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杭州的風景

　　經過了這場電影，這頓咖啡，這次談話，我認定我和李紅的老少戀關系已確立無疑。我終于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到了這么大年紀還能享受到這樣美好的愛情生活，這是老天爺對我的最大的恩賜。我自己給自己立了一個誓言：在我的有生之年內一定要永遠永遠地愛著她，關懷她，呵護她，為她奉獻出我所有的一切，直至我的生命。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買好了電腦，等待她去了日本以后天天和我通E-mail。不過我還是期望著能和她在上海再見上一面，這樣倉促地分手使我感情上很是受不了。

　　乖巧可愛而善解人意的小李，果然沒有使我失望。這天午后她又來了電話，叫我準備好行裝立即到火車站進口處去和她會面，當天就一起到杭州去玩。

　　“我已經買好了來回火車票，”她說，“還打電話定好了西湖大飯店的那個大套房，今天就可以進去住。明天回家。我想做到的事非得做到不可，否則我會遺憾一輩子的。讓我們把失去一切在我去日本以前全都追補回來吧?！?/p>

　　我幾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李真會這么做嗎？我興奮得結結巴巴地問：

　　“后天你就得回日本，你爸爸怎么還肯讓你到杭州去玩？”

　　“我對爸爸撒了一個謊，說是秋山太郎曾托我親自到杭州龍井去購買幾斤地道的龍井茶葉，再順便買上幾把王星記扇莊的折扇，所以是非去不可的。爸爸完全相信了我的話，所以你可以絕對放心?！?/p>

　　這小家伙！這機靈鬼！虧她想得出來！也許她像我一樣也被愛情的火焰燃燒得渾身熱血沸騰了！是啊，根據我以往的經驗，一個女孩子在和她心愛的男人有過了初吻的體驗以后，那就會一發而不可收，什么也不想保留了，而且在這方面會變得特別大膽和狡猾！

　　這次我和小李私下相約共赴人間天堂杭州游玩，我的心情當然和上次已經不同。如今，親吻也親吻過了，我還曾一度想把她抱上床去呢。她早該知道我對她有了什么樣的用心。在這樣的相互關系下，她還主動提出和我一起到杭州去游玩，一起住賓館，我還需要顧忌什么呢！

　　當時唯一使我心神不定的是我太疼愛她了，太珍惜她了，太尊重她了，因而一想到她將像過去的張美鳳那樣和我去偷吃不該吃的禁果，使我很有點于心不忍。我真能對她為所欲為嗎？這么做我會糟蹋了她的人格嗎？我會毀了她的一生前途嗎？我會對不起她對我的一片愛心和好意嗎？

　　我畢竟比她大了三十多歲年紀，這么大年紀的一個男人和這么一個水靈靈的妙齡佳人去做那樣的事，去占有她的肉體和靈魂，也許太傷天害理了吧？

　　然而我已經沒有退路，只好順其自然了，盡管越是接近這個現實，我的心情就越是不安寧。

　　兩年多不去杭州，杭州的城市建設面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高樓林立，已經有了十分現代化的商業街，西湖也更加美麗，更加嫵媚動人，到處綠樹森森，這里那里都是燦爛的霓虹燈光，輝映著夜幕中的湖光山色，令人心曠神怡。

　　我們順利地住進了西湖大飯店，住進了那間面臨西湖的三樓大套房。大堂經理還是原來的那個人，她剛一見面就認出了我們。

　　那個大套房正像她上次給我們介紹的那樣，十分豪華和輝煌，在會客室的另一頭果然還有一個臥房，兩個人居住可分可合，非常方便。

　　一切安排定當，小李提出要到市區去吃晚餐，順便把該買的東西先買好，這樣就可以無所牽掛地大玩特玩。反正地道的龍井茶葉在所有的旅游商店里都能買到，所有的王星記扇莊又都在市區，不會花上半個鐘頭就可以完成任務。

　　我們在仁和路上的知味館吃了晚餐，買好了她要買的東西，時間已快到八點鐘。她的意思是先雇船游西湖，邊休息邊欣賞西湖的夜景，然后在里西湖上岸，幾步路就可以回賓館。我當然什么都聽她的。

　　正當我們從仁和路、西湖路十字路口轉彎，朝第一公園船碼頭走去時，聽到遠遠傳來了一陣婉轉入耳的樂曲聲，奏的是江南民歌《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我們漸行漸近，終于在一家商場櫥窗外的人行道上，見到了三個很年輕的盲姑娘在那里賣藝。她們都打扮得很整潔，一齊坐在人行道一邊的石階上，左邊的拉著二胡，右邊的彈著琵琶，中間的手里拿著話筒，卻端端正正地坐著不動，大概正在休息。

