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墮樓

　　　警察很快就趕到了現(xiàn)場，因為在場人太多，不能全部帶回警局，所有的賓客都被迫留在宋家的大廳里接受初步調(diào)查，除了宋靚父母的痛哭聲，就只聽到警察的詢問聲。

　　　“你就是喬顏？”一名英氣逼人的警察站在喬顏面前，略帶著好奇的口吻問道。

　　　喬顏抬頭看了一眼，從他的穿著可以看出這不是個普通警察，大概是什么重案組之類的警官，點點頭說：“我是。”

　　　“之前學(xué)校里的兩個案子都是你破的？”語氣里的好奇更加濃厚起來。

　　　“警官，你有事嗎。”雖然是詢問句，但喬顏的語氣里卻絲毫沒有問的意思。

　　　“哦，”那警察這才覺得這個時候不適宜好奇，立即變換了臉色，說，“我叫莫奇，想請你配合一下我們調(diào)查。”

　　　“我？”喬顏反問。

　　　“對，”莫奇點點頭，“據(jù)在場所有人的目擊證詞，死者臨死時……似乎……”

　　　“在指證我。”喬顏淡淡道。

　　　莫奇不置可否，喬顏抬頭看去，遠遠地，陳伊慕倒在陸元的懷里，似乎被嚇壞了，眼神卻十分犀利，盯著喬顏的神色里竟然帶著難以掩飾的戲謔。

　　　喬顏嘴角竟有一絲笑意：“我明白了。”

　　　第一次到這種地方，喬顏掃視著周圍的環(huán)境——一間簡單到只有桌椅的房間，只有桌上一只小小的臺燈亮著，大概是因為沒有窗戶的原因，整間房子顯得非常昏暗。兩個警察面色嚴肅地坐在對面，低聲說著什么。

　　　還好只是帶來問問話，而不是帶著手銬被拷問，喬顏心里不禁對自己開起玩笑來。

　　　然而下一秒她就陷入了思考，宋靚怎么會中毒猝死呢？她手上只有一盤冰鎮(zhèn)河豚，而且看樣子還沒來得及吃第二口，那么中的必定是非常劇烈、極速致命的毒素。

　　　可是……

　　　那份冰鎮(zhèn)河豚明明是自己吃的第一口，如果說有毒的話，第一個死的也不應(yīng)該是宋靚，而應(yīng)該是她喬顏啊！

　　　任喬顏再怎么鎮(zhèn)靜，背后也不禁冷汗陣陣。

　　　“那盤有毒的河豚是你吃的第一口？”莫奇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進來，坐在喬顏對面，問道。

　　　喬顏點點頭：“是的。”

　　　“那份河豚送上來之后，除了你和死者之外，還有別人碰過嗎？”

　　　聽這意思，警方已經(jīng)排除了廚師和侍應(yīng)的嫌疑，喬顏在心里默默想了想，搖搖頭：“沒有，我吃了一口，然后宋靚吃了一口，不到幾秒鐘她就毒發(fā)了，沒有時間經(jīng)旁人的手。”

　　　“你吃了之后，有什么不適的感覺嗎？”另一個很年輕的警察問到。

　　　喬顏一笑：“要是有什么感覺，我還能坐在這里？”

　　　那警員一噎，吼道：“態(tài)度放端正點！”

　　　喬顏臉色一沉：“怎么，難道我已經(jīng)是罪犯了嗎？”

　　　莫奇連忙按住身邊的警員，道：“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例行詢問。”

　　　喬顏道：“我猜有人已經(jīng)告訴你們，我和死者同時喜歡一個男生，所以我有作案動機；而我是唯一一個接觸食盤的人，也有作案時間。可惜的是，就動機來說，且不論我喜不喜歡那個男生，所有人都知道，那男生明顯喜歡的是我，我沒有必要去殺一個沒有威脅的情敵；其次，食盤是死者端著的，我只用了兩只手指，如果下毒，我也必死無疑。所以，我并不是兇手。”

　　　年輕警察冷笑一聲：“誰告訴你是謀殺了，吃河豚本來就有風(fēng)險，中毒也不奇怪，你怎么這么確定是下毒？”

