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蚩尤之死

　　蚩尤眾人騎著彩羽大鳥和麒麟神獸，飛往南方。但是騎龍戰士，翼飛戰士，馬上就追過來。在空中，在地上，他們手中拿著長長的箭，一根一根地擲過來。彩羽大鳥的羽毛，紛紛被刺落，有的被刺中，慘叫一聲，徐徐墜向地上去，剛落到地上，就被鋪天蓋地而來的戰車亂碾成泥。

　　剛剛逃離不周山不過百里，除了娥嬌騎著的麒麟獸外，其余的人已紛紛跌落。

　　幸存的六個銅頭鐵額的兄弟，護住蚩尤，幾個女人躲在蚩尤背后，巫神在眾女人中間。天將夸父和獵神，在蚩尤兩側，這架式看上去，已是殊死一搏，進行最后的抵抗了。

　　娥嬌已沖出去很遠，發現眾人都落下了，又調轉麒麟獸回來。

　　蚩尤見娥嬌回來了，道：“獵神，還有女人們，騎著麒麟獸趕快走，你們還有使命?！?/p>

　　獵神道：“主上，你先走，我們攔住軒轅?！?/p>

　　夸父也道：“主上，你先走，我攔住軒轅和他的這些蝦兵蟻將?！?/p>

　　眾人推拉蚩尤上麒麟獸，蚩尤手一揮，怒道：“休要拉我，你們是主上還是我是主上，娥嬌，你想違背你的主上，成為神族的罪人嗎？還不快帶著獵神和女人們走！”蚩尤看到他身后，一個大著肚子的女人。這女人像其他懷孕的女人一樣，只穿著下身的裙子和圍住胸部之外，圓鼓鼓的肚子袒露在外面，可以看到一條條藍色的筋絡，爬滿了她的肚皮。

　　蚩尤道：“懷孕的女人不應該在戰場上，娥豆，你跟娥嬌到南方去吧，好好生下你的孩子。”

　　黃帝的追兵已經撲過來了，六位銅頭鐵額的兄弟，因為憤怒，變成了強健的獅身，用血肉之軀抵御來襲的敵人。獵神拉弓搭箭，例無虛發，只是敵者甚眾，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形勢緊急，已經刻不容緩，蚩尤大聲罵道：“你們還不快走，難道要滅族種亡嗎？”

　　女人們沒有辦法，只有先把懷孕的女人扶上麒麟獸。娥嬌流著眼淚，她無法阻止這場戰爭。之前，有預言說，她將會是九黎族最后的救助者，現在看來，她已經無能為力了。

　　黃帝駕著豪華的戰車，輾過無數的尸身，看看窮途末路的蚩尤到底會怎么樣。

　　他身邊的白臉侍從，神情專注，看著戰場上的蚩尤左沖右殺，勇武異常。

　　女人們都騎上麒麟獸，蚩尤大吼道：“獵神，巫神，夸父，你們走，統統走！有兄弟陪我已足夠，你們幫我照顧好九黎族最后的子民吧，天要亡的是蚩尤，不是你們，快走吧！”

　　夸父道：“要走他們走，我要死也要跟主上死在一起，這里就是我的戰場！”

　　巫神道：“主上，我走了，他們就走不了。你們都走吧，我可以草木皆兵，為你們拖延時間。況且，我自有天神相助，能抵抗一陣。”說著，閉目養神，似乎一切已運于掌中。

　　夸父道：“你不要吹牛了行不行，要有本事，還不趕快幫忙。”

　　這時，憤怒的蚩尤坐騎神牛沖了過來，神牛左沖右撞，竟然把黃帝嚴整的戰陣給撞亂。畢竟寡不敵眾，黃帝戰陣雖被撞亂，但馬上又合起來。就像水一樣，可以馬上被打破，但會馬上從四方涌來，回到原來的樣子。力量懸殊實在太大，這樣的抵抗除了悲壯，已不能改變結果。

　　蚩尤大喜道：“神牛來了，你們趕快騎它去吧，趕快，趕快！”

　　神牛沖到跟著，朝著蚩尤大聲咆哮，巫神道：“主上，趕快上牛背，我自有辦法?！?/p>

　　蚩尤不聽，巫神萬分焦急，道：“獵神夸父，眾兄弟，快護主上走。”

