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見面
(一)
五一節,七天假,校園走來走去的人很少。寢室四個同學,一個是省內的人,提前就回家去了,一個和小情人遠游去了,一個去成都找他已經在工作的小媳婦兒。即使我也有女友,但我在蜀中,曉蕓在淮北,每見一次面我們這些窮學生就要緊衣縮食大半年。這次五一節,我們在長途電話中商量的結果是“我在寢室讀書,她要忙著做兼職”。這一天來,我一個人落單在寢室。在寢室的我,費很大勁兒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夜》, 兩三遍看過來就是一個上午,下午就找來依據這部小說改編而來的黑白電影。
天晚時,我想著也該去吃點飯了,總不能就這樣吃一天的零食。但是,我又想,這形單影只的樣子,能吃好嗎?我到陽臺上,四處張望,晚風輕撫,心曠神怡。我望著遠處天邊的掩護夕陽的幾片殘云,心里祈禱著:我的天啊,你怎么就不下雨呢,你下雨吧,就不用麻煩我出去吃飯了。
有人來敲門,是隔壁的廣告學專業的盧旭東。他不是像我這樣被集體拋棄了的人,而是他拋棄了集體。他們寢室三人都去了峨眉山,而他要求留在寢室網游。盧旭東本來是來這里接開水準備吃泡面,經我鼓動幾句,他就答應和我一起出去吃飯。去食堂吃飯雖然便宜,這么晚了,多半已經是冷菜冷飯。盧旭東應該心情不錯,竟然要請我去吃干鍋。我心情也變得不錯,這時他補充說:“你上次用網銀給我沖的60塊網費,我還沒給你錢。”
(二)
在飯店,摻上的飯后茶涼了好幾遍,我們點的菜還沒來。旁邊有個男子,一個人點一份清炒蕹菜、一份仔姜肉絲和一份皮蛋黃瓜湯都快要吃完了。我提醒盧旭東要不先要一份涼拌菜。
一份涼拌萵筍絲沒吃上幾口,干鍋雞混兔也隨后上來。推門進來一個女的,穿著一身連衣短裙,底色是紅色的,印有藍色的花點,束著黑色腰帶。她挽著一個比她稍矮幾厘米的男子。
“旭東,你后面剛來那女子是誰?我有些印象,是你們班的吧?”
旭東轉身看了兩遍,第二次時,那女子看見他,還和他打了招呼。旭東摸摸后腦勺說:“是鄧小藍吧?”
“你完全鉆進游戲了嗎,連自己班上的人都不認識?”
“不是我不認識,她完全變樣子了。再說,后來她轉到經濟系去了。”
“哦,我記得她是大一時候運動會女子1500米跑的全校冠軍。”
“對對對,就是她,你怎么知道啊?”
“冠軍嘛,雖然不是一個專業,當時都是一個系的,能不關注嗎?”
“這是你們第二次見面?”
“是啊,大一時候在運動場上,是第一次見面,那時他完全不是現在這個樣子,沒有燙染頭發,給人特別清爽的感覺。”
“人家是在運動場上,能怎么裝扮嘛?不過確實變化太讓人震撼了,以前穿著樸素,個子高挑,頭發也還是頭發。現在改頭換面了,絲襪黑了,胸也大了。”
“你小聲一點,就知道關注胸。”
(三)
雖然是小份干鍋,但里面的菜還是夠我們兩人咽的。邊吃邊繼續說。
我又感慨:“唉,第二次見面啊,才兩年啊,變化卻是個天翻地覆。要是我們中國經濟這樣發展該多好啊。”
“中國經濟發展還不夠快啊,GDP一年高過一年,都超過日本了,再快就要像泰坦尼克一樣撞上‘冰山’了。”
“沒想到,成天活在網絡中的旭東也會這樣調侃。”
“是你,說女人,說黑絲,你居然說到我朝的經濟,你思維的斷裂感啊,女人和經濟,就像天朝的GDP和人民的生活狀況,八竿子打不著。”
“喲喲,你越說越起勁兒,越說越厲害啊。”
“像鄧小藍這樣的白高美的女子都被快被這些高帥富解決完了,我們這些窮屌絲說都不能說,還能干嘛啊?”
“那個男的比你矮多了,算高帥富嗎?”
