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竹海逃亡

　　無邊的竹海，緩緩起伏，濤聲一陣又一陣。麒麟獸和神牛，載著獵神、娥嬌和懷孕的女人，來到竹海。孩子們見到他們回來，紛紛跑出來。竹海神廚拄著九蛇手杖，神色十分欣慰，說：“你們終于來了，超了一天時間，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出發，到南方去吧。”

　　獵布抱著剛剛吃飽喝足的獨戈王，走上前來，問道：“獵神師父，圣后，主上為什么沒有來，還有我父親他們，為什么都沒有來，他們是不是已經全部都戰死了？”

　　誰都沒有說話，只有獨戈王，在他懷里笑得像彩虹一樣燦爛。圣后走過去，抱住他的頭，手輕輕地撫摸了一下一直笑著的獨戈王，一切盡在不言中。獵神拍了拍獵布的頭，道：“他們都是九黎族的英雄，他們完成了使命，而我們，要到千里苗疆的南方，去完成我們的使命。”

　　獵布向前走了幾步，跪在地上，望著不周山的方向，他知道，那里的世界已經坍塌。

　　其他幾個孩子，也紛紛走過去，朝著不周山的方向跪拜。廚神抬頭望天，嘆了一口氣。

　　這時候，從竹海深處，飛來一只巨翼玄鳥，獵神一驚，正要拉弓搭箭，那玄鳥近了，才發現她竟然是一個女人，只是長著一對巨大的彩羽翅罷了，或者說她是一位鳥人。

　　獵神十分警惕，擋在眾人前面，道：“你是何人，要做什么？”

　　彩羽女人道：“不要驚慌，我是來幫助你們的。我本是靈山玄鳥，我和妹妹一起修道，成了人形，她是天玄女，我便是那地玄女。我妹妹因見蚩尤耕海為田，鋤山為地，喜歡上了蚩尤，表白后受到蚩尤之辱，才立誓要滅蚩尤之族，一報受辱之仇！才助于軒轅，釀了今日禍。”

　　獵布怒道：“原來是你妹妹，害我亡族，我今日舍了性命，也要跟你拼了。”

　　地玄女道：“休要動怒，且聽我說來。就算天玄女不助軒轅，蚩尤天數已盡，早晚亦會亡。軒轅黃帝注定是九洲新主，只是我那妹妹，在其中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并沒改變結果。”

　　獵神道：“既然如此，那你來做什么，難道是想替那軒轅，對付我們嗎？”

　　地玄女道：“獵神休要動怒，雖然蚩尤之亡是天意，但我妹妹畢竟有錯。我知道你們將去南方，只是千里苗疆萬重山，那是荒蠻之地，就算到了恐也是兇多吉少，況且此去漫漫，兇險無數。我手上有一卷千食經，這其中記載了哪些東西可食，哪些東西不可食；哪些東西可生食，哪些東西不可生食。贈予你們，或可有用。”說完，把手上的一卷羊皮遞給獵神，又道：“軒轅知道你們南逃，他必來追殺，一來是——”，地玄女頓了頓，“他要鏟草除根，以消后患。因為當年，蚩尤追殺他不死才有今日之禍；二來是，他想奪回娥嬌，因為你是軒轅喜歡的女人，他不會讓你走的。”

　　她看了一眼獵布抱著的獨戈王，補充說：“這是蚩尤最小的兒子吧。釋夢者預言，獨戈王是軒轅未來的敵人，他不會讓宿命在自己身上發生。所以，就算為這個孩子，他也絕不會收手。”

　　獵神道：“多謝地玄女，要是那軒轅要斬盡殺族，亡我最后血脈，我必取他性命。”

　　地玄女道：“豪言易發，壯舉難行，獵神，此一路你任重道遠，還望珍重。”說著，突見幾只赤翼龍從竹梢中跑過來，地玄女道：“不好，他們已經追來了，你們快走吧。”

　　獵神急忙扶著女人和孩子們紛紛上牛背，廚神拉著他身邊的童子竹虛一起上了麒麟，往竹海的深處跑去。另一邊，鋪天的龍獸載著兵勇，追殺過來。負責領隊追殺的，正是黃帝身旁的白發女將天魔雪發。她牽著四匹雪狼，那雪狼身型巨大，雙眼通紅，野性十足。