　　她們身邊有一臺擴音器，身前放著一只乞討用的小盆子。有三四個路人看著她們，還有兩個小孩在她們面前跑來跑去地鬧著玩兒。

　　我和小李不約而同地留住了腳步。

　　我不能不說，她們的民樂演奏已接近于專業水平，十分熟練，十分完美。小李剛站下便拿出兩元硬幣丟進了小盆子，我也連忙拿出一張十元紙幣丟進了小盆子。

　　“謝謝。”中間的那個盲姑娘說，她的聽覺似乎特別靈敏。她說后立即起身端端正正地站著唱了起來：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

　　滿園的花香，香也香不過它。

　　我有心，采一朵戴呀，

　　可又怕遭人罵啊……

　　我沒有想到這個街頭盲藝人的嗓音竟會有如此圓潤和悅耳，如怨如訴，動人心魄。再加上這首經過時間考驗的江南民歌又是那么的富有藝術感染力，真讓人聽了仿佛置身在一個非現實的美好世界里，令人浮想聯翩，說不出心頭涌起的是一種什么樣的感情。我的雙眼模糊了，慌忙轉開了臉，不想讓在場的人發現我的眼淚。

　　但小李還是覺察到了。她很快握住了我的一只手搖晃了一下，悄悄說：“你太動感情了，快別這樣。我沒想到你會有這么豐富的感情，聽聽街頭音樂也會聽出眼淚來！你的感情這么豐富，反而使我有點害怕……”

　　“害怕什么？”

　　她不再出聲，拉了我迅速離開了那幾個盲姑娘。

　　這天晚上我們是在十點半回到了西湖大飯店的。進了大套房，小李立即到衛生間里去匆匆洗了臉，刷了牙，很快就出來坐下，然后一直在那里怔怔地望著我，卻不愿再開口說話，一下子變得十分沉默。這使我不由想起了當年葉露露在新婚第一夜的情狀。我的心情更加緊張不安，甚至比當年在葉露露面前還更加緊張和不安。

　　“你怎么不先去洗漱一下？”小李小聲說，“你完全應該好好洗個澡……”

　　“你先去洗澡吧，怎么樣？”

　　小李越發沉默了，沉默了很久很久。我也只好怔怔地望著她。

　　“你干嗎這樣望著我??？”她笑嘻嘻地問，一邊拍了拍沙發座位，示意我坐到她的身邊去。

　　我趕忙在她的身邊坐下。

　　“我想和你說一句話，但我怕你聽了可能會有點失望……”

　　“說吧，你說什么樣的話我都不會失望?！蔽倚χ鸬?。

　　“我……我……我今天不能洗澡，因為……我自己也沒有料到，‘老朋友’會來得這么早……真的，我不騙你，事情太不湊巧了！我很遺憾，也很對不起你！你肯原諒我嗎？你不會生我的氣吧？”她說著抱住了我的頭，把她的臉貼上了我的臉，以此表示她對我的歉意。

　　我很快領會了她的意思。從心里說，一時之間我的確很有點失望，心頭產生了一種美夢成空的失落感。但我那緊張不安的心情卻也很快消散了，一下子變得十分輕松，仿佛擺脫了什么精神上的重負一樣。

　　我連忙安慰了她。我說，我知道了，請她不必想到哪里去，我不會因此而生她的氣。我決不是那樣的人。

　　“你真的沒有生氣？”

　　“我什么時候對你說過一句假話？”

　　“你真好，謝謝你對我的愛護?！彼裰恍∝埶频脑谖业膽牙锶銎饗蓙砹?，本來就嫵媚的臉顯得越發嫵媚了，不住忽閃著的大眼睛顯得越發水靈靈的了。“這么說，我覺得我的牙齒好像又有點疼了……”

　　“我當然……如果你高興……”

　　我們的對話還沒有說完，便忘情地相互親吻了起來。我以為這才是一次情投意合的無保留的親吻。

　　接下去，當我橫托起她的身子朝正房的大床上走去的時候，她不再掙扎了，緊摟著我的脖子盡是無聲地笑。

　　我把她放下了床，吻了吻她的臉頰，說聲“明天見”，便轉身離開了她，替她關上了房門，大步朝衛生間走去。

　　我睡的是會客室另一頭的臥室。我心安理得地睡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