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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復(fù)夢  文/陳少海

第二十八回    慰病兒片言三合 傷往事一淚雙關(guān)

  話說石夫人見桂夫人婆媳拜壽敬酒完畢,隨即走至老太太面前剛要跪下,祝母正在歡喜,見石夫人一人走至面前,忽然傷心掉下淚來,連忙止住道:“你且站著。”石夫人含著笑趕忙站在一邊。眾人道:“今兒是老太太的大慶,正該歡喜,怎么掉起淚來?”祝母將頭搖了一搖,擦擦眼淚對石夫人道:“你且等一等再拜。”隨命人出去請鞠老爺、松大老爺、江、鄭兩位老爺、姑老爺、二老爺、夢玉進(jìn)來說話。聽差的媳婦們立刻到垂花門傳話。

  不一會,祝筠、夢玉陪著請的幾位老爺進(jìn)來,先同各位太太們見過禮。石夫人退在一邊。松柱道:“姑媽叫侄兒們進(jìn)來吩咐什么?”祝母道:“剛才你三妹子過來給我拜生日,我看著他心都傷碎了。我今年七十歲,三個(gè)兒子,只有一個(gè)孫子。你大哥哥今年五十外了,新近才同你結(jié)親家,你大嫂子又聘下賈府的姑娘,雖都未過門,到底有媳婦。只可憐你三兄弟是我的小兒子,偏生得這樣的病,我看他是斷不能好的。可憐你三妹子,誰是他的兒子媳婦,同他作個(gè)伴兒呢!”祝母說著,淚下如雨道:“雖是你前日說過:‘等桂三老爺來做媒,將他的女兒給三兄弟做媳婦,同他做個(gè)換門親,他也斷沒有什么不肯的。就是他不肯,我硬要也要將他的女兒要了來。’只是他不知幾時(shí)才來,恐你三兄弟等不上見媳婦的面兒。我這會兒瞧見人人背后都有兒有女有媳婦。只有你三妹子可憐一人,我瞧著很傷心。這會兒請你們進(jìn)來沒有別的,我有心愛丫頭芳蕓、紫簫,生得很端莊能干,我今兒做主先給你三妹子做個(gè)媳婦,就叫夢玉這會兒拜過堂,叫你三兄弟也略略安慰,將來桂家的過來仍居第一。你三妹子也好帶著兩個(gè)媳婦給我拜壽。因?yàn)榫侠蠣斒俏壹业氖勒x好友,你們?nèi)皇俏壹抑劣H,所以請進(jìn)來商量商量,可還使得使不得?”鞠冷齋們一齊說道:“老太太所辦是極。今日是老太太的大慶吉日,可謂福祿壽喜四者畢全,竟是這樣辦罷。”祝母聽了轉(zhuǎn)悲為喜,就派幾個(gè)體面有兒女的家人媳婦過去扶著芳蕓、紫簫拜堂。說道:“且成了禮,再去開臉罷。”這幾個(gè)媳婦們都?xì)g歡喜喜的過來扶新人拜堂。

  且說芳蕓、紫簫因今兒是老太太的正日,兩個(gè)人都極意妝扮了個(gè)體面。雖是他們心里俱有這個(gè)姻緣的主意,再也想不到這好夢就在今日。方才正是一團(tuán)高興,同眾姑娘們等著磕頭,只聽見老太太說到他們身上,就像青天里打了一個(gè)大霹靂,兩個(gè)人的心幾陣亂跳,耳朵里不住的亂響,以后老太太說些什么話他們一句也聽不見,兩張臉都臊的通紅,跑又不是,站又不是。海珠們走過來給他兩個(gè)遮著。秋瑞在他們耳邊輕輕說道:“恭喜!站穩(wěn)著些兒,別栽倒了叫人笑話。”桂夫人趕忙差人去取鳳冠、蟒襖、霞披、玉帶。眾位太太、小姐個(gè)個(gè)都替他們歡喜。松大老爺們甚贊老太太的仁慈厚德。此時(shí)各家夫人、命婦以及滿堂親友、太太、奶奶好不敬服。

