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沒命地趕到了派出所,立即上了他們的警車。警車快速往北開去,我分辨不出走的是什么路。
我很快覺察到這不是一個好兆頭。但事情肯定和小李有關。我的頭腦已處于麻木狀態,一片混亂,什么也不想多問,反正到了目的地就會真相大白。我渾身發冷,像個膽小鬼似的在索索發抖。
不一會,警車開進了北郊中心醫院的大門,在寬廣的院子里停了下來。看上去醫院的規模很大。
“徐先生,你得打起精神來面對現實。”陸警官下車后對我說,語氣十分沉重。“我們也還不知道她的傷勢究竟怎么樣,希望不至于危及性命。”
我一怔,什么也沒有回答。我想,終于知道了小李的下落,而且知道她還活著。只要還活著,總還有救她生活下來的希望。她是一個樂觀開朗的人,性格堅強,我相信她會最終恢復健康,重新站立起來的。她還那么年輕,她會熬過這個大劫難的。
上電梯到了24層樓,我發現走廊上也有刑警隊的人。他們立即請來了一位穿白大褂的醫生。
醫生掃視了我們一下,帶我們一起進了接待室坐下。
“我們是在半夜十二點零八分收治這個受傷女子的。”醫生說話十分匆忙,“由兩位聯防隊員送來時,她一直處于昏迷狀態。就在聯防隊員和你們警方電話聯系時,我們便火速進行了搶救。據聯防隊員說,她是在他們亮著手電巡邏時,突然從賓館四樓窗口跳下來的。后墻估計和二樓一般高,緊挨著賓館的主樓,所以她能跳在墻外的水稻田里。經過急救,她曾經蘇醒了三分鐘左右,勉強說了四個字:‘內衣口袋。’結果我們從她的內衣口袋里發現了那一張字條,才知道她名叫李紅,丈夫姓徐。字條我們已和聯防隊員一起及時傳真給你們了,想必你們已知道了它的內容。然后我們根據你們的要求把她轉移到了24層樓。所有必要的檢查我們都做了,主要是多處肢體骨折和間接性腦震蕩造成的閉合性腦損傷。腹部臟器沒有明顯的傷。從她的傷勢看,她跳下來的時候好像極力想讓手腳先落地。她已經進了手術室,我們已作好了一切手術準備,由最有經驗的專家主刀。估計需要動幾次手術,愈后怎么樣很難預料。我急著有事,還有什么須要了解的問題嗎?”
“謝謝,沒有了。”陸警官說?!拔覀冾I導指示,請貴院不惜代價全力搶救,醫療費先由我們暫時負責,日后再和她親屬商量著辦。這不僅因為人的生命是第一位的,她又如此年輕;而且她這跳樓逃跑的行動,為我們徹查這個可疑的黑窩制造了一個突破口,幫了我們的大忙。她很勇敢堅強?!?/p>
“對了,”醫生說,“手術志愿書由你們警方簽名嗎?”
“不,由她的親屬簽名。這一位就是她的丈夫徐先生,我請他一起來了。”
醫生看了我一下,什么話也不說就拿出了手術志愿書,讓我簽上了名。
“醫生,她不會有生命危險吧?”我簽名以后呆呆地問。
“這個,剛才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不過我們會盡最大努力的?!?/p>
“她……她還是一個孕婦,已有四個月的身孕。你們在檢查中已經知道了吧?她非常愛護她未來的孩子!”
