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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始終相信夢啊,命啊一切都是假的。但包括小老頭子在內(nèi)總是胡思亂想地認為夢就像神的啟示一樣在預(yù)示著些什么。他對這個夢思來想去,然后疑神疑鬼地聯(lián)系著不盡如人意的現(xiàn)實,并且得出一個結(jié)論:在夢里自己當上了女人國的國王,而哥是男人國的首領(lǐng)。這個預(yù)兆是說自己這一輩子不可能生男孩,而哥是完全可以生男孩的,哥上不了岸的意思應(yīng)該就是他沒有女人,要是有了女人,他生孩子是十拿九穩(wěn)的事情。為了求證這個預(yù)兆的可能性,小老頭子在趕集的時候在一棵大樹下,請一個算命的瞎子給他算了一卦。這一卦更是以似是而非棱模兩可的答案加重了他的疑心病,并且他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態(tài),注定了老秦家的這一代人要自掘墳?zāi)沟叵萑氲綈u辱之中。這個夢可以說是整件丑事的導火線,因為在小老頭子深思熟慮之后把這個夢告訴了我媽,交且給她講了他所有的憂慮。
小老頭子,你是那天在睡覺的時候告訴我媽這個夢的,當時困意襲來我媽根本就沒把你這個夢聽進去。你搖醒她又給她講了算命瞎子的話,并且你無中生有添鹽加醋地給她講著秦家將面臨的滅種危機。我媽當時并沒有把你的這些話當一回來:“他能生你就給他找個女人去啊。”你當時說你不是沒有努力過,命中注定他很難有女人,這一輩子多半是打光棍的。我媽當時冷笑,因為她并不屑于你所講的這些,你所講的這些對她而言沒有任何的意思。小老頭子,最終所引起的恥辱都是因為你攪盡腦汁自作聰明的結(jié)果,對于整件事而言,你是絕對的好心,也是絕對的罪有應(yīng)得,咎由自取。最終你把整件事聯(lián)系到了我媽身上,女人最怕的是什么,是老無所依,你就是抓住了這一點并且擴大其辭,我媽被你所說的一切嚇得無比的恐慌。最后你說出了你的陰謀。
在某一天里,你向大老頭子也說了同樣的事情并且你說出了你的想法。你的哥哥雖然想有個女人,但作為兄長他感覺這是犯罪,這是亂倫。他不同意。然后你在某天午后把他拖到了爺爺?shù)哪骨?,其實那里面并沒有爺爺?shù)氖w,粉身碎骨的爺爺哪里還能找到尸體。但是為了對逝者有一個可以紀念的地方,奶奶是把他的衣服給他做了一個衣冠塋。在那里你對大老頭子說了很多很多的話,悲傷地說著很多很多的事情?!案纭!蹦阏f,“爹和媽到麻雀村來,現(xiàn)在就只有我們倆兄弟,我們不能連個后代都沒有,十年二十年過去后我們死了之后,祖墳都沒有人管理,哥,難道你真忍心我們老秦家在麻雀村就這樣連個后人都沒有嗎?”
“可是,我當哥的怎么可以呢,這像什么話?”
“這有什么不可以,反正都是自家兄弟,太上皇的妃子當兒子的繼位后還可以娶呢,我們都是為老秦家的血脈,如果老秦家真的在我們這一輩傳不下去了,先不說活在世上不痛快,就是死后我們拿什么去見列祖列宗?哥,你以為我想啊,我這也是沒有辦法病急亂投醫(yī),凡是有可能的我們都要試一試,不試一下怎么能甘心呢。”你說得很激動,但是大老頭子并沒有答應(yīng)你,因為這件事情一旦做了就會覆水難收沒有后悔藥了。那時的麻雀村的田野上,吹著風,但氣氛可能因為你們復雜的心情而變得很沉悶。大老頭子站起來走在泥巴路上,對著遠處的山山水水想著問題。其實他當時的腦海里就像一團糟一樣,雖然心事重重但沒有一件是明確的,包括他的判斷力。你看著他的背影,你不知道他當時到底是什么想法。你只有走上去,到了他的背后,你輕聲叫了聲:“哥?!?/p>
“???”他轉(zhuǎn)身來看著你,然后說,“嗯。”
“哥。”
他又應(yīng)了一聲:“???”然后過了一會兒,他又說了一個字:“嗯?!?/p>
小老頭子你不知道要說什么,你只有一起和他站著,然后你說哥,我們是不是什么時候回子虛縣去看看。他似乎沒有聽你說。你又繼續(xù)說:“聽媽講,那里有我們很多的家族,一個鎮(zhèn)都是,我們在那里應(yīng)該有很多堂兄弟吧。”然后你在想象著你從來沒有見過的故鄉(xiāng),其實按道理來說那里根本算不上是你的故鄉(xiāng),就像我從來沒把那里當成我的故鄉(xiāng)一樣。那里要說也就是爺爺?shù)墓枢l(xiāng),因為只有他才具備那里絲絲縷縷無法剪斷的關(guān)系。然后就這樣沉默了很久,大老頭子轉(zhuǎn)過聲來對你說:“你這樣想弟妹會答應(yīng)么?”