　　天魔雪發旁邊，是一位黑面紅須的魁梧漢子，手持驚天重錘。對于天魔雪發的謹慎，他顯得十分不理解，蚩尤最兇悍的戰將們，早已全部湮滅，現在只剩幾條喪家之犬，何足為懼。

　　天魔雪發不屑道：“有勇無謀，有多少都是去送死！”

　　漢子十分憤怒，重重地一頓腳，道：“女人就是女人，頭發長見識短，你要害怕，在這里呆著就行了，看我怎么去收拾那些殘兵敗將，取了夷蠻人的頭顱，殺了那什么王，為黃帝建功。”

　　說著，提著重錘，大步地往前走去。他足力似有千鈞，每走一步，地上似乎都震一震。

　　面對追殺，獵神一邊射箭獵殺，一邊保護著孩子和女人們。騎龍戰士的竹箭，像一柄柄利刃，穿梭在竹林之間。地玄女把手上的羽箭往空中一揮，打了一個口哨，瞬時間，綠色的玄鳥飛滿了整個竹海，千雀陣法威力無比，竹海一片嘰嘰喳喳，擾亂了黃帝戰士的視聽。

　　黑面紅須一邊揮手打掉迎面而來的玄鳥，一邊吼道：“蠻族小兒，有種和我決一死戰！”

　　獵神回頭，竹海深處，一個龐然大物追過來，每走一步都能讓土地顫動。獵神拉弓搭箭，離弦中的，黑面紅須狠狠地中了一箭。只是這一箭并不致命，射中他左肩上，黑面紅須受傷之后，低頭看了一眼沒入自己身體的箭，雙眼滿是怒火，大聲咆哮：“夷蠻小子，我要殺了你！”

　　說畢，手握住箭柄，生拉硬扯拔出，一股血沖上他的臉，顯得更猙獰。

　　天魔雪發見狀，雙手撫開玄鳥群，立馬奔上前來，問道：“你沒事吧！”

　　黑面紅須大怒，道：“沒事！夷蠻小子，我非殺你不可！”說著，提起重錘沖過去。

　　黑面紅須不斷打擊兩旁的竹林，樣子看上去威猛無比，只是他的速度怎么追得上神牛。雖然神牛嚴重負載，但奔跑起來，就像一股風暴。黑色紅須一邊追一邊罵，血源源外流。

　　天魔雪發看不過去，牽著四匹雪狼追過來，揮起長鞭，直套獵神脖子。

　　獵神根本沒料到會這樣被套住，在被拉下來的時候，順手一拉握住了神牛的尾巴，一手持住長鞭。整個人一頭牽著天魔雪發的長鞭，一頭牽著神牛尾巴，就這樣懸在半空中。

　　那神牛雖然被拽住，但根本沒辦法羈絆住它，天魔雪發也一齊被拖著往前跑。

　　四匹銀色的雪狼，瘋狂地扯著鐵索，兇猛不已，似乎只要松了鐵索，它們可能就撲上來，遇神殺神，遇佛屠佛。就這樣僵持了很長一段時間，獵神的臉都在拉扯中被憋先紅后白。

　　獵神突然被套住，嚇壞了牛背上的女人和孩子們，娥嬌試圖把手伸過來讓獵神抓住，但獵神拒絕了，他憋足了力氣才說出話：“不行，那樣你也會被拉下來的，不要管我。”

　　獵布見狀，拿起箭朝天魔雪發射過去，天魔雪發身體靈巧無比，不像黑面紅須，雖然手里拽著長鞭，又牽著四匹威猛的雪狼，但并不影響她有效地閃躲射過來的利箭。

　　后面的黑面紅須緊追不已，正在操作玄鳥陣的地玄女，見勢不妙，如果這兩個人，配合騎龍戰士的話，獵神他們根本不是對手。她飛身過來，擋在了黑面紅須的前面，黑面紅須大怒，道：“你是誰，敢擋我去路，難道你不知道擋我者死！”黑面紅須已經是頭憤怒的公牛。

