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紅十字下的天使

　　紅十字下的天使

　　1、托兒

　　不管是與病魔抗爭的患者，還是侍候患者的親人，踏進醫院得到救治的希望也就踩到了實地，那紅紅的十字標志，成了拯救病人天使的通道，舉目看它，天使正從各個道口飄然而至。

　　被病魔折騰得疲憊不堪的患者，和溺水的人一樣慌亂和軟弱，哪怕是一根稻草從水面漂浮而過，也要伸手緊抓，若是一根樹枝簡直就是一艘諾亞方舟。于是在醫院里時時都有天使的愛撫。

　　天使的第一次出現是在排專家號隊伍里。那天清晨六點許，我早早來到門診大廳，唰唰的拖地聲和柔弱的光線告訴我醫院也才醒來不久，可是掛號的隊伍已經排成長龍，我前面的一位女同志嘀咕著：“都來排兩天了，大概今天又掛不上號。”

　　我看她的著裝和說話的腔勢，猜測也是從縣里趕到省城來的，言語中覺得她在尋求幫助。就在此時隊伍外走來了一個中年婦女，樸實得和鄉村里嬸嬸一樣，梳理著一條長長的辮子，地地道道可親近的婦道人家。

　　她走到我前面的身邊說：“你再排三天也還是拿不到專家號，在你前面的這些人都是昨晚睡在這里的，你若是信得過我，我給你弄一張明天的專家號。”

　　前面的少婦戒備心松懈了，神情激動，連聲說好！

　　“你把姓名寫好，再給我100元”明天在這里等。

　　前面疑惑地看了我好幾眼，我沒有吭聲，因為總覺得一切都陌生，自己也是弱不禁風。

　　“專家號要50元，手續費50元”你也不能讓人家給你白忙吧！

　　前面的沒掏錢的意思，那長辮子也不急，而是和她不斷地搭腔。關切病情，說明病理，那表情不急不燥，不求不憐，不慍不火，冷靜比過醫生。言語溫和，不緊不慢，不揚不抑，完全擺脫了感情的熏染，句句清晰，關懷如風雨沐露，臉上的微笑真誠讓人信服。少婦叫我給她留著這個位子，她們兩便坐到廳里椅上長敘了起來，見她們你來我往，拍肩撫背，相互拉著手，少婦好像得天使指示，一切明了了。

　　一陣子少婦過來說：“這位子不必留了，我去看中醫，不必開刀。”

　　少婦滿臉欣喜跟著長辮子走了，太陽出來了，我目送她們走出門診大廳，慢慢消失，天使帶走了少婦。

　　2、護士

　　在友情的幫助下，我沒有通過正常的掛號而拿到了專家號，并由專家安排住進了醫院。雖然我年過不惑，如此與醫務人員打交道還是頭一著。來來往往的白大褂，如仙子飄然，濃郁的消毒水味道，熏得我浮躁沉淀，我不敢輕言妄語，不敢重重走路，陪著小心，靜靜等待著白衣天使的召喚。

　　“43號病床的XXX，我是你的醫生，在這期間你的醫務上的事是我負責，我叫XXX，你的護士就是我身邊的這位小陳，有事就找我們。”聲音輕柔，語調平和，語速平緩，和前天在掛號長隊中遇到了那位長辮子說話一樣清晰入耳。真是天使，我大膽地看著白帽下的一張張尊容，不施任何俗粉塵脂，不綴銀佩飾，潔凈健康，沒有絲毫的媚態輕浮，所有的表情只有“平和”二字，這樣的醫務人員才稱得上白衣天使。

　　在這里一樣見到綽約多姿、衣著富麗、披風飄然、人材高挑的病患者，可在白大褂面前也只不過是一巨巨病體。她們自身大概也是和我有同樣的認識，見到白衣天使與我一樣謙卑聽從，平日里昂貴的氣質在平靜的白大褂面前消失無蹤。我不是著魔而是陶醉在天使的超然中。我觀看著天使的行徑，想起許多人對別的醫院的醫務人員的抱怨：收受紅包，向病人家屬拿、卡、要，甚至向護理人員要色，有一百條理由不相信，有一百個不甘愿這樣說白衣天使。

