工間中的基恩找遍了所有地方也沒能看到那個漂亮的女孩，覺察出今晚迪昂的舉動十分可疑，迅速按下了墻上的警鈴。

　　“主人，事情已經辦好了?！蓖呶骼镆琅f畢恭畢敬地站在弗拉基米爾的身旁。

　　“很好，我想現在加里的臉一定非?？尚Π伞！备ダ谞柖似鹱郎系目Х龋p輕抿了一口。

　　“加里的手段您是清楚的，難道您一點都不擔心么？”

　　“擔心？那是多余的，我只希望他這次同樣不會令我失望。好了，我該去看看我那可愛的妹妹了?！?/p>

　　還是那間連陽光都射不進來的房間，一把寬大的椅子向著窗外，椅子大到足以將拉麗薩淹沒。弗拉基米爾沒有敲門，直接走進了房間，站在椅子背后，雙手扶在椅背的兩角，揚起頭默默地看著窗外。

　　“拉麗薩啊，你是那樣得美麗動人，是我最親愛也是最不容許受到傷害的妹妹，你可知道，那個曾經讓你痛徹心扉的迪昂現在正和別的女人私奔，不過你放心好了，等他完成了我交代的任務，我一定會讓他生不如死?！?/p>

　　地道中，迪昂舉著火把，與艾爾一前一后在拼命地奔跑著。四處鳴響的警鈴正在向所有人傳遞著信息，其中也包括迪昂與艾爾。

　　由于劇烈得跑動，艾爾胸前的傷口破裂，已經止住的鮮血又開始滲出，瞬間已經殷紅了一大片，過度得疲勞加上失血過多讓她頭暈眼花，不過她明白只能繼續跑下去，停下就是死，跟著迪昂才有生還的可能。

　　“?。　?/p>

　　艾爾體力不支，摔倒了，無論如何也已經跑不動了，她甚至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慘白的面孔隨著氣喘顯得更加不安，被汗水弄濕的頭發凌亂不堪，粘的臉上到處都是，絲毫看不出那曾經是一張天真無邪的少女才會擁有的動人臉龐。迪昂急忙蹲下身，不管艾爾是否愿意，強行背起她，一手舉著火把一刻不停地繼續奔跑著。

　　“迪昂，迪昂，別管我了，背著我你不可能跑的掉的。”

　　“那我一個人逃跑就失去了任何意義?！?/p>

　　迪昂之所以會身陷如此境地完全是為了自己，如果可以，我愿意用一切去交換，只要我們能夠平安離開這里。艾爾沒有說話，心中就這樣默默地祈禱著，希望寬仁博愛的上帝能夠聆聽到這一切，拯救自己和迪昂。

　　“人呢？”在當初審訊迪昂的房間里，加里正在詢問事情的經過。

　　“跑了?！被髡驹谝慌裕卮鹬习逄岢龅膯栴}。

　　“跟塊新料一起？”

　　“是的?！?/p>

　　“出口都派人把守了么？”

　　“是的?！?/p>

　　“把他們困死在這里，我要讓他知道背叛我的下場。”

　　“明白?！?/p>

　　正如迪昂猜測的那樣，這個地下加工廠只有兩個出入口，第一個就是在加里辦公室的文件柜后面，只有加里可以進出；第二個就是迪昂現在要去的。迪昂雖然猜對了大體方向，但是具體位置并不知曉。這個出口位于加里廢舊汽車收購站后方的山路旁，極其隱蔽，主要是平常用于運輸新料以及大量成品骨骼的，平時就有人把守，此時此刻更是加派了人手，而且每個人都是實槍核彈，嚴陣以待。

　　雖然迪昂身體強壯，但是長時間奔跑也讓他有些氣喘吁吁，更何況還背著一個身負槍傷的艾爾。艾爾趴在迪昂的身上，頭緊緊地貼在迪昂的肩膀上，聞著迪昂身上的汗水味，聽著粗重的喘息聲，她忽然感覺到一切都不再可怕。生命就是這樣有趣，無論你身陷何種囹圄，無論你身處何樣險境，只要身邊有個足以依靠的人，所有的都將歸于平靜。