  鞠冷齋笑道:“年伯母將侄兒的兩個(gè)女學(xué)生都配了佳婿,將來侄孫女兒也要求奶奶疼他,替他想個(gè)合式的郎君才好呢。”

  祝母笑道:“我本來有個(gè)主意,且過這幾天請鞠老爺、鞠太太商議。”鞠冷齋道:“年伯母的尊意是怎樣的,何妨就請吩咐,想來老人家的主意是不錯(cuò)的。”松柱道:“姑媽不妨說說,等鞠大哥同鞠大嫂子去商量呢。”老太太笑道:“我看見侄孫女兒是鞠老爺、鞠太太的性命,一天兒也離不開的。我原打諒著要給魁兒做媒,秋姑娘的年紀(jì)忒大。一時(shí)也難遇得著合式的佳婿,我又很疼他,兩三天不見他就惦記的什么似的;在鞠老爺、鞠太太呢,又是心坎兒上的一塊兒肉,我因此想出一個(gè)不知進(jìn)退的主意來。我的意思,要將鞠太太搬到咱們家來,就住在蕉雨山房,我將夢玉給鞠老爺做個(gè)養(yǎng)老女婿。”鞠冷齋不等祝母說完,趕忙深深一揖道:“侄兒久有此心,只是不好啟齒。

  況且夢玉是侄兒的得意門生,如果蒙年伯母的慈愛,不棄寒門,侄兒愿遵慈命。”鄭、江兩位老爺笑道:“少不了我兩個(gè)作冰人。”鞠冷齋笑道:“我倒有個(gè)主意,既承年伯母慈愛,實(shí)在令人感極。但是侄兒要一點(diǎn)子陪嫁也是沒有的,只有幾本破書,要留著自讀。若不辦點(diǎn)妝奩,侄兒臉上又害臊。依我的主意,求年伯母的慈愛,何不今兒帶著就拜了堂!在侄兒又完結(jié)一件心事。還有一個(gè)道理,橫豎大哥的媳婦尚未過門,今兒權(quán)且叫他署著大房的孫媳婦,也好給奶奶上壽。”鞠冷齋一夕話,將個(gè)祝母說的大樂,眾位老爺都說:“甚是。”祝母命丫頭過去請鞠太太同二太太們過來說話。此時(shí)太太、奶奶、姑娘們都擠在東邊屋里給芳蕓、紫簫在那里妝扮,秋瑞也在那兒幫著穿蟒襖,因此老太太們說話全不知道。鞠太太同桂夫人們聽見老太太來叫,趕忙走了過來。祝母將秋瑞的話對桂夫人說了。鞠冷齋也對鞠太太說了一遍,鞠太太十分歡喜感激。桂夫人命金鳳去取海珠的鳳冠、玉帶、蟒披等件來,便同鞠太太走到東屋里。

  秋瑞正在那里手忙腳亂的幫忙,只見鞠太太笑嘻嘻的將秋瑞叫到面前,對他說嫁夢玉的說話。這秋瑞立刻死了四次。怎么死了四次?驟然聽見嫁夢玉,出于意外,直驚死了;當(dāng)著眾人聞此好音,無處躲避,要臊死了;數(shù)年難以有望之事,忽然而得,實(shí)歡喜死了;立刻就去拜堂,又心跳死了。站在鞠太太面前,兩只小腳就像釘在地下的一動也不能。桂夫人叫海珠們替他妝扮,眾位太太、姑娘、奶奶們都大歡喜,七手八腳的立刻將他妝扮起來。

  芳蕓、紫簫此刻已心滿意足,也說不出那心中的得意,不一會,秋瑞也妝束停當(dāng)。此時(shí)內(nèi)外皆知三老爺、三太太有了媳婦。祝筠吩咐瑞寧班的后場奏起鼓樂,眾媳婦們扶著三位新人簇?fù)碇林虚g站祝眾人遍找不見夢玉,這些丫頭、嫂子們四下去找,有的瞧見大爺?shù)胶L脑喝チ耍@幾個(gè)嫂子們?nèi)顼w到海棠院來。

