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自歡坐在院子里乘涼,靜悄悄的院子,一直以來都很靜。太陽東升了,又西落了。反反復(fù)復(fù),已經(jīng)好幾日。日子磨得久了,她也靜了,沒什么可鬧的,沒有絲毫的作用。
亭子的一角有兩個人在談話,她無意聽,卻聽得清清楚楚。一人說:"夫人最近脾氣溫和許多,大病一場之后似乎人也變了。不知道是不是裝的,要給我們這些人一個下馬威呢。"另一個人"噓"了一聲,道:"細心著便是,她還不至于殺了咱們。"
"誰知道呢?誰懂她什么樣個心思。"
景自歡抿了一下唇,當作沒有聽見。卻又聽見一人喝道:"你們在亂說什么!主子的事兒豈是你們可以議論的?伺候好了便是。愣著干嗎?去!"
"是,福嬸。"那二人多多索索的點頭,欲離開。福嬸又道:"等等。主子來信了,交代好生照顧夫人。"
"是。"其它人維維應(yīng)道。
景自歡聽著,依舊無心理會。她覺得是一場夢,夢讓她到達了這里,陌生的世界里,他們稱她"夫人",天知道,她不是。
起風了,湖面吹起了陣陣漣漪,甚是可愛。自歡想起,她總是喜歡躺在柔軟的水床上,擺出舒服的大字型睡法來。現(xiàn)在閉上眼睛,那些日子,如在昨日,卻已經(jīng)遙不可及了。
"夫人,起風了。這樣的冷熱交替,對身子不好,還是進屋吧。"丫鬟小菊湊上前說。
自歡說:"起先聽到他們在這里談?wù)撐夷兀嗌儆行└锌D隳兀瑳]有想說的?"
"夫人恕罪,他們不懂事。奴婢們可不敢多嘴。"小菊顫著聲道。
自歡看著她,笑說:"我隨口捏的,嚇著了?"
"奴婢不敢。"小菊依舊低著頭。
自歡想拍她的頭,讓她表現(xiàn)得正常一點,但一想,還是算了,他們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要上一趟街,你要一起嗎?"
"可是……"小菊有些為難。
"去或不去,你說一聲即可。"自歡語氣重了幾分。她知道小菊是要提那個人了,這里的"主子"。沒錯,她對這個人沒有什么好印象。
"夫人,這不行的。出了什么事,主子可要怪罪。"小菊只是搖頭。
"他怪罪?"自歡哼了一聲,七年大門不邁的人,有什么資格?她徑自地走開了。小菊跟上來,扯著她的衣角說:"夫人,你不能出門的。"
自歡抽開衣角,緩緩道:"放心,我只是找一個人,一會兒就回。"她在夢中似乎見過一個黑衣人,他用黑布蒙著臉,只露出一雙黝黑而深邃的眼睛。他對她說這里是杭州,他們還說了些什么,然后她睡著了,再醒來就在江苑了。
自歡從后門溜了出去,街上的行人很多,她走了一大圈,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小茅屋,有些失望,那日的夢中應(yīng)該是有一間小茅屋的,而且應(yīng)該就在附近的。走著走著,她走到了江苑后門的矮墻,門被什么東西固定了,她打不開,只得爬進去。她爬到了矮墻上,還沒有站穩(wěn),忽見上面有一人,她嚇得掉了下去,摔得生痛,幾乎爬不起來。她惱怒地瞪了那人一眼,一點不懂可憐香惜玉,她差點就罵出來了。
"自己沒有本事,還怪別人。"墻上的人忽然開口道。
自歡沒理會他,仿佛她根本沒聽見他說話。她回到房間里,躺在床上,卻輾轉(zhuǎn)難眠。蛐蛐的叫聲窸窸窣窣,偶爾伴有幾聲的蛙叫,冗長而凄涼。門突然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好似有什么重物落地,"梆"地一聲響。一會兒又聽到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自歡從床上坐起,穿了鞋,躡手躡腳地挨到門邊,忽然被絆了一下,險些摔倒。
"有人……追我。"黑暗中一個虛弱的聲音響起。自歡回神,只是看到一雙疲憊的眼睛,她愣在那里。
"快!去那邊看看!"腳步聲越來越近了。自歡什么也沒有說,架起地上的人到床上,用被子蓋住。地上的血跡必然會露出破綻的。她將靠小湖的窗子打開,鑿破了幾個大洞,又把桌上的杯子,碗碟摔得稀巴碎,她用瓷
片在手腕上不規(guī)則地劃了幾個小口,血液很快流了出來,有著些微的疼痛……
"里面好像有什么聲音,進去看看!"
門被撞開了。自歡磕在床前,頭上,手上的傷口都在流著血,她迷離地望了闖進來的人,撐起身子來,大聲叫道:"小菊!小菊!快來人!"