　　　喬顏搖搖頭，有些不屑道：“這么快致命的毒素，如果是河豚毒，那一定是廚房的問題，而你們審訊了所有人，卻把我?guī)У竭@里來，很明顯死者中的不是河豚毒。”

　　　年輕警員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莫奇好奇地問道：“那你猜是什么毒？”

　　　“***，”喬顏不假思索，“死者口中有很重的苦杏仁味。”

　　　因為沒任何證據(jù)，喬顏很快就回到了學(xué)校。

　　　只是學(xué)校里關(guān)于她殺人的傳聞，已經(jīng)鋪天蓋地傳播開來。

　　　最為可氣的是，陳伊慕利用自己的聲勢，在學(xué)校里大肆宣揚喬顏與宋靚的糾葛，一時間“三角戀毒殺”的矛頭直指喬顏，連關(guān)揚也未能幸免。

　　　“真對不起，連累你了。”

　　　喬顏約了關(guān)揚在心理系大樓后見面，見他臉色蒼白，心里有些過意不去。

　　　關(guān)揚笑笑：“是我連累你了才是，我知道你……對宋靚，既無好感也無敵意，只是因為我，才被懷疑。”

　　　關(guān)揚對她的心意，喬顏并非不知，只是她當(dāng)他是好友，故意忽略。

　　　喬顏搖了搖頭：“雖然我對她毫無感情，但看著個大活人在眼前死掉，心里也不會舒服。”

　　　“警察那邊怎么說？”關(guān)揚問。

　　　“他們有些懷疑我，但是沒有證據(jù)，何況……”喬顏有些揶揄地一笑，“連動機都站不住腳。”

　　　關(guān)揚也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只好沉默不語。

　　　“喬顏！”

　　　冷冷的女聲在背后傳來，喬顏和關(guān)揚同時看去，只見陳伊慕挽著陸元，煞有介事地立在不遠處。

　　　“靚靚才去了沒幾天，你們就這么高興地約會么？”陳伊慕一說話，便天然有一股酸酸的語氣，讓聽的人心頭扎著一根刺。

　　　關(guān)揚不像那日在宴會上那么客氣：“你們又想做什么？”

　　　陳伊慕聞言松了挽著陸元的手，一步步走過來：“關(guān)揚，靚靚的死，你身邊這個女人擺脫不了嫌疑，你竟然還和她有牽扯，你是有多絕情。”

　　　關(guān)揚面無表情：“我對宋靚從來就沒有情，談不上絕。”

　　　陳伊慕眼神一轉(zhuǎn)，盯著喬顏：“那你就是對她有情咯？”

　　　關(guān)揚沉默著一言不發(fā)。

　　　陳伊慕冷笑幾聲：“喬顏，你的魅力還真是大，隨時都有男人圍著你打轉(zhuǎn)。”

　　　喬顏淡淡一笑，也不反駁，轉(zhuǎn)口道：“我還以為你和宋靚真的姊妹情深，看來也只是掛在嘴上說說。”

　　　陳伊慕鳳眼一瞪：“你說什么！”

　　　“如果真的姊妹情深，怎么還有心情和男朋友約著四處走。”喬顏目光并不看向陸元，陸元卻受了驚嚇一般，反射性彈了一下。

　　　陳伊慕一噎，怒聲道：“喬顏，你知道殺人是有報應(yīng)的嗎？”

　　　喬顏目光清冷：“那是當(dāng)然，豈止殺人，只要傷害過別人，都是有報應(yīng)的。”

　　　陳伊慕心頭微動。

　　　喬顏看著陳伊慕的反應(yīng)微微一笑，慢慢說道：“并不是人死了，所有的罪惡就可以被掩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陳伊慕略略掃一眼陸元，恨恨盯了一會兒喬顏，喬顏也絲毫不退卻地回視她，雙方對峙了一分鐘，陳伊慕猛地轉(zhuǎn)身走開，陸元急忙跟了上去，遠遠地只聽見陳伊慕罵了一句“沒出息”，便和陸元消失在了拐角處。