  且說夢玉方才聽見老太太說到芳蕓們的事,他就想起昨夜同素蘭的事來,又嘆又悲,心如刀割。趁著空兒跑到自己院里,走進(jìn)掌珠的外間,躺在大炕上,抱著一個(gè)大紅盤金靠枕嗚嗚咽咽的哭了一會,只聽見王家的、杜家的、楊家的一路問進(jìn)來道:“大爺在屋里嗎?”小丫頭答道:“在西大奶奶屋里。”王家的們趕著跑進(jìn)來,見他躺在炕上,三個(gè)人一面走著笑道:“別裝腔兒了,沒有說給你的時(shí)候,到他們屋里鬼鬼祟祟的一刻也難離,這會兒正經(jīng)叫你去拜堂,你又裝著害臊躲在這兒。何苦來呢!叫咱們四下里去找。”三個(gè)人坐在炕沿兒上拉他起來。王家的將手在他的下體一按,笑道:“都是為他鬧事,叫咱們跑了多少冤道兒!”夢玉將身子一扭,不覺“噗嗤”的笑將起來。杜家的道:“快叫小丫頭去舀水來擦擦臉,別叫老太太動氣。”王家的叫丫頭趕忙去舀水。夢玉坐起來,看見楊家的抱著一只腳,在那兒解帶子,說道:“我最怕穿新鞋,今兒早上疼了一早上。”杜家的道:“誰叫你將鞋樣兒又修掉一線兒呢,纏小了干什么?”夢玉道:“楊嫂子,我替你將那只也放放。”不等他回答,將楊家的那只腳抱在懷里,不由分說,將那不滿四寸的大紅圈金弓鞋脫下,又一路混拉,將裹腳解開一半。楊嫂子又笑又急,不住口的祖宗、老子的混叫。王嫂子、杜嫂子笑的腰彎背曲,不能住口。小丫頭端了水來,嫂子們連忙將手巾替他擦了臉,同杜嫂子兩個(gè)拉著飛跑去了。

  景福堂正是鼓樂喧天,三位新人剛才站定,此時(shí)太太、奶奶、姑娘們又陸陸續(xù)續(xù)到了好些。夢玉來到廳上,瞧見一溜兒站著三位新人,他倒嚇了一跳,不知那個(gè)是誰,只得走過去,四個(gè)人并肩站立。班子里伺候著,賓相喝禮,夢玉恭恭敬敬四雙八拜。拜完之后,請過海珠姐妹來,五個(gè)人站在一邊,夢玉對面,夫妻六人交拜。將個(gè)祝母真歡喜的嘴都合不攏。夢玉們交拜之后,六個(gè)人請老太太坐下,一齊磕頭。拜過二老爺、桂夫人,另拜了石夫人。接著梅姑老爺、姑太太、松大老爺們道喜。修云姑嫂見禮,梅大爺拜了哥姐,又是各位太太、奶奶、姑娘們道喜。拜完之后,祝母吩咐芳蕓、紫簫、夢玉三個(gè)人請石夫人坐下受媳婦拜見。祝母瞧著又悲又喜。拜完之后,請過鞠老爺、鞠太太坐下,夢玉同秋瑞拜見丈人、丈母。夢玉才知這是秋瑞,又不知道是怎樣添上的,真真喜出望外。心中想的大樂就忘了,不住的磕頭,也不知磕了多少,秋瑞也只得跟著拜個(gè)不止,引的老太太同眾人俱哄堂大笑。夢玉覺著不好意思,才站起來。梅秋琴笑道:“我春天來做丈母還是兩個(gè)女兒呢,夢玉也沒有磕上這些頭,這會兒還得磕些還我才得。”老太太們又哈哈大笑。眾位老爺們也有往承瑛堂去道喜。此時(shí)祝露很歡喜之至,同鞠冷齋做了親家,彼引道喜,坐談一會,相辭出去。