“我們已知道她有身孕。現在看來影響還不很明顯,請放心。也許就因為這個緣故,她才極力犧牲她的肢體,以至在掉地時僥幸保住了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命?!?/p>
我不知道手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到了早晨八點鐘還沒有結束。陸警官早就走了。我在手術室外面的家屬休息處等著手術結束,一直等到了中午。我一點也沒有疲倦的感覺,也根本不想吃什么東西。
我覺得我的思維能力已經完全喪失,頭腦里一片空白,僅剩的一個念頭就是急于早點看到活著的小李,希望她還能和我說話,能讓我知道她失蹤以后的種種遭遇,所受的種種苦難和折磨,并且還能聽聽我對她說的安慰話。
終于,手術室的門開了,出來了一位手術護士。她說:“你是李紅的親屬吧?今天的手術很順利,你可以暫時放心了。先回去休息吧。”
“她馬上能出來了嗎?”我問。
“不,現在還不能移動。為了防止意外感染,等會兒我們也得從另一道門直接送她進特別監護病房。至少三天內不能接待任何探望者。除非有我們的電話通知,你不必來醫院了,來了也白來,短時期內你絕對無法看到她?!?/p>
我只好死了心,帶著極度不安的心情回了家。
第三天傍晚,我接到了醫院的電話,說,定在明天早晨一早動第二次手術。我當然又及時趕去了。情況和第一次完全一樣。手術護士告訴我說手術依然很順利,叫我放心回家。
對,我忘了說了,這期間,也就是小李第一次動手術的那天中午,我回家不久,曾接到過苑春的電話,她說她已經給我打過好幾個電話了,問我是怎么一回事。我就把發生的事情大體上對她說了一下。她聽了也非常吃驚,半天沒出聲,然后說了一些表示同情的安慰話。當然,她不再勉強我去參加她的生日宴會了。她說這使她感到很遺憾,希望以后還有機會。我向她表示了歉意。
感謝老天爺還是開恩的。小李經受了三次手術,都很順利。她在特別監護病房里被封閉治療了半個月以后,終于闖過了危險期,已經轉移到單人的特需病房,可以接待必要的探望者了。我剛接到醫院的電話通知,陸警官的電話也來了,他讓我搭乘他們的警車一起到醫院去。行車途中,陸警官對我說了說他們破案的大致情況。
李強的確參加了外市的一個黑幫組織,還成了這個黑幫設在本市的分支據點北郊那個賓館的小頭目。實際上警方已掌握了這個黑窩的若干材料,但苦無確鑿的證據;有了李紅跳樓逃跑的突發事件,再加上她事先留在身上的那張字條,人證物證俱全,就可以依法采取斷然措施。在搜捕行動中抓獲了四個疑犯,還查出了不少毒品和其他犯罪物證。疑犯中有兩個身強力壯的外地女子,是派來專門看管李紅的。她們太愚蠢了,使李紅看準時機利用了她們的疏忽大意。
“外市的黑幫團伙怎么樣,也抓捕起來了沒有?”我問。
陸警官猶豫了一下:“這個……他們有保護傘,又有豐富的反偵察經驗??上麄兊拇箢^目,還有李強,都在前一天離開了。這也正是李紅能跳樓逃跑的主要原因。不過他們現在已原形畢露,我相信再過不久也逃不出我們的天羅地網?!?/p>
陸警官的話提醒了我,我到現在還沒有見到過那張字條呢。我提出了想看一看這張字條的要求。
陸警官斷然說:“反正她已經可以和你說話了,還是聽她自己親口對你說吧。今天見到她的時候先別問,等她的健康狀況恢復一點再說?!?/p>
到了醫院的特需病房,陸警官只是推門看了小李一眼,轉身去就找醫院領導。
護士讓我戴上了一只口罩才讓我進入病房。我原以為小李像在眼科醫院里那樣聽到了我的腳步聲就會和我說話;但她沒有。更使我感到意外的是,她睜開眼睛看了我一下,卻沒有任何反應,依然閉上了眼睛。
“是我啊。我看你來了。聽說手術都很順利,我放心了。現在你的自我感覺怎么樣?”
她依然沒有開口,也沒睜開眼睛。
她一動不動地仰躺著,右眼上罩著一方紗布,身上蓋著白被單。可以看出她的四肢和肩膀都被石膏固定著。那模樣太可憐,太受罪了。我不再說什么,靜靜地看著她。
這樣過了好久,我發覺她動了動嘴唇。
“你有什么話想說嗎?”我連忙低下頭去,這才聽出了這么一句話:
“那張字條你看到了沒有?”
“字條我還沒有看到,他們沒有給我看。他們大概不會給我看了。他們說你很勇敢堅強。”
“請你原諒我,我沒有辦法,我對不起你了……”她說著,閉著的左眼角里流出了一粒淚水,滾落在她的耳根旁。
“快別這樣。是我對不起你,哪有你對不起我的道理。你一定得好好配合醫生,爭取早日恢復健康。你的右眼怎么樣了?”
“落地的時候它掉了。不過……”她說著,突然睜開左眼眨了兩下,向我示意著些什么。我連忙把耳朵湊到她的嘴邊。
“肚里的孩子倒很好……你可以完全放心……”她說完了這句話,再沒有說話的力氣了……
總算看到了活著的小李,我深感還算是不幸中的大幸。雖然受了這么重的傷,她的心還是原來的那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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