　　　“為什么不跟她攤牌。”關(guān)揚忽然說。

　　　喬顏道：“我們也只是猜測，并沒有證據(jù)。”

　　　“那還不算證據(jù)？！”關(guān)揚猛地握住喬顏的肩膀，直視她的雙眼，“喬顏，那是犯罪……”

　　　“已經(jīng)有人死了，”喬顏格外冷靜，“而且時間過去了這么久，關(guān)揚，我只希望可以平安畢業(yè)、平安離開這里，開始新的生活。”

　　　“那從前……”關(guān)揚還想說什么，卻被喬顏打斷：“我想忘記從前，不想回想，不想追究。”

　　　關(guān)揚的眼中一陣無奈一陣心痛。

　　　“關(guān)揚，我當(dāng)你是好朋友，”喬顏道，“你應(yīng)該明白，我想要什么。”

　　　關(guān)揚慢慢松開喬顏的肩膀：“你……是不是對陸元……”

　　　喬顏忽然明媚地笑了：“關(guān)揚你不是吧，居然有這么傻氣的想法，你以為我是狗血電視劇里的癡怨女主角嗎？陸元是什么樣的人，我比你更清楚，如果我還對他有什么幻想，未免太對不起自己的智商了。”

　　　關(guān)揚心頭一陣釋然的喜悅，猛地咳嗽起來，喬顏忙問：“怎么了？”

　　　關(guān)揚擺了擺手：“沒事，感冒而已。”

　　　喬顏道：“我看你臉色也不太好，就算是小感冒也不能輕視，拖久了也磨人。”

　　　關(guān)揚對著喬顏輕輕一笑，溫暖如陽光。

　　　之后的幾天，喬顏都沒再和關(guān)揚見面，陳伊慕的話提醒了她，宋靚的死畢竟還是關(guān)系到他們兩人，自己的嫌疑還在，繼續(xù)和關(guān)揚見面，只會讓別人對他指指點點。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歡關(guān)揚，但知道絕不愿自己的朋友受人議論。所以不止關(guān)揚，葉曉菲、蘇璃還有令狐柯，她都沒有和他們聯(lián)絡(luò)，獨自一人上課吃飯，穿過各色眼光的人群。

　　　比如現(xiàn)在，她就一個人坐在學(xué)校的水吧里刷著手機，方圓幾米內(nèi)都無人敢坐，眾人都離她遠遠的，像避著什么不詳?shù)臇|西。好在喬顏獨來獨往慣了，倒也不覺得尷尬，只是眉頭微蹙盯著手里的手機陷入沉思。

　　　“嘿！”

　　　喬顏猛地一震，抬頭一看，面前齊刷刷站著任青晨、葉曉菲、蘇璃和令狐柯，而剛才那一聲正是任青晨叫的。

　　　“有必要每次出場都這么浮夸嗎？”喬顏掃了一眼任青晨。

　　　“哪有，分明是你自己看入神了，才沒看到我們幾個帥哥美女。”任青晨大喇喇地坐在一邊，四周圍看了看，“我發(fā)現(xiàn)跟你一路不用擔(dān)心沒座位，大家總是很自覺就閃到一邊去了，姓喬的你是有多不受歡迎。”

　　　眾人都白了任青晨一眼。

　　　令狐柯看了看喬顏的手機：“看什么這么入神？”

　　　喬顏道：“沒什么，學(xué)校的論壇而已。”

　　　“原來顏姐你還上學(xué)校論壇啊。”葉曉菲道。

　　　喬顏搖了搖頭：“不是，只是偶然看到一篇帖子，覺得有些奇怪。”

　　　“什么帖子？！”任青晨一把搶過手機，念道，“‘罪與罰：饕餮——將一切善惡吞下，不擇黑白、不辨是非，你以世人為魚肉，上帝自有刀俎候你往地獄墮落，貪圖欲望之大者，必將為欲望所吞噬。’”

　　　眾人都摸不著頭腦，蘇璃道：“這……是哲學(xué)院的人發(fā)的吧？”