　　就在艾爾享受著危機中的寧靜時，忽然從身后傳來一陣陣雜亂的犬吠聲，艾爾低頭摸了摸受傷的胸口，鮮血。是的，正是這些鮮血引來了那些兇惡的死神。迪昂停下腳步，緩慢地放下艾爾，讓艾爾貼墻靠著，并把火把遞到艾爾的手中，然后從腰中拔出自制的匕首，擋在前面，隨時等待追兵的到來。

　　迪昂的判斷是準確的，在這樣僅能容兩三個人并排通過的地道里，獵犬無疑是追捕獵物的最佳選擇，而一個人想與獵犬賽跑，估計只有傻子才干的出這樣的事。

　　迪昂剛剛擺好架勢，兩只獵犬就已經追到身前。這是兩只德國杜賓犬，體態健碩而且皮膚黝黑，在火光地映襯下更顯油亮，鋒利的犬牙像利刃般散發著寒光，好像隨時準備撕裂獵物的咽喉。

　　兩只獵犬并沒有急于攻擊，四只眼睛惡狠狠地盯著迪昂，喉嚨里發出一連串威嚇的呼嚕聲。狗只有在兩種情況下會不假思索地撲向對手，第一就是對手在逃跑，絲毫沒有反抗的力量；第二就是過于恐懼，被對手嚇破了膽，只能與對手生死相搏。而對于杜賓犬這樣訓練有素的獵手來說，第二種可能性是絕對不會存在的。很顯然，是迪昂的氣勢令它們無從下手，針鋒相對正是尋找機會的最佳手段。

　　杜賓犬左右移動著步子，尋找著任何可能暴露的破綻，而迪昂卻紋絲不動，守護著背后那位柔弱的少女。

　　對峙就是一種考驗，誰的耐力更勝一籌，誰的精力勝于對手，誰就可能在生死之間取勝。其中一只杜賓犬先按耐不住，瞄準迪昂的頸部，一個跳躍撲了上來，妄圖一擊擊殺，而迪昂只是側了一下身子，隨手將匕首插入了杜賓犬的胸膛，一聲悶哼。

　　可是迪昂失算了，第一只只是誘餌，它用自己的身體封住了迪昂的雙手，就在它中刀的一瞬間，另一只也順勢躍起。而迪昂并不慌亂，左手一推，右手一甩，死掉的杜賓犬重重地砸在第二只身上，趴倒在地。迪昂趕緊跑上去，雙腿一跨，雙手把住狗頭，用力一擰，前后所有的動作也就是幾秒的時間，兩只杜賓犬就已經一命嗚呼了。

　　剛才還驚魂未定的艾爾此時看得目瞪口呆，她從未想過原來迪昂如此厲害，其實迪昂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剛才的一連串動作完全就是身體上的本能反應。

　　“這兩只狗可是他媽的獵過阿拉斯加棕熊的，就這么死啦，操了，操了！”

　　剛剛帶著人趕到現場的基恩看見地上的慘狀有些氣急敗壞，用腳狠狠地踹著死狗，本來面無表情的長臉此刻已經像被擰的毛巾一般扭成了一團，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是他這輩子唯一一次慘白的臉上出現了豬肝色。

　　“是啊，這個迪昂到底是什么人？”一個聲音出現在基恩的背后，嚇的基恩立刻收斂起來。

　　加里走到身前，先看了看近身的一只杜賓，是頸部被大力扭斷致死。狗與人不同，狗的頸部肌肉相當發達，不是輕易就可以扭斷的。緊接著，加里又觀察了第二只，是被利器刺破心臟致死。由此加里已經大概知曉了一些事情，第一，迪昂的力量十分驚人；第二，迪昂絕對不像表面那樣只是一個普通司機，雖然這一點加里從弗拉基米爾安排他進來時就隱約地猜到了，但沒想到他竟然擁有極高的殺人技巧，連動物的心臟位置都能判斷得準確無誤，一刀致命；第三，迪昂手上唯一的武器很可能是一把匕首，因為從傷口上看是雙刃利器所傷；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與迪昂一起逃跑的女人受傷很重，幾乎已經無法行動，這點是加里看到墻邊的血跡才分析出的。