  這會兒,正是拜生日的親友、官長陸續(xù)而來,祝筠一人在外面回禮那里忙得過來!里面的太太們也來的很多。祝母怕繁,趕忙命夢玉帶著三個(gè)新媳婦去拜過三叔叔,好出去幫著二叔叔回禮。夢玉答應(yīng),領(lǐng)著秋瑞、芳蕓、紫簫趕忙到承瑛堂給三叔磕頭受禮。祝露喜極,笑道:“再想不到今兒我也有了兩個(gè)媳婦,連秋姑娘也做了咱們家的媳婦,真是一件樂事。你們?nèi)ジ牌艂冋諔?yīng)客人罷。”夢玉答應(yīng),辭了出來,走到院門口,笑問秋瑞道:“秋姐姐,你如今是客不是客?何苦來呢!昨兒晚上發(fā)個(gè)標(biāo),好好的叫我哭一場,你這會兒為什么不使個(gè)性兒家去罷?”秋瑞笑道:“誰知道上了老太太的當(dāng)。我倒有句

  話說,今兒你好好的在外面幫著二叔叔陪客,不許東跑西走的。若是走到別處去,叫我知道我就合你不依。”夢玉笑道:“也沒有見才拜堂的新媳婦就管男人。”秋瑞笑著啐了他一口。芳蕓、紫簫也忍不住的笑起來,說道:“夢玉越發(fā)好了,那里學(xué)的油嘴滑舌,什么老婆男人的混說。”紫簫道:“你去罷。二叔叔這會兒忙不過來呢,你少在這兒開心罷。”夢玉笑著正要先走,只見周惠家的同著來順的媳婦、小金映的媳婦三個(gè)人笑嘻嘻的走來說道:“老太太吩咐三太太,已經(jīng)拜過生日,敬過酒,吩咐三位新奶奶且不用出去,派咱們?nèi)齻€(gè)人來伺候著到介壽堂去開過臉,換了吉服,再出去照應(yīng)陪客。又吩咐內(nèi)外眾人,稱鞠姑娘是蔭玉堂大奶奶。”周嫂子一面說著,不覺已到介壽堂的院子。只見金鳳急忙忙跑了過來說道:“老太太到富春閣去,已派定二太太帶著兩位大奶奶在景福堂,三太太帶著兩位大奶奶在秋水堂,叫蔭玉堂大奶奶同二姑娘、鄭姑娘、江姑娘跟著老太太在富春閣,姑太太、鞠太太在怡安堂。客人都來滿了,吩咐開了臉快去。”周家的道:“也要叫人來得及。”夢玉笑道:“依我說竟不用費(fèi)事,只要先將眉毛攪了開開鬢,余下的留著慢慢的再開。倒是秋姐姐嘴上的幾根胡子,替他去去掉。”眾人聽了,都“噗嗤”的笑起來。秋瑞笑罵道:“夢玉,你今兒仔嗎只同我過不去?”說著,走過來拉他。

  夢玉笑著,飛跑的去了。小金嫂子笑道:“戴著鳳冠攆姑爺,這倒是頭一磨兒瞧見。”眾人都一齊大笑。

  進(jìn)了介壽堂,金鳳拉著芳蕓、紫簫道:“兩位姐姐前世是怎么修來的,有這樣福氣?我們從今兒起要改口叫大奶奶了。”

  芳蕓、紫簫道:“妹妹,你怎么說起這話來?咱們是怎么樣的姐妹!也不能夠就將妹妹們撇掉了,橫豎姐妹們誰也丟不掉誰。秋姐姐正約定明日到六如閣拜姐妹,誰知老太太的恩典,今兒就這樣一辦,真是叫我們?nèi)齻€(gè)人就是做夢也夢不到的事。”

  金鳳笑道:“總是姐姐們的福氣,咱們那里趕得上呢!”周嫂子笑道:“依我說,都不要謙虛,倒是開了臉,趕緊去照應(yīng)的為是。”秋瑞們在介壽堂開臉之事暫且慢表。且說夢玉跑到外面,正是一陣一陣來客的時(shí)候。祝筠在恩錫堂回拜。夢玉剛走了出來,正遇著一大堆的客人進(jìn)來,他就趕忙邀住,都到崇善堂去回謝。又來好些在敬本堂等著拜壽。叔侄兩個(gè)這一早上至少也磕了三四千頭。祝筠去各處照應(yīng)吃面,派夢玉在茶廳上接待來客,直鬧到晌午客人來齊。各處面完之后,都開了戲。