　　　令狐柯也道：“這種自作高深的貼子每天都成百上千，有什么奇怪的。”

　　　喬顏頓了頓：“這篇帖子，是宋靚死的那天發(fā)的，樓主的ID也是當(dāng)天注冊的，好像上論壇就為了發(fā)這一篇貼子。”

　　　任青晨道：“那又怎樣，你不會以為這篇帖子和宋靚的死有什么關(guān)系吧？”

　　　喬顏道：“不知道，只是一種感覺而已。”

　　　“你什么時候靠感覺來推理了。”任青晨不禁嘲笑道。

　　　葉曉菲道：“對啊，顏姐，你一定是因為老一個人呆著，所以胡思亂想，被這起案子攪亂了清醒的大腦。”

　　　喬顏笑了笑，并不說話。

　　　“警察那邊有什么進展嗎？”令狐柯問。

　　　“按他們召喚我的頻率來看，應(yīng)該是沒什么進展。”喬顏道。

　　　葉曉菲道：“那天去宴會的都是學(xué)校里的人，查起來應(yīng)該不難吧。”

　　　任青晨道：“雖然不難，可是很詭異啊，那碟河豚從后廚出來，幾分鐘而已就上了宋靚的手，大庭廣眾的，誰可以下毒不被人發(fā)現(xiàn)呢？”

　　　蘇璃點點頭：“對對，而且喬顏明明吃的第一口，什么事都沒有，宋靚后面吃，居然死了！”

　　　“會不會只下了一塊河豚的毒啊？”令狐柯猜測著。

　　　“不可能，”喬顏道，“下毒的人怎么知道宋靚吃哪一塊？”

　　　“那會不會是無差別殺人？只是那個肥妞運氣不好。”任青晨道。

　　　“那就不會只下一塊，死的依然會是我。”喬顏道。

　　　眾人又陷入沉默，大家都覺得自己陷入了死循環(huán)邏輯。

　　　“唉，不管了不管了，”葉曉菲擺了擺手，“頭都想痛了。”

　　　“不能不管，這件事喬顏牽扯其中，全校都認為她是兇手。”令狐柯道。

　　　喬顏一頓，淡淡笑了笑：“我無所謂。”

　　　“你無所謂的話，就不會一直避著我們了。”任青晨道，“放心，有我在，還有破不了的案子嗎？”

　　　看著任青晨嬉皮笑臉的樣子，喬顏心中卻一陣溫暖。

　　　生平第一次，她覺得，有朋友真好。

　　　沒人注意到一條黑影從他們旁邊巨大的落地窗外稍縱而過。

　　　“嘭！”

　　　巨大的響聲幾乎把整個地面都震動了，眾人先是一愣，下意識往外一看，就在他們坐的位置不遠處，落地窗外，一攤血肉黏在地上，幾乎成了一張人形肉餅！

　　　“啊！”蘇璃膽子最小，尖叫一聲撲倒葉曉菲的懷里，兩個女生叫做一團。

　　　任青晨也從未見過有人在眼前摔成肉餅，當(dāng)即呆愣當(dāng)場。

　　　令狐柯猛地站起身，那具尸體面部朝下，只看得出是個女孩子身形，但令他震驚的卻是她身上的衣服，看起來尤為眼熟。

　　　無論水吧內(nèi)外，瞬間圍攏來黑壓壓的人群，女生尖叫著卻又忍不住往前擠著看，男生也互相推擠著，亂糟糟的像菜市場一般，到處都叫嚷著——

　　　“有人跳樓啦！”

　　　“都摔成肉餅了，好恐怖！”

　　　“誰啊誰啊？”

　　　“不知道啊，臉朝下的，誰敢去翻！”

　　　“總覺得看起來眼熟。”

　　　“摔成肉餅?zāi)阋舱J得？！”

　　　……

　　　“陳伊慕。”喬顏忽然開口，周圍人都靜下來，回過頭來看她。

　　　令狐柯心中猛然一沉。

　　　尸體身上的衣服的確眼熟，因為他昨天才剛剛見過。

　　　那是陳伊慕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