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翻身的裘家忘了本

　　有了幾個閑錢以后的裘建磊起初倒并沒有忘本。其實就算他想忘，他爹裘老頭兒也決計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他用明里暗里得來的幾個子兒把房子翻蓋了，原來穩居東柳樹村第一破的宅子化作紅磚紅瓦的一座平房閃亮登場。要說兄弟多了就是好辦事，除了找人拉了幾車磚頭水泥白灰花了錢，根本沒掏錢請工人，兄弟四人齊上陣，忙活了將近小兩個月，房子就大致翻蓋好了。

　　這按說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周圍的村子里，早就到處都是紅殷殷的紅磚房，連青磚房都少見了，更何況是土坯茅草屋，簡直成了方圓百里的蝎子拉屎——獨（毒）一份。可在裘老頭兒看來，這就是自己家翻身發跡的起點。自己鐵定是要癱一輩子，這是毫無懸念的了，仨傻兒子的智商要想二度發育也不太可能，唯一可以光宗耀祖的只有自己心愛的長子裘建磊。既然自己在事業上無法輔佐他，那就在自己擅長的領域——家庭生活上助他一臂之力吧，這么出色的一個人，好歹也得讓他的香火延續下去，要不然，何以對得起他渾身閃耀的優良基因？

　　裘家的房子入住那天，陣仗簡直比茉莉嫁過來的時候還要熱鬧。按當地的規矩，新房子竣工請客吃飯叫“安鍋”，過日子嘛，油鹽醬醋是主力，唱的就是鍋碗瓢盆的調調，把鍋穩住了，灶臺搭起了，柴米油鹽的好日子才算是開始了。裘建磊把村里的家家戶戶都通知到了，在自家院里足足開了六桌席，讓村人們都來見證自己家翻身農奴把歌唱的這一天。自然，他算準了自家不會賠錢，前來安鍋的人們，手上都得像模像樣的拎著個家什，不管是炒鍋蒸鍋還是籠屜面盆，還是包子饅頭大米白面，都決計沒有空著爪子上門吃白食的道理。

　　茉莉自然也是十分高興，一早就抱著孩子春風得意的站在了大門口。家里新圈了院墻，特意配了個鑄鐵的大門，還刷了朱紅油漆，看上去敞敞亮亮，氣氣派派，像個小康之家的樣子了，比翻蓋前強了不是一星半點兒。這幾年她吃了不少的苦頭。當初自己跟著裘建磊回家，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且不說自己的男人沒個男人樣兒，這個老不死的公爹和幾個腦子不開竅的小叔子，也足足把她的幸福感打磨的丁點兒不剩。每天天不亮就要起來給幾個男人做飯，喂飽了人就去喂豬，喂了豬藥趕緊去放羊……這家里的人和牲畜，哪個不得讓她操心？她看著三個小叔子和癱子裘老頭兒，一再地勸自己，喂牲口也是喂，喂人也是喂，就自當這幾個人是吃白食的牲口，好歹吃飽了還能種種地，給家里鬧點糧食吃吃。

　　茉莉抱著女兒，一邊控制不住地回想著從前，一邊和路過的村人熱情地打著招呼。自打她嫁過來，還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揚眉吐氣地大大方方見人，即便在放羊的時候碰見了熟人，也只是微微地點點頭，或者干脆繞著走。今天不一樣了，自己家里蓋了新房，和其他的村人終于平等了，可以直起腰板做人了，生活啊生活，你到底還是開了眼，還是給了窮人翻身的機會啊……她有些激動，狠狠地親了親懷里的孩子，抱著孩子的手也忍不住微微發抖。

　　茉莉的娃娃兩歲半了，看上去還像是一歲多，個子小，長的又瘦，比同齡的孩子矮了足足一大截。這又能怨誰呢？在娘胎里頭就先天不足，從小又吃不上喝不上，沒有母乳不說，從小喝奶粉都要摻一大勺子白面，奶粉喝不飽就只能喝棒糝粥……娃娃是茉莉心尖尖上的一塊肉，就算再瘦再小，爺爺不疼爸爸不愛，也是她今生唯一的娃娃，要是沒了她，自己在裘家的日子不知道要怎么才能過下去.....現在好了，有了遮風避雨的大屋，男人掙的也多了一些，她和娃娃也能吃飽穿暖，就足夠了……

　　茉莉擦了擦眼淚，依然笑容滿面地站在門口，帶著苦盡甘來的感慨，樂樂呵呵地迎著上門安鍋的村人。人們對這個家的女主人不無欽佩，鄉里鄉親的，大抵也都知道這個大裕村嫁過來的女人平日里有多不容易，因此一個個臉上也帶著對她時來運轉的真誠祝福。茉莉在這張張笑臉中笑的燦爛欣慰，只是她怎么也沒想到，在她那渺小卑微的幸福終于露出曙光的時候，卻已經被人虎視眈眈的惦記上了。

　　茉莉住進了新屋還沒一年，裘建磊就在外頭和一個女人明目張膽的搞到了一起。起初茉莉還蒙在鼓里，雖說裘建磊對她和娃娃一直刻薄，但從沒在外頭鬧過不三不四的事。她哪想到，如今的裘建磊不比當初，以前他窮的衣兜比屁股都光溜，瘦的又像根麻桿一樣剔不下二兩肉，哪里有女人肯跟他？可現在不一樣了，他兜里有了倆臭錢，又頂著個生產主任的名號，加上他癱子老爹給他出謀劃策里應外合為虎作倀，很快，他就和一個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浪蕩貨攪合在了一起。

　　那浪蕩貨年紀已經不輕了，因為名聲太臭，幾乎成了幾個村落里男人們的公共娛樂設施，人人都愛玩，卻沒人愿意娶她回家。起初有人暗地里叫她小母馬，意為人人可騎，后來看她滿不在乎，似乎還挺喜歡這個活潑的稱號，于是這個外號就成了她的大名。這兩年小母馬年紀大了，眼瞅著自己要成了老母馬，開始愁嫁愁的緊，正急的抓心撓肝的時候，裘建磊的出現讓她抓了棵救命稻草，趕忙抓住了，就不舍得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