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開始在岜沙的大村小寨傳播,聽說,以后的田地,都由國家統(tǒng)一全部收回。因為土地本來就是國家的嘛,收回了,國家辦工廠,所有人都到工廠里去打工,都變成工人。有的人發(fā)生疑問:“都進工廠里去了,不種田,不種地,吃哪樣,難道要吃工廠生產(chǎn)的機器零件?”
有人回答:“這你就不懂了吧,現(xiàn)在是哪樣社會,科技社會。科技社會是哪樣社會,就是很多東西都不需要你親自動手,機器就幫你搞掂了。你看看,以前洗衣服用手,煮飯燒柴,搬點東西靠肩膀,現(xiàn)在呢,以后種田,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讓牛去耕了,全是現(xiàn)代化。你想,到那個時候,你家那一畝三分地,如果真用了機器,那不是三分鐘就搞完了。國家收回去,全部讓大學生來種,一個人就能夠承包幾百上千畝,糧食照樣生產(chǎn),但用不著這么多勞力了。”
疑問的人覺得頗有道理,如果真的實現(xiàn)現(xiàn)代化了,哪里還用得著自己拉著老黃牛風里風里來,雨里雨里去。這時代發(fā)展也太快,快得你根本不知道明天到底會是什么。你看看這岜沙,大山深處的一個窮窩子,不過幾年時間,已經(jīng)熱鬧得就像大城市,以前想都不敢想。
這個時候,楊小龍說,要征用那片土地,每畝五千塊,簽好合同,現(xiàn)金支付。
一畝地,一年生產(chǎn)的糧食,也就值千把塊錢,除去勞力,化肥和種子,基本上沒什么賺頭了。再想想,萬一過幾年國家全部免費收回去,那還不是什么也沒撈到。反正現(xiàn)在的孩子,要不出去打工了,就算不出去的,也都到街上做生意,沒有幾個人愿意去刨那幾坨泥巴。
每到春天,在田里勞作的,往往都是那幾個,一年比一年老去的老人家。
在這種情況下,還不如把它賣掉,反正空地留著也不會生仔子,不如賣了,把錢存銀行。
很順利,張妮通過三十萬,就買下了六十多畝地。
有了六十多畝地,她向銀行提出貸款。有六十畝地做抵押,銀行再樂意不過。
順理成章,張妮從銀行貸到一百萬。
又通過這一百萬,買下了剩余的二百多畝土地。
當把手續(xù)合同都處理妥貼后,楊小龍簡直不敢相信,三十萬,就套下了三百多畝土地。但是,欠下了銀行一百萬,接下來該怎么辦?張妮說:“這基本上是鉆了空子,土地擺在哪里,差的錢是國家的,我們基本上只冒了三十萬的風險,不過你放心,有這片土地,我們做什么都可以了。總體來說,我們創(chuàng)辦企業(yè)已經(jīng)走出了最實質(zhì)性的一步,成功了百分之八十。”
楊小龍不明白:“不是才買了一片地么,怎么又成創(chuàng)業(yè)了?”
張妮說:“這片地,就是我們的原始資本。”
創(chuàng)辦企業(yè),尤其是實業(yè),不能沒有自己的地盤,如果沒有屬于自己的土地,到時候要建設(shè)廠房,辦公樓等,將會成為發(fā)展的致命瓶頸。同時,有了這片土地,也有了向銀行貸款的抵押資本。以后,如果要發(fā)展什么實業(yè),都不愁會出現(xiàn)資金斷鏈的情況。
楊小龍覺得雖然有理,但是他不免還是有些擔心,銀行的利息每天都會產(chǎn)生,這片土地,卻悄無聲息地躺在那里,如果不開發(fā)出來,到一定時期,銀行貸款到期了,拿什么來還?
“這個你完全不用擔心,我們既然有了這片土地,可運作資本就不用發(fā)愁。雖然現(xiàn)在銀行的利息不低,但相對這片土地的升值來說,我們利潤的空間還是十分大。當然,這也只是我們投資的一小部分,我們還會去開展其他業(yè)務(wù),岜沙槍手部落藏品交易中心也要繼續(xù)開下去。”
在接下去的日子里,張妮四處打電話,在網(wǎng)絡(luò)上發(fā)布消息,想找到一些欲在岜沙創(chuàng)辦企業(yè)的人士,希望能以合作的形式,來共同開發(fā)這片土地。當然,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沒有任務(wù)消息。這難免讓楊小龍有些氣餒,魯婧也覺得,把錢全部用來買這片土地,有沒有意義。
張妮說:“有這片土地,你還怕沒事做。現(xiàn)在沒有事做,就好好休息,如果事情來了,就有得忙了。”她還不忘記幽默一下,“就算是農(nóng)民種地,也有冬天休息吧。要實在不行,怕還銀行利息,春天我們就去種洋芋,種出來的洋芋,總應該夠還上利息吧。”
楊小龍老實地說:“嗯,這個主意不錯,反正留荒著也是荒著。”
張妮忍不住撲哧地笑了一下,還沒喝下去的水噴得花容失色。
巴虎索要自己兒子未果,拿著一大筆錢,在小鎮(zhèn)的混混圈里呼朋喚友了幾天,突然覺得,自己雖然拿了這么一大筆錢,畢竟是老頭子一直在帶阿依,他決定買些煙草、花生米和酒去孝敬老人家。這是巴虎第一次主動給阿德爹買東西,這讓老人家感動不已,以為這挨千刀的兒子,突然良心發(fā)現(xiàn)改邪歸正了。他也給阿依買了些零食,跟阿依說話的時候,也頗覺有幾分傷感,問阿依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又說:“阿依,阿爸對你好不好啊,阿龍叔叔對你好,還是阿爸對你好?”