　　大家一聽，一邊抵抗不斷進攻的黃帝兵勇，一邊推著蚩尤上牛背。

　　這時，只見那巫神從袖中掏出三支箭，朝三個不同的方向射去，羽扇一揮，口念咒。巫神所念的，正是空前絕后的還魂咒，此咒在蚩尤后人中，變成了趕尸大法。只見那些早已經死去的九黎族戰士，紛紛從地上立起來，雖然不能再拿起刀劍，但直愣愣的，像敢死隊一般，朝黃帝的戰士們直面走去，刀捅棒擊都無濟于事，不避不讓。他們不會流血，已經變成了僵尸戰場。

　　漫山遍野的尸體，一時之間，黑壓壓的一片，立滿了涿鹿的每一個山崗，每一處沼澤，似乎曾經鼎盛的九黎族又回來了，甚至有的白骨，也受還魂咒的召喚，立起身來。這些已經為九黎族盡過忠的亡魂，在部落最后將要覆滅的時刻，以僵尸的姿態，作最后的抵抗，鬼泣神傷。

　　黃帝大駭，士兵們更是魂飛魂散。黃帝身旁的白臉侍從，冷冷地對蛇女道：“用你的千蛇陣，看看能不能破?！鄙吲I命，千蛇陣馬上施展，只見鋪天蓋地的蛇，直撲立走的僵尸。

　　根本無用，因為這些尸體，雖然被施了還魂咒，但畢竟死人就是死人，已經不知道什么叫傷，什么叫怕了。不管蛇怎么撕咬他們的臉，他們的手，但他們根本不知道痛。

　　蚩尤在混亂之中，被推上神牛背，隨后，其他戰將也紛紛上背，那六位已經變身為獅身的兄弟，在最后關頭不斷反擊。那些動作笨拙的僵尸，雖然可怕，但畢竟已經無法擊敗黃帝了。

　　他們唯一的攻擊方式，就是抓住對方的脖子往后推?？墒菍τ谑殖掷械狞S帝戰士來說，只須揮刀砍掉伸過來的手，基本上不會傷害到他們的性命，初一見之，令人大駭，但激戰之后，才知道并不可怕。不一會兒，那些無手的尸體，只會在地上跳來跳去，喪失了威力。

　　黃帝身旁的白臉侍從突然發現，只要被砍掉頭，僵尸倒下后便不會再站起來。

　　他大聲喊道：“砍頭，快砍頭！”一聲令下，快刀紛紛向僵尸的頭顱砍去。

　　還魂起尸陣法，瞬間便被化了，無頭的尸體，再強的咒語，已經無法再把他們召喚。

　　銅頭鐵額的蚩尤兄弟們，一個一個不斷被輪番消耗，死的死，傷的傷。最后只剩下三位，其中一位，像憤怒的雄獅一樣，不斷咬著士兵和戰龍，它就像是猛獸一樣反抗。另位兩位，隨著神牛和麒麟，飛快地逃離戰場。最后，這位兄弟的頭顱，落在如蟻兵群的亂刀陣中。

　　白臉侍從見蚩尤逃跑，忙大聲喊道：“蚩尤逃了，趕抓住他，快抓住他！”

　　神牛和麒麟獸，拼命向前跑。蚩尤看到兩位在后面跟著奔跑的兄弟，大聲叫道：“快放我下去，蚩尤不能丟下自己的兄弟！”但是獵神和夸父，緊緊地拉住他。身后的箭一支又一支不斷飛來，獵神和夸父，還要不斷地擋住來箭。畢竟，箭如雨下，如何擋得了那么多。

　　一支箭生生地射在蚩尤的左臂膀上。獵神和夸父一驚，手一松，蚩尤滾到了地上。

　　慌亂之中，忙叫停神牛，巫神一急，只得使用草木皆兵的幻影之術，罩住蚩尤。

　　法術就是法術，困住幾個人或許可以，但如果是千軍萬馬，這樣橫沖直撞，總會有被沖亂的時候。獵神和夸父急忙跳下神牛，扶住蚩尤。蚩尤轉過身來，大聲吼道：“你們快走，休要管我！”眾人面面相覤，并不打算服從這個安排，蚩尤道：“如果你們還把我當主上，這就是你們主上的最后一個命令，獵神，你去要替我照顧好娥嬌，還有孩子們。不到南方，我死不安寧！”

　　獵神不知道說什么，道：“主上，我不能把你留在這里，一個人去茍活?！?/p>

　　蚩尤哈哈大笑，道：“獵神，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喜歡娥嬌，她也喜歡你。我錯了，是你先遇到的娥嬌，也是你神準的箭法征服了她，你們應該是一對，只是她實在是太美了，美到讓我違背自己的心愿，也要娶她為妻?，F在，你有這樣的機會，和她一起去南方?！?/p>

