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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一仰頭,妖冶的吐著煙圈,像一幅定格了的畫。畫里,是殘荷衰敗的痛楚和不甘。
黎一是失落的,卻不知道具體失落了什么東西。
精致的妝容、名牌服飾......一樣樣的高貴,卻再也襯托不出她的高貴來。
流落風(fēng)塵的女子,奢談高貴,簡直扯淡。黎一笑著自嘲,忽而又哭了。
她醉了。
在這個熟悉的酒吧里,昏黃到曖昧的燈光下,她拒絕了許多無聊的搭訕客,自個兒把自個兒灌醉了。
往事,如浮云般漂移。
黎一有一個幸福的童年,爸爸疼、媽媽愛,那時候,她是那么乖巧聽話的孩子,長著一張花兒般的臉,占盡了風(fēng)頭,人人見了忍不住夸兩句。
漸漸的大了,追求她的男孩好多,父母正張羅著給她找個金龜婿,而她,卻徹底厭倦了人人追捧的生活,忽然想給無暇的人生履歷上抹幾筆黑。讓那些贊賞她的人跌破眼鏡。
計劃想好后,黎一選擇了在一個多雨的春夜離家出走,跟著一個流里流氣的齷齪男。
之所以選擇他,不是上輩子黎一欠了此男情債,就是這廝撞流星交大運了,當(dāng)時黎一想,誰第一個找她,她就跟他走。
那天晚上,19歲的黎一跟著齷齪踏上了開往省城的火車,火車上很擠,過道里站滿了進城尋夢的男男女女。黎一也是站著的一員,她旁邊還站著齷齪,不時的想把手搭在黎一肩上,顯擺一下自己的女朋友,又扭扭捏捏的不好意思,黎一心里真煩,她怒了,皺著眉頭吼道:把你的臭爪子拿遠(yuǎn)點,再動手動腳,小心我踹你窩心腳。
一車木訥的人忽然齊刷刷的盯著這個看上去低眉順眼的美少女,他們還以為她遭騷擾了,有幾個男的還躍躍欲試想沖英雄救美呢?
這場面嚇得齷齪雙手擋在面前,一副怕挨打的熊樣。
黎一看著想發(fā)笑,又怕犯了眾怒,只好強忍著笑,趕忙解釋他們是一塊的,剛才不過是小小的誤會一場。
英雄男們的一腔憤慨暫時被壓了下去,他們紛紛搖頭嘆息,心說:他媽的這鮮花又有牛糞了,可惜沒老子份兒,真便宜這小子。想著便狠狠的瞪了齷齪幾眼。
齷齪換出一副點頭哈腰賠不是的模樣,黎一看著,心想你又沒做錯什么,至于那樣嗎?一種說不出的惡心,真想一腳踢的他遠(yuǎn)遠(yuǎn)的,再也看不見他那慫樣子。
后來黎一倦了,站著打瞌睡,腦袋像小雞啄米似的,更可笑的是,口水都流成一條長線。黎一記不清口水最后掉到哪里了,是不是掉在坐在黎一右邊的光頭男的禿腦門上也說不定,反正后半夜,整個車廂都昏昏欲睡的,空氣中彌漫著揮之不去的方便面味、汗臭味、臭腳丫子味、還有過量二氧化碳帶來的蒸籠般的燥熱感,車廂的桌子上、地上滿是垃圾,隨手所觸之處,都感覺一種粘乎乎的骯臟,誰還會在乎一串口水最終的歸宿。
天蒙蒙亮的時候,黎一醒了,吸拉著掉在嘴邊的口水,看著火車緩緩駛進省城,一排排高樓鱗次櫛比,一個巨高無比的大煙囪鶴立雞群的聳立在樓群中,冒著縷縷青煙,黎一的眼球一下被吸引來,這是她打小見過的最高的煙囪,一種說不出的興奮,就差拍手雀躍了。
火車終于進了站,齷齪也醒了。
跟著螞蟻般忙碌的人潮出了火車站,抬眼望著城市里冰冷的高樓大廈,黎一感到一種陌生的無依感,身邊的齷齪忽然感覺親切起來,畢竟是打一地兒來的。
離開火車站,在繁華的步行街一帶溜達了一圈,黎一便在一家叫做陶然居的酒樓上找到了一份服務(wù)員的工作,包吃不包住,底薪600起,可以推銷酒提成,一瓶酒幾毛錢的利潤。
齷齪就沒這么好的運氣了,長的歪瓜裂棗不說,還一副獐頭鼠目的神態(tài),怎么看都像個騙人錢財掏人腰包的不良少年,哪個有頭臉的地方會收留他,才怪呢,人家躲他都來不及。
下午的時候,齷齪早早便來找黎一,美其名曰:下班接女朋友,其實就是來蹭飯的。索性老板不在,食堂的大師傅對黎一這個新來的服務(wù)生印象還不錯,齷齪白吃人家飯,他也就沒說什么,幾個老服務(wù)生可就沒那么好應(yīng)付了,背地里唧唧咕咕的,完了有一個還換出一副橫眉冷對的面孔來,好像齷齪碗里端的是她家的飯,而黎一就是舊社會剝削壓榨人民的地主老柴,恨不得大伙一窩蜂擁上去,把丫給批倒批臭。
本來黎一還準(zhǔn)備找她們蹭一晚上住,完了明天再找房子的,可這一下就給攪黃了,黎一不知道說什么的好,吃完飯,便搶著去洗碗。齷齪抱著膀子站在一邊笑著看,一副飽暖思淫欲的臭樣子,黎一真服了他。
洗完碗,直到午夜,吃飯客們才陸陸續(xù)續(xù)的走完,黎一也整整忙了一晚上,端茶遞水、開酒瓶子......忙的暈暈乎乎的。
走出酒店的時候,齷齪一直在門口等著,巴巴的像條忠實的狗。黎一忽然想趴在齷齪懷里哭一場,但是她忍住了。
我們今晚住哪里?
