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玩伴

　　夏日的幼兒園，最是男孩子放肆的樂園。我們上學的時候，都只穿一個寬大的褲衩。上身要么裸著，要么隨便套個背心或短袖。所以，無聊的男生便以脫別的同學的褲子為樂。當然，我也不例外。

　　我們一群伙伴湊到一起，商量著向誰下手，如何下手。隨后便迅速散開，各自為營。開始尋找自己的目標和下手的機會。等到目標出現，機會來臨，便毫不猶豫地從他背后悄悄地湊上去，一下子把他的褲衩扯到腳跟。然后飛速撤離。最好跑向人堆里，讓受害者無法捕捉到嫌疑人的蹤影。

　　這樣的惡作劇是老師屢禁不止的。后來也都習慣了。被脫褲子的孩子懶得去向老師告狀。提上褲子，若無其事。而老師也懶得去管這樣無聊的事情。我們也習慣性地抓到機會繼續下手。

　　我有一個最好的伙伴，小名叫方塊。他比我大一歲。是我家的鄰居。從我一生下來，我們便相識相知，結為死黨。每天都是形影不離。他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他的點子最多，總是能帶我找到最好玩的地方，做最好玩的事。

　　脫別人的褲子，讓我一個人去，我是萬萬不敢的。但是方塊不怕。他帶頭之后，我和其他幾個死黨才敢去做。方塊在我們之中，也是最有資格做老大的。我們都愿意和他玩，聽他的命令。

　　一天下午放學后，同學們開始陸陸續續地回家。在我和方塊也準備離開的時候，看見班里的喜娃在講臺上鬼鬼祟祟地往口袋里裝粉筆。我們四目相對，幾秒后便互相會意，突然出現在喜娃的面前。

　　喜娃一下子慌了，手里握著的粉筆嘩啦啦灑在地上，碎成一片。方塊走上前去，大聲嚇唬：“喜娃在偷粉筆哩！”喜娃定了定神，從慌張中反應過來，立刻反駁道：“我….沒有…偷。”方塊指著被摔了一地的粉筆頭，責問道：“還說沒偷，我看你口袋里還有呢。”然后伸手去摸喜娃鼓鼓的口袋。喜娃退后了幾步，兩只手捂住口袋，咕噥地辯駁：“我….沒有偷。”

　　“那你捂著口袋干嘛哩？有本事讓我看看里面是什么東西啊。”方塊一直盯著喜娃的口袋不放。

　　“什么也沒有。”喜娃辯解。

　　“什么也沒有，那你還不敢讓我看呀！”方塊逼問。

　　喜娃急了，顫顫地說：“我沒有偷。我爸說叫我放學回家拿幾根粉筆。他說要用哩。”

　　“哦，是你爸叫你偷的啊。”方塊剛說完，只見喜娃的褲子一下被扯到了腳跟。我是趁他們倆說話，迂回到喜娃身后下手的。

　　喜娃沒穿**，被我脫了褲子后，赤條條地矗在講臺上。我和方塊被他呆傻的樣子逗得狂笑不止。哪知平常性格柔弱的喜娃竟然惱羞成怒，一下子把我推倒在講臺下。我狠狠地摔了一跤，腦袋撞到黑板臺上。方塊見狀，吃驚了幾秒，燃起了怒火。他大步上前，先把我拉了起來。隨后立刻沖向喜娃，拳打腳踢。喜娃雖和方塊同歲，身材也要比方塊圓實的多。但根本就不是方塊的對手。在我們整個幼兒班里，方塊是沒有對手的。他打架永遠是最厲害的。

　　我摔了一跤怒氣難消，也跟著方塊沖了上去。喜娃見勢，根本不敢還手，開始哇哇哇地哭起來。亂拳飛腳，不知怎地，喜娃的頭開始流血。多半是被我們不小心打破的。喜娃嚇得哭天喊地，我們也嚇得趕緊開溜。