　　獵神惶恐，道：“主上，娥嬌是我九黎族圣后，是神族最美的女人，只有主上配擁有他，我本是卑賤之人，怎么能玷污了圣后的光輝？還望主上不要怨怪，就讓我陪著主上戰斗至死。”

　　蚩尤怒道：“獵神，你這個懦弱的笨蛋，難道你不愿意照顧娥嬌嗎？”

　　獵神道：“在下不敢，只愿和主上，永遠并肩戰斗?！?/p>

　　蚩尤吼道：“我可是你主上？”

　　獵神道：“是。”

　　蚩尤大聲吼道：“那好，我現在命令你，騎上神牛，帶著他們去南方，去南方！”

　　蚩尤雙手捶打著地上，似乎獵神的固執讓他沮喪。

　　夸父道：“獵神，你就去吧，那是九黎族最后的血脈，你可不能闖了亡族之禍。”

　　蚩尤大聲吼道：“獵神，你要是抗命，你就殺了我，不然，我就殺了你！”

　　獵神沒有辦法，只有跨上神牛。這時候，娥嬌下了麒麟走過來，說：“主上，我們一起去南方吧，只要進入竹海，便有廚神相助，軒轅一時半會追不上我們。只要我們逃到南方去，我們就可以重新建立起家園，千里苗疆萬重山，連綿的山脈將是最好的屏障，那是我們新的樂土。”

　　蚩尤看著娥嬌，道：“你真美，就像月亮一樣美，從今以后，你屬于獵神了。我蚩尤今生能和你在一起，已經無憾了。如今，天數已到，我命將盡，你還是和獵神，到南方去吧?！?/p>

　　娥嬌多情，淚流滿面，說：“蚩尤是天地的英雄，是娥嬌的男人，我死也要和你在一起?！?/p>

　　蚩尤怒了，推開娥嬌，舉刀于頸，一字一頓道：“如果你們不走，蚩尤此刻便死于此！”

　　巫神嘆了口氣，道：“圣后你還是走吧，去南方，那是你的使命。”

　　娥嬌被兩個跳下來的女人，扶著重新登上麒麟獸。她深情地望了蚩尤一眼，這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也許，這一眼就是永別了。那些年，你曾經陪我一起，在不周山之顛看流星；那些年，你曾經帶著我，摘遍涿鹿的野花；那些年，你曾經對我說，一萬年，我們也是夫妻。

　　但這，卻可能是我最后一眼看你了，也有可能是永別了。四季會輪回，春天花會開，而我去什么地方，能夠等到輪回，等到和你在山花漫爛處邂逅。這一眼，已經是永遠了，對嗎？

　　神牛和麒麟獸終于走了，載著娥嬌和女人們，還有獵神走了。

　　蚩尤知道一路上兇險異常，只有獵神的神箭，才可能保護孩子們到達南方；也只有對娥嬌一往情深的獵神，才會善待這個九黎族最美的女人。除了他，都不能讓他放心。

　　他們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蒼茫的大山深處，蚩尤撫了撫濕潤的眼角。

　　巫神道：“主上，這個陣法抵擋不了多久，軒轅很快就破陣了，你快拿主意吧！”

　　夸父道：“主上，要不我們跟他們拼了！”

　　蚩尤道：“我注定，命將盡矣，你們兩個，走吧，不要陪我了?！?/p>

　　夸父道：“主上不走，我夸父怎么會走？我是主上的天將，天將且能棄主上而走。巫神，反正你留著也沒什么用，要不然你走吧，你去南方，教孩子們學習，念念咒，好好保護他們?！?/p>

　　巫神怒了，吼道：“夸父，你以為就你是英雄，你以為我就是棄主上自逃生路的小人嗎？我一點也不貪身怕死，死太容易了，難的是為了完成使命，想方設法地活著，活著才最難！”

　　夸父看巫神怒了，笑道：“我就是開個玩笑，既然這樣，主上叫怎么做，我們就怎么做?！?/p>

　　這時，一張綠色的葉子，被長劍刺穿過來，巫神大驚，道：“不好，陣法破了。”