  夢玉在四處照應(yīng)張羅,滿身是汗。鞠冷齋瞧見說道:“你不用照應(yīng),今兒來的客都知道是照應(yīng)不過來的。我方才對你二叔叔說過,盡托各家至親本家做主人待客。他也到意園里歇息吃面去了。你去歇歇罷。”夢玉心中甚喜,連聲答應(yīng),也就脫身下去。走進(jìn)垂花門不走甬道,就著西廊下,一直繞到景福堂夾道進(jìn)去。先到海棠院瞧了瞧,只有兩個(gè)老媽兒看著院門,余下的都在外邊伺候。折轉(zhuǎn)身出來,四處一望,今兒比昨日來的人更添了幾倍。見東邊聽事房前,站著一堆人在那兒指手畫腳,不知說些什么,內(nèi)中有一個(gè)看去像像紫簫,忙走過去,原來是江蘋、芍藥同幾個(gè)嫂子們對那些跟來的姑娘、嫂子們說話呢。

  江蘋瞧見夢玉,說道:“大爺來的正好,請他拿個(gè)主意。”

  夢玉笑道:“我有什么主意?”王貴家的同江蘋說道:“怡安堂的三個(gè)金爵杯被人偷去了;介壽堂不見了三個(gè)滿繡花的椅披同那一尊滿紅昌化石的大羅漢;如是園竹香梧影山房多寶廚上,不見了一個(gè)羊脂玉東方朔,又打碎了一個(gè)霽紅盤子;北院里翠鳳姑娘屋里,不見了一枝銀簪子、一只鑲金的風(fēng)藤鐲子、一塊挑花汗巾。還不知那里不見些東西。剛才都到垂花門去報(bào)查大奶奶同槐大奶奶,他們兩位倒說的好笑:‘誰叫你們不小心照應(yīng)!今兒跟來的姑娘、嫂子、老媽們有六七百人,問誰去要呢?在什么地方不見的,就叫派在那兒的賠。’怡安堂是我同芍藥姐姐管陳設(shè),介壽堂今兒是三多、吉祥兩個(gè),竹香梧影山房是繡花處的廖嫂子一個(gè),只有翠鳳姐姐屋里沒有人,他關(guān)著房門,誰開了進(jìn)去硬拿了他的去!大爺,你想這事怎么辦法,這不是活要急死人嗎?不知是誰家跟出這樣不要臉的賊老婆來!這樣的賊娼婦、賊婊子、賊蹄子,帶他出來打嘴現(xiàn)世的丟人!”江蘋只顧混罵,芍藥同這些嫂子們都呆呆的想不出主意。夢玉道:“我倒有個(gè)絕妙的主意,又省力又安靜,又不張揚(yáng)。”江蘋忙問道:“是一個(gè)什么主意?”夢玉笑道:“依我的意思,竟叫他們拿了去就完了。”眾人聽了,都“噗嗤”的笑起來。芍藥道:“咱們賠金杯子倒還有限,王嫂子同大金嫂子是這里的該班,自然少不了他們,一股兒的四個(gè)人,每人拿出幾十兩銀子也罷了。倒是三多、吉祥他兩個(gè)真要急死。那一尊羅漢是老太太最心愛的,拿個(gè)什么賠?還有廖嫂子的羊脂玉東方朔,他一個(gè)兒賠得起嗎?翠鳳的那點(diǎn)子?xùn)|西,算不了什么。”

  王嫂子道:“我瞧著他兩個(gè)今日要急出人命來!”夢玉聽了,倒嚇一跳,說道:“你們都不用亂,我真?zhèn)€有個(gè)主意。”