　　第二天，我們心驚膽顫地來到學校。直接被老師叫去辦公室。喜娃和他老爸也在。他的頭上纏著一圈雪白的紗布，好像在戰場上光榮負傷的戰士。方塊瞅了瞅他滑稽的樣子，竟然忍不住地笑了起來。我也跟著看了一眼，心里忐忑不安。

　　老師指著喜娃的頭，嚴厲吼道：“你倆誰干的？”

　　我們低頭不語。只聽喜娃說了一句：“是他們一起欺負我的。”

　　老師叫我們給他道歉。我們便乖乖地聽話。好漢不吃眼前虧嘛。幸好喜娃的爸爸跟喜娃一樣，脾氣溫和人品厚道。在我們道歉后，并沒有再追究。我們在太陽下，被罰站了一個多小時，算是懲罰。這件事過去之后，喜娃天天來找我們玩，好像是想入伙的意思。雖然有點弱啊，但是這個小弟我們還是收下了。

　　村里的大街小巷全是被碾壓成坑洼的黑土路。雨天一過，路面上攢滿了各種車轍和腳印的積水溝，極難行走。

　　丫蛋就喜歡走這樣不平凡的泥水路。盡管總是在泥水里摔跤，卻還是怡然自得。

　　丫蛋家在村子最西頭。與我家同在一條東西貫通的小路北側。走路一來回也沒有多遠。于是他跑的特別勤快。即使是吃飯前的幾分鐘，他也會不辭辛苦地從家里跑過來。然后跟我說幾句話。又跑到方塊家，跟他聊幾句。等到飯終于要開了，他就屁顛地回去了。

　　那次大雨下的正猛，丫蛋還是死性不改地打著雨傘穿著膠鞋向我家襲來。他從來都不知道避水溝或者泥濘。飛奔的腳步直接踏了上去。瞬間泥水四濺，竟與汽車輪子碾過的陣勢難較高下。

　　接著，就會聽到吧嘰一聲響徹在急速濺起的泥水中。沒錯，他摔了個狗吃屎。滿臉粘著像糞便一樣的黑泥。渾身上下早已被地上的泥水洗透。被老鼠偷吃了好多塊的黑傘布狼狽地漂浮在雨水中，想要與傘骨分裂。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水里爬起來，扒啦了幾下身上沾滿的泥渣。像做賊一樣心虛地四處張望。發現沒有人看到他的慫樣，就趕緊撿起即將解體的雨傘，放心地繼續向前沖了。他最怕的就是被他媽看見。要不然她會毫不猶豫地從豬圈里操起攪食棍，追著他滿大街亂跑。

　　終于，歷經劫難。丫蛋來到了我家。我們倆站在院子里大聲吆喝了幾聲，方塊出來了。可是沒過幾分鐘，丫蛋就嚷著要回家了。再不回家，就得挨棍子了。我們看著他，無奈地嘆了口氣。送他出了門。遠遠地看著他焦急的身影奔波在風雨中。

　　送走了丫蛋仰來的便是喜娃。不知怎地，他倆總是一前一后，不能同步。喜娃的境遇可要比丫蛋好得多。丫蛋跟我是同歲，調皮搗蛋，鬼點子最多。而喜娃跟他完全相反。穿著干凈的膠鞋，撐著被雨水洗的一塵不染的小雨傘，悠閑地來找我和方塊。

　　喜娃性格內向柔弱，不愛說話，極善害羞。在我們一群玩伴中，他是唯一一個不一樣的人。但是他總喜歡默默地跟著我們一起玩耍一塊搗蛋。喜娃的性格不管是村里人還是學校的老師都是特別了解特別愛的。所以每當我們這一群孩子犯下什么錯誤，懲罰我們的人總是先把喜娃給挑出來，然后勸他乖乖回家。

　　我家人也特別喜愛他。和他最有共同語言。總喜歡問他一些大人們的事情。而他似乎真的能聽明白，回答的很讓人滿意。

　　我們也因為有了喜娃的跟隨而心里踏實了許多。不管老師或者是誰想要審問我們時，我們就會鄭重其事地說：“那事真不是我們干的。不信你問喜娃！”這時候，喜娃一聲不吭，默默地低著頭。哎，真是難為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