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分開兩旁的路

　　路是雨后的泥土

　　黑色，潮濕，粘膩；

　　兩旁是寂靜的海

　　風等在我前進的路

　　一一《懺悔錄》第二章第十二節（無面人撰寫而未發表就被毀去的作品。）

　　……

　　青年隆重盛情地請了自己的伙伴來到自己的地方，他打開粘帶著幾條綠藻的鐵門，然后做出“請”的姿勢，“看，這就是我的家。”家，陌生而遙遠的名詞。

　　而這個家，沒有高瓦的燈光，沒有齊聚的晚餐，沒有溫馨的床。

　　“哦，我的老師，我的老師，你就住這個地方？”金發男子踏入鐵門之后，下水道里的惡臭似乎在這塊小小的空間里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個家里只有一面裂開一條縫而非完全死開的玻璃；一張破舊被人遺棄的桌子，桌子有許多的裂痕，像是刻字，但被時間掩埋得無法看見；最后還有一把椅子。

　　唯一的光亮是從天花板上挖出一條很長的小洞，鏈接到地面上，照射下吝嗇的微弱光線。

　　“嗯哼。”青年的眼睛四處尋覓，然后從角落里找來一個垃圾桶，把它豎直讓自己坐在上面，對男子指著唯一的椅子，說：“幸好還有你坐的地方，稻草人。”

　　男子微微一笑表示感謝，然后大咧咧地坐在木椅，比起他眼前的青年坐的垃圾桶，這張椅子讓他覺得舒適。

　　“你不是一個無事可做的人，我的老師。”男子嚴肅地問。

　　“是啊，我找你來只是要討論一些東西。”

　　“哦？”

　　青年點了點頭，說：“比如，黑暗。”忽然天花板上的小洞瞬間被掩埋了光線，地面上傳來的轟轟作響似乎是一輛小車駛過，周圍空間壓抑著一種粘稠的黑暗。男子有些慌張，似乎落入水中般無法呼吸，但等光線依是照射下來時，青年安然不動地坐在垃圾桶，他的身形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這就是黑暗。”

　　男子在青年面容的陰影甚至能看到他在笑，無聲無息地笑，僅僅是表情的作為。

　　青年開始了自己的談話，他總是那么輕而易舉地找到話題，無論對誰：“它總是時不時地來，又時不時的離去。”青年抬起手來，又沒有做什么動作，“就跟我們常做的一個噩夢一樣，落入水中，無法掙扎無法呼吸……”青年的雙手拍著一個節奏，以三為節，雙掌的聲音漸漸加快，加快，像是一輛奔馳的摩托，然后停止了幾秒后，緩緩地步入停止。

　　稻草人在結束的時候才發現青年拍打的節奏是心跳。

　　青年把雙手重新放在大腿上，說：“當你落入深淵的時候，你才會發現，黑暗不是暫時，它會讓你覺得一直下沉，下沉，沉到讓你粉身碎骨的地獄上。”

　　“而我就站在地獄的門口，現在，此時，我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夠陪伴我這一刻。”

　　“我，我會。”口齒伶俐的稻草人變得結結巴巴，因為青年的目光他沒有見過，那是一種無法道清的請求。最后青年微聲地說：“謝謝。”說罷，他脫下了自己的兜帽，所展現的面孔是如此的可怖：失去眼皮的雙眼，布滿著無法得到滋潤的血絲，瞳孔顯得集中而縮小，白色的球色多于黑色的瞳孔；被割去的鼻子是不平整的傷口，像是一段寂靜而崎嶇的路，得不到新生皮膚的傷口是可怕的暗紅色，血和肉交融的顏色；兩方的雙頰雕刻著滿是刀疤和燒傷的痕跡一一歲月也無法完全泯滅；額頭上有一條深深陷入骨頭的刀傷……只有那對帶著燦爛微笑的殷紅色嘴唇才是完整的，美麗如花瓣的顏色，充滿著女性的誘惑。如果有一個正確的比喻，那么就是一副殘缺的名畫，只留一絲的曾經的美。此時的青年再脫下自己的運動服，他裸露的身體十分的健壯，肌肉流線健美有條，然后青年走到了金發男子的跟前，在那張桌子的抽屜里，他取出了一件長長的黑色風衣。

　　風衣的胸口位置上有一個小小的洞，周圍的黑色布料上染著一種墨色的紅。

　　在如此近的距離上，稻草人能看到他的手，在顫抖，害怕，恐懼，無法言明他此時的感受，他周圍的那個人從一個巨人瞬間變成了一個膽小的孩子，像是魔法一般，布施在那件風衣上。

　　青年猶豫而止步不前，他很想很想放開這間可怕的黑色衣服，在每個無法安眠的夢里，就是這件衣服陪伴著他大多的時光，像是一臺無法停止下來的播放機，一邊而又一邊地重復著每一個細節和動作……但他現在在面對，面對內心深處最隱蔽的那抹，恐懼。突然，頭上轟轟作響著輪胎摩擦的聲響，周圍又步入一種粘膩的深黑之中。

　　令人屏息一般，金發男子發現自己的呼吸放佛被掐緊在喉嚨之中，他甚至不敢動彈……但有一個聲音讓輕微黑夜恐懼癥的他平靜了下來，“你知道么？稻草人。”

　　“恩？”男子勉強地做出這個回應。

　　“如果沒有你在我的身旁，我可能……已經去了地獄。”

　　光線重新籠罩下來后，稻草人甚至無法認出眼前的摯友，就像是一個披著他朋友的臉的陌生人。青年穿好了那件風衣，高高的豎領里也無法掩蓋那抹笑容，自信，誘惑，燦爛……殘酷，惡魔般的笑容。

　　“我是不是變得完整了？”青年繼續勾著那種得意的笑容，這讓他殘破的臉上變得陽光了許多，然后他用中指捏著花一樣，捏起一個破舊的紳士帽，把它戴上自己的橫叉在眉毛的頭發上。紳士帽是一種即將褪色的暗紅色一一黑色過于紅色，不過可以窺視出曾經那鮮艷紅色的時光，不錯，鮮艷而紅色一一“我知道你可能會問很多問題，我也只回答你一個答案。”

　　男子肅然地點頭。

　　“這是我父親的衣服。”艷紅的紳士帽上仿佛要滴落下鮮血一樣，“那是惡魔一樣的男人，但我還是砸碎了他的心臟。”稻草人忍不住地看了一眼青年胸口上的洞，洞邊上的沉紅，“然后我代替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