　　地玄女冷冷道：“你這個又蠢又笨的東西，要死的人，恐怕是你！”

　　黑面紅須掄錘就打過來，地玄女身法飄然，雖然黑面紅須錘錘力大無比，足使地震山搖，但怎奈有力使不到點子上，錘錘打空，不僅沒傷著地玄女半點，倒把自己累得氣喘吁吁。

　　如果沒有廚神和麒麟相助，竹海可能就是九黎族最后的女人和孩子們的葬身之地。奔跑越遠，騎龍戰士和翼龍戰士越來越少。廚神的九蛇手杖，成為擊殺翼龍的最有效武器，只要翼龍接近，它一棍打下去，翼龍立馬全身變黑，中毒身亡。廚神雖以美食為尊，但在長期的尋料過程中，他親嘗萬物，就為找到做成美食的最好原料，不知不覺，有毒和無毒的，他都嘗了個遍。

　　他把所有的毒物，都凝在了這九蛇杖上，九蛇手杖成為了千毒杖，他自己也是百毒不侵。

　　竹虛跟隨廚神多年，雖然年紀輕輕，確也有幾分本事，眼見有翼龍飛來，或戰龍奔來，他便用竹筒吹出羽箭，射殺戰龍。騎龍者也紛紛跌落下來，整個竹林，一片哀鴻。

　　眼見獵神被天魔雪發困住，廚神調過頭來，欲圍魏救趙，攻擊天魔雪發。但天魔雪發十分固執，不管怎么攻擊，就是沒有松開。獵布看射殺天魔雪發無果，抽出懷中短刀，道：“拉住我的腿。”

　　女人和孩子們握住獵布的腿，他著獵神的身體爬過去，獵神憋紫了臉，說：“不要。”

　　獵布根本不聽他的。他雙眼盯著天魔雪發的長鞭。費了很大的力氣，他終于夠到了長鞭，一刀割下去。長鞭雖是好東西，但他手中的短刀，是天然隕石所鑄，鋒利無比，無堅不摧。

　　長鞭在觸到刀的那一瞬間，斷了。天魔雪發一個趄趔，手撫著被割斷的長鞭，雙目盡是怒火，她一松手，四匹雪狼咆哮著沖過來。獵布還沒有回到牛背上的時候，已經被雪狼攻擊滾落在地。人們大喊獵布，但神牛根本不會停下來，失了控似的埋著頭只顧往前跑。

　　面對沖過來的雪狼，獵布沒有一絲恐懼，見過了更多的大場面之后，再危險的處境對他來說，只不過是家常便飯。他握刀在手，誰沖上來，就先對誰下手，大不了同歸于盡。

　　一頭雪狼撲向他，獵布一閃，一刀朝雪狼的胸部刺去。那雪狼也當真訓練有素，敏捷異常，身體在空中一個翻轉，竟然躲過了獵布的刀。另一匹雪狼朝他的背后撲來，獵布直接向前倒去。但在打滾的過程中，他迅速轉過身來，對四匹狼怒目相視，隨時舍命一搏。

　　四匹雪狼，一步一步地朝獵布逼來，天魔雪發在遠遠地冷笑。這個不知好歹的孩子，她要用他來喂狼！獵布不由自主地往后移，這時候，他的后背突然碰到了什么東西，發出嗡嗡的聲音，獵布斜眼一看，竟然是一窩馬蜂。眼看狼一步一步逼來，他一咬牙，只有拼了。

　　獵布的手悄悄往后動了動，往前一甩，一團黑色的馬蜂隨之被拋了出來。一瞬間，漫天的馬蜂就像天女散花一般，朝白色的雪狼飛去。雪狼根本受不了馬蜂，一時間，全亂了。

　　天魔雪發一驚，打了個口哨。但受到馬蜂的攻擊，狼群根本不聽使喚。獵布趁機往后跳出幾丈遠，一臉輕蔑地看著天魔雪發。天魔雪發惱羞成怒，揮動鞭子朝獵布大步奔來。

　　獵布根本不是她的對手，不管怎么閃躲，都無法躲過那重重的鞭子。

　　身上每被抽打一次，獵布大叫一聲，然后掄著刀沖向天魔雪發。但天魔雪發根本不讓他近身，就這樣抽打著他。獵布的臉被打成花貓，橫一條豎一條，嘴巴在不停地滴血。

　　天魔雪發罵道：“小雜種，敢割斷我的金蠶繩，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獵布無比怨恨，當天魔雪發走近時，他罵了聲：“婊子！”向她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