我也不知道。
那你——黎一氣的說不出話,真想揚起手給齷齪一巴掌。
我走的太急,身上沒帶什么錢。齷齪還委屈了。
黎一心想那也該早點說,把住的地方找好了再說,總不能露宿街頭吧。她一個人氣呼呼的走在前面,齷齪屁顛屁顛的跟在后面。
總算在一個相對偏僻的小巷里找到了一個小賓館,講價還價了半天,終于說好了30元每人一個鋪。進屋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4個鋪的房子里一個人也沒有,齷齪便賴在屋子里不走了,黎一趕他,他也不走。反而一把緊緊抱住黎一,把她摁倒在床上,黎一拼命的踢腳蹬腿,可是根本反抗不了,齷齪臭烘烘的嘴湊了過來,手在黎一身上亂摸,黎一無聲的哭了,心里好慌,她又踢又咬又抓,簡直像一頭發(fā)了狂的獅子,死命的掙脫仿佛一座山的重壓。齷齪被咬的生疼,“啪”的一巴掌打在黎一臉上,獸性大發(fā),越發(fā)起勁的去撕扯她的衣服,黎一也一刻沒消停,慌亂中,竟踢中了齷齪的痛楚,他疼得蹲下身去,又慫了。
黎一慌慌張張的整好不堪入目的衣衫,哭著跑出房去。
跑了一陣,街上靜的出奇,城市在后半夜終于沉沉的睡了,霓虹燈忽閃忽閃的,昏黃的路燈把黎一的身影子拉的老長,黎一耳朵里全是自己急促而清晰的腳步聲,她心里開始害怕,像無數(shù)只綠毛蟲爬過。這時候她忽然想:要是齷齪跟了來,她就跟著他回去,任他擺布,絕不做半點反抗。
想完后又覺得自己繞了一大圈,最后還不是一樣的犯賤。
這樣想著便轉(zhuǎn)頭看齷齪是不是真的跟了來,保護她。
可惜她身后,是空曠無人的大馬路。
她心里哇涼哇涼的,一個人漫無目的的在大街上瞎逛,心里委屈的不得了。最后,在廣場上的座椅上疲倦的睡著了。北方的春天,春寒料峭的,早晨四五點的時候,黎一被凍醒了,她想起前一晚上驚心動魄的那一幕,心里一陣惡心和后怕,又想著那個畜生竟然管都沒管自己的死活,一個人安安穩(wěn)穩(wěn)的睡大覺,心里就委屈難過的要死。天漸漸亮了。
昨晚上走得太慌張?zhí)茫枰挥洸磺遄哌^的路,竟然找不到昨天上班的陶然居了,再說,她也不想再看到齷齪,也沒必要再去那里上班。
黎一又開始張羅著找工作,有了昨晚的教訓(xùn),這次,她學(xué)聰明了,一定要找包食宿的工作,工資低點無所謂。就因為這一條,好多工作都亮起了紅燈,是啊,城市再大再繁華,卻不給黎一一張容身的床位。
還記得早上黎一經(jīng)過一家買碟片的商鋪,看見了要招勤雜工的啟示,便壯起膽子走上前詢問,老板是個矮胖的中年人,豆子大的眼睛里閃著商人的精明和狡黠,他笑瞇瞇的開出了招工待遇后,等著黎一講條件,黎一問:包食宿嗎?
我給你包?他用淫邪的口氣挑釁的問。
去你媽的!黎一罵了句,扭頭便走了。
這時候她聽見背后一陣啊啊——的叫聲,仿佛殺了頭豬在那兒。
在老娘眼皮底下搭訕,狗膽包天了!黎一聽到一女的罵道。
她轉(zhuǎn)眼看見一個胖女人正揪著色老板的耳朵發(fā)威呢!
黎一看著真痛快,她真想上去假裝很驚訝的對老板娘說,我兩好很久了,你怎么到現(xiàn)在才知道?給原本硝煙彌漫的戰(zhàn)爭里投下一枚炸彈。她下好大決心才忍住。
黎一繼續(xù)像條離家出走的流浪狗,被人一遍遍殘忍的拒絕,才幾天時間,她就從被愛包裹的幾近窒息的小甜心轉(zhuǎn)換成無人收容無家可歸的多余人。她真想放聲的哭一場,可是又怪誰呢,一切不都是自找的么?
這一天,就在黎一幾近絕望的時候,她終于如愿找到了包食宿的工作,在一家酒吧當(dāng)服務(wù)生,工作內(nèi)容近似于陶然居,可惜這不過只是黎一一廂情愿的認(rèn)為而已。
安頓好自己的一切,看著那張窄窄的單人床從此屬于自己,黎一的心里終于釋然了,兩天經(jīng)歷的一切,仿佛比以往二十年還多。
她想起自己留下一封信冒然離家出走,家里估計早都炸開了鍋,這才找了部公用電話向家里報了聲平安,電話里媽媽哭著讓她回來,黎一感覺到說不出的溫暖,淚就這樣流下來了,她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說了句我在這里很好,不要擔(dān)心,便掛了電話。掛完后放聲大哭了。也不在乎周遭迷惑不解的目光。
哭累了黎一起身回到酒吧,天還不太晚,酒吧大堂里冷清清的,沒幾個人。
后來慢慢的人多起來,形形色色各式的人,黎一成了一個生疏的服務(wù)生,穿上略顯可愛性感的工作服,看上去像一朵嬌艷的花。
無奈,年輕的心里,到底還是藏著一個花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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