"怎么回事?"那些人阻止她繼續(xù)喊。
自歡瞇起一只眼:"怎么回事?三更半夜的,你們闖進我閨房,將屋子弄成這樣,還問我怎么回事。有沒有王法?"
小菊匆匆忙忙地趕來,見了自歡這副模樣,急得差點哭出來,不停地啜泣著:"夫人,夫人,怎么……"
自歡道:"這伙人不分青紅皂白,闖進我屋子,還打傷我,摔壞了這些寶貝。你去找?guī)讉€人來,將他們擒住,不能讓他們輕易跑了。"
"什么!夫人這是什么意思?"其中一個人站出來說。
"就算是到衙門,你們今天也得給我一個交代,你們該知道,本夫人不是你們?nèi)堑闷鸬摹#⒆詺g掃了那人一眼。那人正欲說些什么,一小廝湊上前,唂噥了幾句,那人的臉色微變,低聲道:"夫人,我等奉命追拿要犯,豈知那廝逃到貴府就不見了,這才擾到了您。"
"大人何意?還是怪小女子怠慢了您?"自歡皺了一下眉頭。
"大人,這邊有情況!"一小廝在窗邊大叫。那大人提著燈走過去,見窗臺上的血跡未完全干,眉頭一皺,道:"該死!他一定是打傷了夫人,從這里逃走了
,愣著干嗎,快追啊!"
"等等!"自歡攔住他們,"一句話就可以撇得干干凈凈了?"
"夫人,您看,真對不住,我們太魯莽,應(yīng)該賠禮道歉。"那大人俯了俯身子作了個揖,低著頭退出來。往別處去了。
自歡聽得他們走遠,心中噓了一口氣,額頭的汗珠滾滾落下。小菊還在那里發(fā)著愣,有些口瞪目呆。
"小菊。"自歡叫她。
"啊,夫人,小菊這就收拾。"
"不用了,你該出去了,最好和福嬸商量一下,怎么告訴那個人,讓府里更安全一些,而不是把它弄成只囚禁一個人的牢籠,不然這個人怎么死的,他都不會知道。"自歡將桌上僅剩的一個杯子也狠狠地摔了,表情凍結(jié)在臉上。
小菊哆嗦著退下了,將門拉好。
自歡一動不動,沒什么可害怕的,可是要是出了錯,真不好收場。床上的人悶哼了幾聲,已經(jīng)坐起身來,正打量著她。自歡發(fā)覺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的樣子,她想起了某個人,似乎又不太像。她移開視線,收拾了一下傷口和地板。他還能坐起,至少說明暫時死不了,也沒白費她的一番苦心。
自歡很快收拾好了一切,再往床上一看,已經(jīng)沒有人影。她趕忙出門,黑暗中果然有一個身影在蹣跚著。自歡拽住他,在他耳邊惡狠狠地說:"你以為那些衙門的人那么好騙?"那人愣了一下,不再往前動了。自歡將他拖了回房。他倒沒敢多掙扎,傷勢不允許,況且,說不定,有人正等著他出去,他不能冒險。
他受的是劍傷,長劍穿胸,血肉模糊,自歡處理傷口時,差點吐出來,她臉色煞白,呼吸有些困難。
"怕,何必救?"他無力地說。蒙著面,自歡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我有條件的。"自歡笑了笑,將他的傷口包扎好。
"什么條件?"
"你得活著,不然,你不會知道是什么。"自歡指了指床,示意他躺上去。他沒動。自歡罵了一句:"扭扭捏捏。我只收留你一個晚上,若好不了,明天你爬也要給我爬出去。"他怔了怔,這才躺上去……
第二日,自歡醒來,她是躺在床上的,記得她昨晚趴的是桌子。難道竟又是夢嗎?可手上的傷呢?是實實在在的。這不可能是夢。自歡可以確定,上次的黑衣人也不是。
小菊準時進來給自歡梳妝了,見了自歡的樣子,便道:"夫人的臉色有些蒼白,想是沒有睡好。都怪衙門的那些鬼當差的,搜哪兒不好,江苑他們也要搜,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惹惱了主子,看他們?nèi)绾巍#?/p>
自歡聽她又提起這個人,有些不高興:"以后別老在我面前提這個人,沒了他,我照樣活。還會活得更好。"
"小菊知道了。"小菊乖巧地點頭,"但是夫人你可得休息好,主子就要回來了,看見您憔悴,是要怪罪的。"
"他,要回來了?"自歡聽了突然站起來,很快又坐了下去。回來干嗎?她在心里嘀咕。她怎么辦?他一定會趕她出去吧。
"是的,夫人,就這幾日。"小菊說。
自歡盯著鏡中的自己,似乎可以了,就招呼她走了。自歡其實很緊張,他要回來了?可是,她分明不是什么狗屁夫人。她完了,完了嗎?這狗屁的江彧,不是那么多年不會這里了,他為什么不直接消失?
睡也是夢,醒也是夢,何時不是夢。在夢里痛了,卻不愿在夢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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