然后你突然驚喜起來,你上前把大老頭子抱住,叫了一聲:“哥?!蹦菚r你真有一種幼稚得可笑的高興,我感覺你那時候雖然是六個孩子的爹了,可依然像一個小孩子一樣的天真,思想簡單得像是筍子一樣就是光溜溜的一根,沒有什么枝葉。我感覺老秦家雖然有著浪漫的遺傳,可是你實在是浪漫得有些離譜了,所以盡管事到如今,我依然無法原諒你們的荒唐。
4
那天在我家的天井壩上,我媽和大老頭的對質(zhì)讓小老頭像是得了瘟病的雞一樣,在一個角落里恨不能把自己的頭埋到地里去。我媽和大老頭子毫不避諱,因為當時他們只想到要把對方駁倒,好勝之心引起了羞恥之心,惱羞成怒的我媽就什么也顧不上了,被逼得無可奈何的大老頭子也顧不得那么多,只要撿著話也來不及多想就加以反擊。我媽說:“都是你們兄弟不知羞恥,讓我做見不得人的事情,是你們兄弟合謀害我這個外人?!?/p>
大老頭子說:“我兄弟也是你男人,如果不是你總是不生個男孩,也不會逼著我兄弟走到這一步?!?/p>
“我沒生還不是因為你兄弟,是他自己說他命里沒有生男的命,后來怎么生了……”我想我還是不要復述當天的那些原原本本的話了,總之我媽把能說的與不能說的都說了,大家也都把能聽的與不能聽的都聽了。我感覺當天他們基本上是在赤膊血拼。當時的感覺有一種硝煙滾滾的味道,他們的這次吵架可以說在整個麻雀村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悲壯。
當時在場的村支兩委的領(lǐng)導們,德高望眾的長輩們,我永遠記得他們當時的表情,那樣子像在欣喜地沉迷于一場好看的大戲。明明叫他們來把理說清,但大部分的時間里他們沒有一個人說一句話,一直是在看著我媽和大老頭子勢如水火的爭吵,就像看著他們兩個人赤裸裸地在那里摔跤一樣。那爭吵似乎給他們以無比的享受,就像看一場賽馬或者一場斗牛賽一樣的精彩。當時麻雀村里似乎只有他們兩個你來我往的聲音。當時我和幾個還沒有出嫁的姐姐在家里,似懂非懂地聽著他們的對話,然后我看著七姐的臉成了冰霜。我的其他幾個姐姐一臉漠然,大家什么也沒有干,就這樣干坐著,也沒有說話。因為大家都不知道說什么好。
其實剛剛我們也是在門口聽的,只是后來越聽越難聽,說得越來越露骨,楊大爺就把我們趕回屋里了。但是我依然知道得一清二楚。當時在一旁的楊寡婦為所聽到的內(nèi)容感到吃驚,她才恍然大悟為什么她的到來會引起我媽如此暴跳如雷的反應(yīng)。我媽基本上是在毫不客氣地罵著的,大老頭子雖然沒有主動地罵,但是他從來不讓我媽有一分鐘在唱獨角戲,總是在恰當?shù)臅r候給予回應(yīng),所以整個過程才沒有冷場,一直都讓聽眾們津津有味。
在他們罵的時候,我還知道對門田埂上,有幾只狗在打著架,互相咬著抱著,滾著在七上八下的田坎上,渾身是泥土,發(fā)出“嗷嗷”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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