  用手指道:“這件事總在他們幾個(gè)人身上。”站著跟太太、奶奶、姑娘的那些姑娘、嫂子們都面紅面脹的說道:“大爺怎么說在咱們身上?這個(gè)樣兒倒像是咱們這幾個(gè)人偷的,就說的咱們這樣不要臉,跟著主子出來丟人!”內(nèi)中有汪太太身邊的姑娘彩鳳,也有十八九歲的年紀(jì),長的很有幾分姿色,向來同夢玉最相得。這會兒急的眼淚汪汪哭起來,說道:“夢玉,你越發(fā)好了,將咱們也當(dāng)做賊!”夢玉見他臊的哭起來,趕忙過去拉住他,說道:“姐姐,我并沒有說你們是賊,我還有下文沒有說出來,你就著了急。我先給姐姐陪個(gè)禮!”說著,抱著彩鳳的腿跪了下去,眾人又都笑起來。彩鳳道:“冤人做賊也是你,替人陪不是又是你,真慪死了人!老祖宗,你請起來,叫人瞧著像個(gè)什么樣兒。”夢玉笑著站了起來,說道:“你們聽我的下文。這件事必得要彩姐姐同在地兒的姐姐、嫂子們?nèi)マk,也沒有別的辦法。那拿去的人不過歡喜那羅漢紅的有趣,拿去玩玩;那三個(gè)金爵杯,也不過看著黃亮亮的,拿去喝了酒兒。這都是常事,也算不了什么偷。這會兒咱們硬嚷著說他們偷去了,那拿去的人,他要拿出來,臉上覺著害臊,是斷不肯拿出來的。咱們這會兒沒有別的,只有拿東西同他們?nèi)Q。我將手上這雙紫金鐲子交給彩姐姐帶著去訪問訪問,是誰歡喜拿去的,先將這雙鐲子換了羅漢回來。設(shè)或有人知道點(diǎn)影兒來通個(gè)信兒,我送他一只金鐲子。千急別混冤人,這可不是玩的,只要私下去悄悄的問問人就是了。若是喊著去問,別說是誰,就是我也斷不肯承認(rèn)的。”說著,將一雙鐲子取下來,遞給彩鳳說道:“拜托,拜托!”彩鳳道:“我這肉皮兒沒有沾過金器,又沒有帶著瓶抽子,你交給別人罷。這件事我替你去細(xì)訪出這賊養(yǎng)漢老婆來,我活撕了這賊蹄子,還要拿東西去給他換呢!你倒是照會垂花門的人,凡是外來的老媽、嫂子、姑娘們,一個(gè)也別放出去,我自有道理。你快去知會!”夢玉道:“好姐姐,你將這雙鐲子收著,別叫我臉上下不來。你向來是怎么個(gè)兒待我的。”說著,將他的手拉過來,一只手替他套上一只。

  差人到垂花門去照會。

  轉(zhuǎn)身到介壽堂來,見吉祥、三多急的面皆變色,也同著幾個(gè)嫂子、姑娘們在那里紛紛議論。夢玉走到面前,當(dāng)著眾人響響的將托彩鳳去找的說

  話說了一遍。三多道:“彩姐姐替咱們找出來了,他真是我的親媽!”夢玉道:“兩個(gè)姐姐不用著急,橫豎總在我身上,還你們東西就完了。”吉祥們才略略放了一放心。三多道:“你們的新奶奶才過去了一位,我們讓他進(jìn)來坐坐,他連鼻子里的氣兒也不轉(zhuǎn)一聲兒,扭著嘴兒笑了笑,趕忙就跑去了,倒像誰要拉著他借三兩五兩呢!今日才得了意就瞧不起咱們窮朋友,再隔兩天更不用說了,眼睛里早瞧不見咱們!”夢玉笑道:“好姐姐,你說的是誰?我又不知道。”

  三多道:“是新任承瑛堂的西大奶奶。”夢玉笑道:“紫姐姐再不是這樣的人,想是他有事,沒有空兒同姐姐們說話也是有的。總是我的不是,我給姐姐打個(gè)千兒陪個(gè)禮罷。”說著,趕忙給三多、吉祥打了兩個(gè)千兒,引的眾人大笑,說道:“明兒再娶幾位大奶奶來,大爺一天還不夠替人家陪不是呢!”夢玉笑道:“我去瞧瞧紫姐姐來。”說著,轉(zhuǎn)身就往承瑛堂來。到了院里,見秋雁在卷棚下涼榻上,手中拿著把長穗子的芭蕉扇,仰面歪著身子靠在窗檻兒上打盹兒,四面靜悄悄的并無一人。