　　天魔雪發一閃，揮鞭又朝獵布抽來，抽得他直在地上打滾。

　　不愧是九黎族后人，獵布毫無畏懼，任憑天魔雪發狠抽猛打，血從粗布中滲出來，他沒有叫一聲痛，雙眼死死地盯著，就算死，他也要記住仇人的樣子。天魔雪發看著這個乳臭未干的孩子，竟然也這般英雄氣概，不禁有些不忍，停鞭吼道：“小雜種，你不怕死嗎？”

　　獵布冷笑道：“九黎族的男人，豈會怕死，只是擔心打酸了你嬌小的手。”

　　天魔雪發笑道：“小雜種，雀兒都沒長大，也想充當男人了。我天魔雪發從來不殺小孩，你只要求饒，我便不殺你。如果你愿意，我還可以擔保，讓黃帝給你個差事，衣食無憂。”

　　獵布笑道：“哈哈，只有你們這些不知廉恥的妖物，才這般委曲求全，我是至高無上的九黎族之后，便是死，也是頂天立地，豈會為了活命茍且！動手吧，你柔軟的手還有力氣嗎？”

　　天魔雪發沒想到這孩子竟然這般有骨氣，真不愧是蚩尤族人，戰神之后！年紀小小，竟已不讓須眉！天魔雪發不禁動了惻隱之心，道：“小雜種，你只要投降，我就饒了你！”

　　天魔雪發還沒說完，只見一道彩虹穿過竹林，朝天魔雪發撞去，天魔雪發一驚，往后一閃。當她站定的時候，看到地玄女已經護在了獵布的前面，天魔雪發看著地玄女拖著七彩兩翼，道：“你是誰，敢多管閑事！不要以為自己長著翅膀就是天使，鳥人，快給老娘滾開！”

　　地玄女并沒有被她的言語所激怒，淡淡道：“你天魔雪發，也算是小有名頭，竟然對這樣一個孩子狠下毒手，難道你的長鞭，就只能對付孩子嗎？”

　　天魔雪發道：“你是什么東西，老娘想打誰就打誰，要你管！”

　　地玄女道：“早就聽說天魔雪發是個沒人要的老妖怪，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天魔雪發道：“你給老娘滾開，再胡說八道，老娘連你一起打。”

　　地玄女道：“打我？你也就只能打打孩子，不要自不量力了。我不想和你動手，放了這孩子，滾回軒轅身邊去，告訴他不要再追殺了，好好當他的九洲新主，不然我對他不客氣。”

　　聽地玄女這么一說，天魔雪發心里一震，問：“你是誰？”

　　地玄女道：“我是可以對付軒轅的人。”

　　天魔雪發并不想被她嚇倒，揮起長鞭，大聲吼道：“那就先過我這一關。”

　　長鞭舞動，落葉紛飛，地玄女身輕若燕，與之虛與蛇委。天魔雪發以狠著稱，每一鞭下去，那粗大的竹子就被攔腰打斷。地玄女不想與之纏斗下去，只見她甩開彩翼，千雀飛向天魔雪發。很快，她轉身拎起獵布，踏竹而去。當天魔雪發掃落雀群，早已不見地玄女的身影。

　　黑面紅須氣喘吁吁的提著大錘沖過來，問：“人呢，人呢，到哪里去了！”

　　人生最郁悶的事情，莫過于有力氣使不出來。人生更郁悶的事情，是你在郁悶的時候，還有其他草包傷口撒鹽來煩擾你。天魔雪發不理會他，只是氣急敗壞地摔了一下鞭子，一只鳥雀撞向她的臉，她狠狠地拍了一下，鳥雀嘰的慘叫一聲，落到地上。

　　天魔雪發一嘴的鳥毛，臉氣得與頭發一般的雪白，雙眼像晶瑩的冰塊一樣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