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注定不會平靜，當然或許不是這座慢慢崩潰的城市，而是教授自己，還有他的宅子，他的家人，每個人的臉上都籠罩無法嚴明的陰云，特別是莫成自己。

　　他的眉頭緊縮得讓他無法入睡，無時不刻地折磨著他去想青年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神情，不知不覺地就把他的一切烙印進自己無法磨滅的一段記憶之中。

　　這已經不是最后通牒，而是赤裸裸的威脅，對莫成生命上（可能還包括尊嚴上）的威脅。莫成時不時地想，在匆匆忙碌的仆人的交錯身影之中，他想，青年會不會在某處高樓上看著自己，會不會還在很遠很遠的一個地方策劃著對付自己的陰謀？但無論如何，教授已經是一只受驚的老鼠，他的房子就是他的牢籠，最可怕的是還有一雙在黑暗中閃爍的貓的眼睛。

　　只是他還想故作鎮靜，在大清早匆匆地吃完妻子親手做的早飯后，莫成就拿出了珍藏許久的綠茶，安靜地在客廳里泡了一壺，然后洗好并擺放上杯子一一三個，還有兩張略顯多余的椅子，并立在莫成的跟前。

　　注定無法平靜。

　　連綿不絕的門鈴聲之后，教授的眼睛微微被陽光刺痛了一下，他吩咐傭人去開門，郭盛和理查德以如劫匪般的速度沖進了這座房子，看見教授在客廳里安然地坐著，并在另外的兩個杯子上倒茶時，莫成聽到兩聲長長的放心的呼聲。

　　“坐吧。”教授淡然地伸出一只手，手指指著那兩張“多余”的椅子。

　　莫成認識郭盛旁邊的金發英國人，應當說是在某個編碼和照片上認識，理查德也差不多是因為這個原因認識了這名“默默無名”的教授。

　　兩人甚至合作過多次，所以就無需客套。

　　郭盛也懂得這點關系，所以他也沒有客套。

　　三個聰明人坐到了一塊，漸漸地成了一場戲。

　　莫成倒掉茶壺里的茶葉后，重新泡上了一壺，倒茶時他故意讓自己的動作變得緩慢，緩慢，能夠讓他多出一些思考的時間，其實也沒有多少思考的必要，僅僅只是一個矛盾，說，或者，不說。

　　青年仿佛在無言中考驗著他的決心。

　　莫成開口時很突然，但像是在聊家常一樣，說：“我今年七十二歲了，再過一個星期我就是七十三，我快過完這輩子了……我從來沒想過什么功名，或者轟轟烈烈的活過。”教授的眼睛深鎖在郭盛和理查德的眼里，他認真而嚴肅地說：“我看著我的兒女的成長，長大，我現在只想繼續看著我的孫女，在關鍵的時候給予幾句能讓她記住一輩子的狗屁一樣的座右銘，我就可以，安心去死了。”

　　當人活到莫成這個年齡時，生死可能已經淡化，最關鍵的只是怎樣的死法罷了。

　　“你們能保證么？”

　　郭盛點頭的同時，理查德沉默。

　　理查德看著郭盛的動作，誠實地否定道：“我無法保證！”郭盛故意地反駁他：“但我會盡最大的努力保護你。”

　　莫成說：“呵呵，你知道的，郭盛，我無權調動任何一名警員。”郭盛還想說些什么，被教授一手按制下來，莫成解釋道：“但我想到一個更好的辦法。”

　　教授的動作很突然，郭盛甚至沒反應過來，他抽出了一把手槍，指著郭盛的眉心。

　　“？”“額？”兩人同時一驚。

　　但無法讓他們做出些動作時，槍聲已經響起。

　　“蹦！”

　　……

　　莫成被判了襲警的罪名，雖然還未審訊，事實，他的那顆子彈從郭盛的臉頰邊上擦了過去，準頭偏離得離譜一一這是教授故意而為的。

　　郭盛知道，理查德也知道，他們都太過聰明了，不過無法改變他原本的計劃，教授也“名正言順”地被請進了警局地下室里的另一間隱秘的審訊室。

　　“這里才是……”教授四周查看著四壁被加固的水泥墻，還有旁邊的一面鋼化玻璃，“最安全的。”莫成嚷嚷而道。

　　郭盛苦笑了一聲，解開教授的手銬，然后在他的對面上坐下后，說：“恩，是吧。”郭盛感覺自己的太陽穴輕微地炸開了一下，仿佛有種不好預感伴隨著頭痛到來，他最后不確定地說：“也許吧。”

　　郭盛的臉上粘著一片款可貼，笑起來的樣子讓他的傷口微微地裂開，但他隱藏著這種不適的痛覺，指著那面鋼化玻璃，說：“那里只有理查德。”

　　“你可以開始說了，最近我也老聽些不知所明的故事，不過我快習慣了。”

　　教授的眼睛最后留在了堅固的天花板上，那里沒有傳來地面上任何的腳步聲，隔音的效果還有堅固性不言而喻，他放心之后，才低下頭，說：“好，不過我有幾個條件，我需要一個單人間，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看到我的地方，還有，我需要兩名警官輪流看守我，并且，任何人的探望都不能允許，包括，我的家人，不過你們除外。”

　　“可以。”這點要求郭盛還是可以在自己的權利范圍內滿足。

　　接著，教授把他所見的事情全部都說了出來，圖書館，醫院，小巷，還有屠宰場。

　　……

　　郭盛“解押”教授送進了他所說條件的牢房后，他捂著仿佛炸裂般的太陽穴，轉頭對理查德問：“你有什么，高見？”“有是有，不完整。”理查德厚著臉皮說，“我們，低估了他。”

　　“嗯哼？”郭盛擺了擺手，故意用英語里的發音，他猶豫了一下，看著緊閉的鐵門，似乎下了一個小決定后才說：“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直覺么？我不太相信這個。”理查德否認道。

　　“但我妻兒死去的那一天，我記得我也是有這種感覺……”惡心，頭痛，還有攪爛的胃，炸開般的太陽穴。

　　“我們可以，延后討論這個問題，對于你的妻兒我只說聲抱歉，不過我現在想談談正事。”理查德從懷里拿出一張紙條，“你幫我查查附近幾個圖書館里的幾本著作，被借的名單。”理查德說出一大串的術名：“《個性的維度》《犯罪與個性》《語言史和語言心理學》《洞悉心靈的人》《社會心理學導言》。”

　　郭盛并沒有提問什么，在幾次的辦案里，他信任這名讓他不太喜歡的國際警察，他用筆記一一幾下。

　　“如果，有三本書籍以上的借書人，請馬上通知我。”

　　“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