　　果然，剛才還像一堵墻一樣緊緊圍住，讓黃帝根本看不到他們，只是一瞬間，全部都幻化了。只看到最后剩下兩位銅頭鐵額的蚩尤兄弟，正在和涌來的黃帝戰將作殊死之斗。

　　仗打到了這個時候，真正參與打斗的，已經只是十幾員兇猛的戰將了。

　　其中一位騎著獨角獸的戰將，紅髯綠眼，異常兇猛，幾次幾乎擊殺成功。看到障目之陣一破，大叫：“蚩尤在那里，快殺了蚩尤！”一時之間，巫神、夸父和蚩尤，又陷入戰陣中。

　　剛開始，三人還成一團，背對著背，打著打著，就被沖亂了。蚩尤誅殺了幾十名戰將后，體力饋乏，已經無力再戰。黃帝在戰車上，大聲道：“蚩尤，你逃不了了，投降吧，投降后，我可以饒你的兄弟不死！你這樣打下去，早晚都會敗，你到底累不累?。　?/p>

　　蚩尤大聲道：“軒轅，你要問問我的兄弟們，愿不愿讓你饒恕了！”

　　剩下的兩位兄弟和夸父同時大聲叫道：“誓和軒轅小兒，死戰到底！”

　　蚩尤哈哈大笑，道：“你聽見了，這就是蚩尤有驕傲，這就是我九黎族的男人！”

　　黃帝道：“既然這樣，蚩尤啊，那你就帶著你的兄弟們，成為千古的英雄吧！”

　　蚩尤又擊殺了數名戰將，跟在黃帝身旁的一名騎著綠色齒龍的戰將，巨鼻黑面，手持一柄三丈長刀，他道：“蚩尤勇武，且讓我取他性命?！秉S帝輕輕地點了點頭，示意他去。

　　蚩尤力戰至今，只剩余勇。只見這戰將似從天而降，一刀直取蚩尤頭顱。蚩尤根本沒有料到，頭顱就這樣，被砍瓜切菜一般，骨碌碌地滾到地上，其他戰將爭搶著，大聲喊道：“我搶到蚩尤的頭了，我搶到蚩尤的頭了?！彼坪跏亲约簹⑺懒蓑坑?，立下了這不世功勛。

　　黃帝身旁的白臉侍突然大吃一驚，飛身直入陣中，掃飛爭搶的兵勇，奪過蚩尤頭顱。

　　眾將士發現突然有人從天而降，都不敢輕舉妄動。白臉侍從大喊道：“為何殺死他，為何殺死他！是誰，是誰，不是應該抓住他的嗎？”他抱著蚩尤的頭顱，化身為一只大鳥，飛向遠處。

　　無頭的蚩尤，手中依然揮著刀，左右拼殺。他已經沒有性命了，只是意念，還在支撐著這個曠世英雄在戰斗。蚩尤被砍下頭顱，夸父大吃一驚，叫住巫神：“快施法，快施法！”

　　巫神很快施展移形換位法，把蚩尤、夸父和剩下的兩位銅頭鐵額兄弟，移到了另位的地方。施完這道法之后，一股血氣涌來，巫神吐出了一口鮮血，法術用多了，必然傷身害命。

　　蚩尤的無頭尸還在拿著刀，四處亂砍。這讓另外三人既驚又悲。巫神走近，輕輕念著咒語。無頭尸總算停止了，巫神輕輕取下他手中的刀，說：“主上，沒事了，沒事了，你已經脫離了這個戰場，沒事了？”無頭尸體終于像孩子一樣，松了手，緩緩地躺到地上去。

　　大家慟哭不已，夸父哭道：“巫神，巫神，你不是有無邊的法力嗎，你不是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嗎？主上是真神，是天地英雄，難道你沒有辦法救活他嗎？巫神，你快救救主上吧！”

　　巫神無可奈何道：“我是可以救活主上，只是——。”

　　夸父道：“只是什么，你快說啊，只是什么？”

　　巫神道：“頭不在了，只有在日落之前，找回主上的頭，才有希望救活?！?/p>

　　夸父抹了抹眼淚，招呼兩位銅頭鐵額的兄弟道：“我們去搶回主上的頭，巫神守住主上的身體，主上不能死，巫神，你做得到嗎？”

　　巫神道：“我拼了性命，也要保全主上身體?！?/p>

　　夸父道：“走！”

　　三人向戰陣中沖殺過去，巫神低下身姿，抱起蚩尤的無頭尸體，往旁邊的山上隱去。他的法力已經快耗盡了，要想守住蚩尤身體不被軒轅發現，他只有借助這山中的草草木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