  夢玉輕輕的走到面前,將舌尖兒在他香口上的胭脂舐了一舐。

  秋雁驚醒,見是夢玉,抿著嘴兒笑嘻嘻的拉他坐下,輕輕的問道:“你是來瞧紫丫頭的嗎?”夢玉點(diǎn)點(diǎn)頭。秋雁道:“他方才伺候老爺吃過參湯,又吃了點(diǎn)子飯,站著說了一會的話。等著老爺睡下,他到屋里歇歇去。開了臉,越發(fā)出脫的像個(gè)美人兒似的。承瑛堂的人你倒得了兩個(gè)。”夢玉笑道:“你也會中人。”秋雁笑著將頭搖遙夢玉見有兩個(gè)嫂子們走進(jìn)院來,起身對著秋雁道:“我去瞧瞧紫姐姐。”秋雁點(diǎn)頭。

  夢玉下了臺階,轉(zhuǎn)入東院到紫簫屋里,見紫簫坐在中間屋里炕上,拿著手鏡細(xì)細(xì)對照,鶯兒站在旁邊。夢玉道:“姐姐,你進(jìn)來做什么?”紫簫道:“我回來打發(fā)三叔叔吃飯,等著睡下我才過來歇歇。秋水堂有媽媽同芳姐姐照應(yīng)著,我略坐坐再去。”夢玉道:“老太太的壽面,我還一根兒也摸不著吃。”

  紫簫驚道:“你還沒有吃面嗎?”夢玉道:“我隨著老爺盡剩磕頭,那里還有吃東西的空兒?這會兒老爺也乏了,到意園去吃面,我才偷空兒進(jìn)來。”紫簫道:“不用多說,叫鶯兒快去對顏嫂子說,大爺沒有吃面,叫他趕著下兩碗蟹面來罷。揀著大爺喜歡的熱炒兒要四個(gè)。再到咱們小茶房里對陳嫂子說,要壺酒,就拿到我屋里來。”鶯兒答應(yīng),才要轉(zhuǎn)身,紫簫笑道:“鶯兒連點(diǎn)規(guī)矩也不知道,見大爺也不磕個(gè)頭。”鶯兒笑著趕忙磕頭。夢玉笑道:“你是陪嫁丫頭,以后要叫我姑爺才是。”

  紫簫笑道:“鶯兒快去罷。”鶯兒站起身來,飛跑出去。

  紫簫道:“丫頭們面前,別同他瘋瘋傻傻的,引的他們沒規(guī)沒矩的不像個(gè)樣兒。你瞧瞧我這眉毛,他們說有些兒高低。”

  夢玉捧著他的臉,左瞧右瞧說道:“別要聽他們的瞎話,好好的有什么高低呢!你倒越標(biāo)致了。”紫簫笑道:“芳姐姐比我還要好呢!”夢玉道:“姐姐,我今兒到你屋里來。”紫簫道:“我手上的刀傷還沒有好,你到芳姐姐屋里罷。”夢玉點(diǎn)頭道:“我等姐姐手上幾時(shí)好,我?guī)讜r(shí)來。”紫簫笑道:“來不來都沒什么要緊,我要嫁你為的是終身得個(gè)有情丈夫,不枉了嫁夫一世,并不為枕席之愛。我今兒蒙老太太的恩典配你為妻,我已是心滿意足。只要同你有過一宵之愛,我將來死了也是瞑目的。”夢玉聽著,想起昨夜的心事,就止不住兩淚交流,十分傷感。紫簫只道是為他說了幾句傷心話,他是個(gè)多情的人,所以動了傷感。倒覺得動了多少恩情,心中甚為疼惜,趕忙將他摟著,臉貼臉的說道:“好兄弟,我不過這么瞎說,你也值得鼻涕眼淚的哭起來!快好好的,明日晚上到我屋里來。”夢玉點(diǎn)點(diǎn)頭。

  正在說話,見鶯兒同打雜的老媽兒端了面菜來。就擺在炕桌上,設(shè)了兩副杯筷,斟上酒,兩個(gè)人對坐飲酒吃面。正吃得十分高興,聽見外面有人問道:“大爺在這兒沒有?”不知問的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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