“管他高不高,帥不帥,這年頭,只要有錢,富裕,就是高帥富。你不服氣嗎?”
“我有什么不服,埋頭有飯吃,埋頭有書讀最好。”
看我不怎么搭理他的滔滔不絕,他喝了一口茶說:“說一個和你品味符合的人的故事?”
“什么品味?誰啊?”
“對于女人的品味,我的一個高中同學。”
“對于女人有什么品味?”
“都喜歡小清新啊!”
“誰喜歡小清新啊,你不懂就不要亂說,”我笑著說,“我所喜歡的是干凈、清爽型的,不過現在即使是在我們文學院這樣的女子也難尋了,這本來就是一個脂粉、絲襪泛濫成災的時代。很多的女的不管腿粗不粗好不好看,都愛穿超短裙或者超短褲把它露出來,就連大冬天也這樣,穿得一點都沒有個性,反而弄得學生不像學生。”
“我說你,真是死腦筋,這都不能忍受。古人說‘食色,性也’,大家不正是在繼承發揚傳統嗎?大吃大喝就是食,少穿多露就是色,貫徹得很好啊。你看,多么本真啊!”
“這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你倒想這樣?不穿衣服該多本真啊,你肯定喜歡,你快咽下去吧,我已經吃飽了。”看看后面的鄧小藍和她的男朋友,他們的菜才端上來。
去付賬時,盧旭東還不忘啰嗦一句:“不穿衣服又太過分,就像當下打著人體藝術的幌子瘋狂裸露一樣,著不成了沒有文明的動物時期嗎?”
“有原始時期,沒有動物時期這一說法吧。”我們一起偷笑。臨走時,鄧小藍抬頭給盧旭東說了句“拜拜”。
(四)
在回寢室的路上,盧旭東還是想起要給我講他高中同學的一個故事。
“我高中同學楊志空和文惠文他們是由同桌進化而成的早戀情侶,在無情的中學教育制度和高考的雙重打擊下,仍然堅挺,愈挫愈勇,雖然后來楊志空考上一所專科院校,文慧文考上一所二本院校,但都是在成都。前不久,他們卻分手了。”
“為什么?”
“你不要打斷,我慢慢解釋,我是在用倒敘手法給你講故事。”
“在你這個文藝青年,我只有靜靜聆聽的份兒了。”我投以他“無辜”的表情,忍俊不禁。
“后來啊,文慧文在里頭,楊志空在外頭。我得注解一下,文慧文是在脂粉和黑絲襪的里頭,楊志空是在脂粉和黑絲襪的外頭,也就在上大學后,文慧文瘋狂地改變自己,就像鄧小藍這樣。楊志空卻和你一樣思想僵化,裝逼,說什么文慧文失真了,不是他以前所愛的那個文慧文,說她不再獨特了,居然為了這個還大吵大鬧幾次。最后,就不歡而散了。”講完后,盧旭東很得意地笑。
“你覺得他們最后決絕的原因是什么?是時代造成的愛情悲劇,還是個人性格的悲劇。”
“你啊,你是在分析哪一部文學作品?”盧旭東嘲笑起我來,“你的性格總有天也會演一幕悲劇出來的,你的女朋友遠在千里之外,異地戀不好熬。”
我沒和旭東胡扯,他回寢室去,我獨自來湖邊散步。我思忖思忖,還是掏出電話給曉蕓打去電話。第一次,她沒有接電話。我頓時一陣胡思亂想:“她在干嘛呢?她不會化過妝正在和其他男子度假,別人是不是正在撫摸她裸露出的**和豐碩的**,她是不是已經轉到經濟系去了沒有告訴我… …”
我幾乎瀕于崩潰,第二次又被掛斷了,第三次依然被掛斷了,第四次終于接通了。
“你在哪兒,你在干嘛,曉蕓,你必須快告訴我啊?你不要騙我?”我的聲音不再像從前那樣溫柔。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疲倦的聲音:“你怎么呢?我在幫一家公司填表格,手都抄軟了,你喊什么喊啊?”
“抄什么啊,抄什么啊?”我無法止住我的情緒。
“我在做兼職!”她大聲喊了一句。
我恍如大悟:“原來你還在做兼職啊,曉蕓,都這么晚了!”
湖邊的蛙聲浮出雜草,昏暗的路燈慢慢變得明亮,我獨自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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