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竹筒肉

竹筒肉

　　　我終于聯(lián)系到了楚豫的住處，當年班上高材生的他，我第一次暗戀的人，曾經以市文科狀元考入北大，居然在老家縣城旁邊的一個小鎮(zhèn)工作，讓我不可思議。闊別重逢時，我感慨頗深，曾經的英俊才子，已經如此滄桑，想必他也是這樣感慨我的。我大老遠去拜訪他，他卻請我在一家小店兒吃飯，因為恰逢他妻子在縣城進修。

　　　在菜單上，我看到一個菜名叫“竹筒肉”，我就問他是什么菜。他也不知道，就叫來服務員，服務員是一位中年婦女，她耳畔有幾縷白發(fā)，臉上有少許的黃褐斑，套著一個沾有油漬的白色圍裙，手里拿著一個灰灰的抹布，應該是負責收菜、清潔的人。朋友問她時，她很面露尷尬地說：“這個，我也不知道，沒有吃過。”

　　　朋友又喊來老板娘，她打扮得光彩照人，還挎著個黑色的皮制錢包。她笑著給我們解釋了一番，說就是在竹筒里加糯米、肉、五香粉這些蒸熟的一道菜。我頓時想起，說：“原來我是吃過這個菜的。”

　　　“你既然吃過，怎么又要問啊？”朋友不能明白。

　　　邊吃飯時，我邊給朋友講起“竹筒肉”。

　　　我咬著筷子，笑著給他講：“以前高中時候，我和錢佩佩是一個寢室，他經常帶這個給我們吃過。”

　　　“錢佩佩，是她？”

　　　我激動得用拳頭敲了下桌子，說：“對對，就是她，當年她是我們寢室成績最好的，晚上給我們帶過這個東西，當時我們只知道吃，不清楚是叫‘竹筒肉’，再說這都過去五、六年了。我們問她這吃的是哪兒來的，她死活不說，姐妹們還猜測是她男朋友送的。后來我們才知道，原來他媽媽就是學校旁邊那家‘百家菜’飯館里面打雜活兒的阿姨，和剛剛那位阿姨很像，我們都是見過的，只是她從來沒有告訴我們那是她媽媽。所以我們也明白她從來不去‘百家菜’吃飯的原因。她家在縣城旁邊住，但家境很差，她媽媽總是會在上班時偷偷往衣包里裝一些諸如雞腿、油炸魚等吃的，當然還有這個竹筒肉。”

　　　“我們都覺得沒什么，她媽媽在飯店干活拿點吃的算不了什么，社會都是這樣的，可是佩佩覺得很傷面子，雖然她也很喜歡吃這些。我跟你講啊，佩佩當年是很愛面子，不僅成績要好，穿著打扮也很講究，經常都是去買一兩百的名牌。大家都是窮學生，只能羨慕她的曠達。佩佩也很愛花，書桌上經常插很多玫瑰、月季這些，也都是她媽媽摘來給她的。當然不是到花園里面去摘的，你知道嘛，很多門市開張時候，前面都會有一些祝賀的人送來的花籃，她媽媽就是到這兒去摘的。不過，我們還是不覺得反感她媽媽，反而覺得她媽媽真愛佩佩，我當時是多么希望有這么一位這樣愛我的媽媽啊，當然我也是不希望我媽媽去做這些事，只要不是什么事情都護著我弟弟就好了。”

　　　“后來的高考，你知道嗎？一向名列前茅的佩佩居然考了個三本，學費貴得很… …更讓人惋惜的是，她媽媽居然為了這個，唉，跳河自殺了！”

　　　本來是說“竹筒肉”，我竟然絮絮叨叨說了這么多，楚豫一直不動聲色地看著我，聽我講完。他沒有吃飯，也沒有說一句話。

　　　我有些疑惑，用筷子輕輕地敲敲他的碗，問他：“你怎么呢？傻了嗎？”

　　　“沒有，沒有，你講得好快。”他說完，埋頭吃了一口飯。

　　　“說到錢佩佩，高考過后，就和她失去聯(lián)系了，你聽說過她的消息嗎？”

　　　“哦，她在縣城進修了。”他的聲音低得我?guī)缀鯖]有聽明白。

　　　又問：“你知道她嗎？”

　　　“是啊，是我孩子媽媽。”

　　　我完全被嚇住：“他們倆怎么會走到一起呢，我怎么一直都不明白呢？幸好當年我寫給楚豫的“情書”還是咬牙撕掉了，不然要羞死人。楚豫不是上北大了嗎，大學時，我去北京旅游，還去北大專門看過，夢想能夠邂逅他。我的天啊，他不會也和佩佩一起上三本，不，不會的，佩佩媽媽死了，爸爸早死了，都舉目無親，怎么還可以拿得出學費？不會是他們倆都沒上大學吧？太讓我震驚了，平時沒見過他們倆好啊，怎么還有這么深的感情呢… …”

　　　楚豫只是叫我快吃，菜都涼了。看著他冷靜得近乎冷漠的表情，我已不敢再多問一句，直盯著已經沒有了熱氣的竹筒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