阿依說:“阿爸和阿龍叔叔對我都好。”
巴虎又問:“是阿龍叔叔對你好多一點,還是阿爸對你好多一點?不許說一樣好。”
阿依說:“阿爸對我好多一點。”
巴虎問:“阿爸以前經(jīng)常罵你呢,我看還是阿龍叔叔對你多好一點。”
阿依說:“但是,你是我的阿爸呀!”
巴虎突然覺得心一熱,但馬上提醒自己,干什么呢,再好有什么用,又不是你親生的。
他突然對楊小龍生出一種仇恨,都是楊小龍欠我的,都是因為他,我才娶了阿依的媽媽,才放棄了阿娥,才淪落到今天這地步。如果不是因為楊小龍,我巴虎至于像今天這么窩囊嗎?尤其是楊小龍現(xiàn)在混得風生水起,讓他心理更加不平衡,或者,楊小龍出獄后,如果過得跟豬一般窩囊,像狗一樣卑賤,他心里會舒坦得多,不僅不會恨,可能還會生出幾分同情。
實際情況是,看上去風光無限的楊小龍,讓他覺得不僅是仇恨,還有羨慕和嫉妒。
那天在水邊酒家,酒后在廁所里被張妮打了一拳后,他起初還以為是夢,但摸著被打腫的鼻子,怎么想也不明白,總不會夢里被打,還能疼到夢醒之后吧。后來,他看到了張妮,一不小心,張妮落到了他的心里。但又讓他心里不爽快的是,張妮竟然是楊小龍的人。
“你、你還不曉得吧,她她叫張妮,那是、是楊小龍請來的,大、大學生。”
李結(jié)巴的話,讓他心里又多了一道坎,他媽的楊小龍都能請大學生了?
巴虎道:“張妮,楊小龍請來的?”
李結(jié)巴說:“嗯。”
巴虎沉吟了一會,對李結(jié)巴說:“你說,像我們這種人,能不能喜歡大學生?”
李結(jié)巴說:“能,怎、怎么不能,身、身高不是距離,文、文化不是問、問題。牛郎還、還能娶仙、仙女做老婆,我們怎么就、就不能娶個大學生呢,就、就多讀兩年書而已。”
巴虎覺得有道理,暗自高興,像對自己說,又像對李結(jié)巴說:“我要娶那個大學生。”
李結(jié)巴沒聽清,或者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問:“你、你說哪、哪樣子?”
巴虎說:“我跟你說,我他媽的一見鐘情了,跟電影上放的一樣,我要娶張妮。”
李結(jié)巴說:“她、她不是楊、楊小龍的人么?”
巴虎說;“是楊小龍請來打工的,又不是楊小龍的老婆。”
李結(jié)巴嘿嘿地笑,說:“對。”
巴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膽量和厚臉皮。在丙妹鎮(zhèn)的街上,終于瞅著機會,看到只有張妮一個人。他假裝不期而遇,來到張妮的面前,說:“唉,你好,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
張妮抬頭看了他一眼,說:“你是不是想泡我啊?”
巴虎沒反應過來,一樂道;“對,我就想泡你。”
張妮說:“對不起,我對你不感興趣,你不是我的菜。”
巴虎反應過來,連忙說:“不是,不要誤會,剛才是開玩笑,我真的好像在哪里見過你?”
張妮注意看了一下,反應過來,說:“你不是在酒店里耍流氓的那個吧,被我揍了一拳,來算賬來了?”
巴虎說:“我想起來了,那天你是打了我一拳,怪不得印象那么深刻。不過,那是該打,那天陪朋友喝了點酒,喝多了,真不好意思,得罪你了。真不好意思,沒把你手打疼吧。”
張妮輕描淡寫道:“沒事,只要不是來找我麻煩就行。”
巴虎道:“怎么能找你麻煩呢,那都怪我,喝醉酒冒犯你,還希望你不要計較。”
張妮道:“我不計較,如果沒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巴虎不知道說什么,說:“那好,你有事先忙,有時間我們再聊聊啊,再聊聊。”
張妮走出去幾十米了,他還在那里喊“再聊聊”啊。
看著張妮遠去的背影,巴虎突然覺得,他愛上了這個給他一拳的女人。那一拳,把她打進了他的心窩子里。愛情,有時候尊貴得像天邊的云翳,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及;有時候又普通得像山野中的花,凡夫俗子亦能采擷一二,摘得幸福。最靠譜和最離譜的,大概都是愛情。
就像突然發(fā)現(xiàn)了人生目標,突然確定了一生的理想,巴虎覺得,張妮就是他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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