　　一天，我有一些問題不太理解，要向崇敬的天使詢問，我學來她們溫和的語調，平緩的語速，輕聲慢語向一位護士請教，我問過一遍，她沒有抬頭理我，我重復一遍，她抬起了頭，說了聲：“不是我管的病人，我不知道。”這聲音我太熟悉了，曾經人家批評機關“臉難看、話難聽，事難辦”官僚兵僚，他們也就是這個語調。后來的日子，我開始找她們缺點。病人都做完手術到重癥護理室了，查房時居然把躺在病床上的家屬當病人檢查；病人出院錯給病歷；查房時不問病情而關心病房的整潔。天使啊，我心中天使，你與常人之間是沒有等號的，你是病號的救星，你的話語是福音，你的笑容是綻開的蓮花，怎能與我們一樣。

　　3、病號

　　病號甲說：“回家去吧，不要浪費錢，這個家被我的病給折騰垮了。”家屬說了許多寬慰的話，可他還是長噓短嘆！

　　病號乙說：“都住了半個月還查不出病因，是不是歹病啊？”神情焦慮萬分，雙眼盯著天花板。

　　可是他們一交流起來，好像見到天使或成了天使，甲對乙說：

　　“沒事的，你氣色好，可能就沒病。你看我從縣級醫院開始一直住到省里來，這才叫苦。”言語中充滿關切。

　　乙立即露出微笑說：“你雖然花了錢，總算治了病，錢是身外之物，若是病不好再多錢有什么用，病好了錢還可以再掙。”

　　只要面對鄰床的病號，他們的臉上不再有病號痛處，完全是一種有意外收獲而欣慰的笑容，是一種超越對方的幸福笑容。

　　病號丙由家屬攙扶而進，甲乙兩位便同聲關切地詢問：“你是哪里來的？看來病不輕啊！”立即從自己病床上起來，甲幫助扶，乙幫助拉被單，兩位病號好像病全愈了。丙的到來為何甲、乙如此精神，這丙的身上莫非依附著天使法力。病號丙見兩個穿著和他一樣的病號服的人幫他，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容，被病魔折騰不能站立的人，面對一樣的病號居然會掛上笑容，也許病友的身上也有天使的容光。

　　十多天來，我左看右看，看到病號對病號的治療與醫生治療一樣重要。輕病號看到重病號，在慶幸自己時成了天使，寬慰和幫助重病號。重病號見到輕病號用自己的病苦寬心別人時成了天使，好像自己的病痛是替別人蒙受，別人總是以真誠的微笑回報。

　　這一切的和諧，讓我看到豎紋的病號服也有天使翅膀扇下的溫情，只要同病就能相憐，最可怕的是醫院里只有一個病號。

　　4、家屬

　　43號病房只有兩個鋪位，對面鋪的病號是一位漂亮的少婦，她在我們之前住進，我們的到來并沒打亂她的治病習慣。吊瓶、吃飯、睡覺與醫生反應病情，一樣樣都依序進行著。可我覺得有很多的不方便，就給自己設下了許多障礙，要為臭腳去味，要注意不能隨意排氣。特別晚上，因為房間小，我的睡椅就架在那靚婦的下一頭，換個睡衣都要到衛生間。后來發現，有的女病號撞進男衛生間，男家屬為洗澡撞進女洗手間。仿佛沒有了性別差異，只是病人與天使差別。

　　一天，有幾個老鄉來看望病人，看見與我同病房那位少婦，他們開玩笑說：“你真有福氣，護理病人還有美人相伴。千萬不可演繹出病房奇緣。”要是換上平日里也許我會回敬他們幾句，或說上幾句笑話，可此時此境他們的話讓我聞到一種惡臭，覺得惡心。便輕輕一聲哼笑。紅十字標志的天地里是天使管理的世界，所有愿望就是追求健康和美，怎么還會存在那些塵俗欲望。

　　病號之間交流病情，分析病理，若是那些話換個環境，我想她們不會說出來，我也不敢聽，但在這里她們沒有任何忌諱，說的自然大方，像醫生在解剖病人。這里還有許多的許多，好像沒有設下男女之防。

　　身體成了機器，性別成了符號，美麗沒有了邪念。健康和美大家共同的愿望，天使的世界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