　　“查出那個女人的身份了么？”

　　“沒有，只知道她是個小女孩?！?/p>

　　“小女孩？十來歲的樣子吧。”

　　“是的，埃克托是這么說的。”基恩非常驚異地看著加里。

　　“跟她一起送來的還有一個胖子和一個30多歲的女人吧。”

　　“是的。”

　　“呵呵，是史密斯家的小艾爾。這里就交給你了，我先走了?！闭f完這些，加里就離開了，好像追捕迪昂已經算不上什么大事了。

　　基恩跟了加里已經5年了，對他來說，這個老板的一舉一動從來就讓人無法理解，比如說尸體的處理上，普通骨骼成品只要賣給各國的醫學院就可以換來相當可觀的收入，但是加里有時會將尸體送往警察局，以此來向保險公司申請賠償；而有時他還會將尸體送往墓地，像模像樣地辦個追悼會，光今年就辦了十幾次；還有一次，加里利用一具流浪漢的尸體，計劃并組織了一次幾千人的示威游行，目的是向政府申請對流浪者的社會福利，加里還因此成為了全美風靡一時的新聞人物……對加里而言，尸體的處理就像是一種創作，他不斷用各種方式將尸體合法化，以此來證明自己的另類藝術天賦。

　　就拿今天發生的事情來說，開始加里還表現得非常著急，聲稱要將迪昂困死在這里，而現在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似乎迪昂得生死已經不關自己的事了。

　　地道的另一頭，迪昂還在奮力地前行著，火把上的氈布條也已經不知道換了多少根，但還是沒有找到出口。

　　“迪昂，放下我吧，我好多了，可以自己走了?！?/p>

　　“現在這都不是問題?！?/p>

　　“什么？”艾爾不明白迪昂的意思。

　　“我迷路了?！?/p>

　　“噗……”艾爾竟然笑了，就像是萬丈懸崖上開出的一朵鮮花?！斑@也不是問題?！?/p>

　　“為什么？”

　　“因為我們還活著?！?/p>

　　是的，只要還活著，就還有希望，只要還活著，就沒有什么事是無法完成的。聽了艾爾的話，一直臉色凝重的迪昂微微一笑，所有困難也都被這一笑所沖散。自從拉麗薩舊病復發之后，迪昂始終活在自責與悲傷之中，一直到現在，“笑”對于迪昂來說，已經是一種幾乎被遺忘的表情，甚至在內心深處也已經沒有了“歡樂”。

　　“你相信命運么？迪昂?！?/p>

　　“什么？”

　　“命運，我說命運，你相信么？”

　　“我不知道?！?/p>

　　“我相信。命運會讓兩個本不相干的人走到一起，命運也會讓本處在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再次相遇。就在今天下午，我還坐在充滿陽光的教室中，聽布萊恩特先生講授大衛?萊費爾的《靜物油畫藝術》，剛剛完成的那幅陶罐還博得了布萊恩特先生的贊許。晚上我明明剛與杰弗妮看了尼古拉斯的《惡靈騎士2》，還約好明天一起去打網球，可因為一個搶劫犯，我的父親死了，麗莎也死了，而我現在卻要和一個莫名其妙失憶、又莫名其妙失蹤的人在逃亡，本來我都打算將你從我的朋友目錄里徹底刪除的，沒想到再次相遇竟然是以這樣一種讓人驚心動魄的方式為開端，唉！命運真是讓人捉摸不透啊?！?/p>

　　迪昂實在搞不清楚艾爾是在悲傷還是在抱怨，對于女人的想法，迪昂向來是猜不透的，何況現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迪昂即使是想也不知道如何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