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林冷
(一)
街,無論是否有夜燈,都是屬于商業的,商業街應該是商業最繁榮的街。小縣城有兩條商業街,東商業街和西商業街,卻不是小城最繁華的地方。東商業街和西商業街是曾經留下來的名字,曾經是繁華過,如今只有一些不大的理發店、小賣部和地方特色小吃。
冷靜經常來西商業街吃飯,今天是第一次在西商業街理發。他走進一家名叫“一剪鐘情”的小店,感到一陣襲人的暖氣,眼睛像鉆進被窩,難以睜開。收起雨傘,放在柜臺上,一位女生帶冷靜進去洗頭。
林宇坐在電腦前,卻盯著柜臺上的藍色雨傘出神。他起身對媽媽說:“媽,我去幫忙洗頭,我閑著不習慣。”媽媽沒有搭理他,正忙著給一位女士染頭發。他遲疑一會,還是進去,對正在給冷靜洗頭的女生說:“麗麗,你出去看看,我幫你做這單生意。”
“你去歇著吧!”
林宇沒有說話,站著不動。即使外面有人喊“結賬”,林宇仍然不動。沒有辦法,麗麗洗干凈手,把活兒讓給林宇。
冷靜睜開眼,迷惑不解地望著林宇。林宇開始給冷靜洗第二遍。
林宇輕聲說:“水溫合適吧?你頭不要動,免得水濺到你衣服上。”
冷靜又閉上眼。
“你的發質看來真好。”見冷靜沒有回答,林宇又說,“你的頭發又黑,又多。”
冷靜還是沒有說話,他卻是很清楚地聽見林宇輕聲的詢問。林宇從冷靜的頭頂到太陽穴,再到耳根,慢慢地給他做按摩。冷靜覺得很舒服,不僅是頭部,全身都很輕松。睜眼看見林宇,冷靜笑了,林宇笑了。冷靜又閉上眼。
林宇用清水沖去冷靜頭上泡沫,選一條最干凈的毛巾,把他頭發上的水一點一點地擦干。
“洗好了。”
冷靜沒有睜眼,也沒有回答。
“洗好了。”林宇降低了聲音,他覺得林宇可能已經熟睡。林宇側過身子,仔細打量冷靜白凈的臉和微顫的睫毛,目光從冷靜的嘴角慢慢移到殘留在下頜的胡茬,移到他起伏的胸脯。林宇沒有喚醒熟睡的他,伸出左手,用指尖輕觸他耳畔的發絲,不禁俯身輕吻他厚厚的唇。冷靜被驚醒,臉如紅潮,也染紅了林宇的臉。
(二)
理發師給冷靜修剪頭發時,林宇一直盯著。冷靜很不自在,想:“他是怎么呢?一直盯著看?是學徒嗎?那怎么不去正規學校學呢?哦,他肯定來自鄉下,家庭并不寬裕,沒有上學,就來理發店當學徒… …他不會是老師吧,在指導這個理發師?不是,不是,還輪不到理發師的老師給客人洗頭。他給我洗過頭,看過我那么久了,不會還是在看我吧?我洗頭時,依稀覺得有人吻過我,是他嗎?可是我睡著了,他的手真是柔軟… …”
林宇那讓人難以捉摸的目光、店里的玻璃光和燈光交織,讓冷靜的心糊里糊涂,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束縛感。冷靜匆匆結賬走出理發店。天氣初晴,太陽剛出來,就要落山。
快要走出西商業街時,林宇趕來,從后面叫住冷靜:“喂,你不要傘嗎?”
“已經晴了,要傘干嘛?”
“這是你的傘啊!”
冷靜小心翼翼地接過傘,說:“我的傘,不是綠色的嗎?”
“綠色的,不會吧?我一直注意著你的傘,都是藍色的。”
“謝謝你的注意。”尷尬的冷靜轉身欲走。林宇低下頭,喊住冷靜:“我能陪你走回去嗎?”
冷靜回過頭,說:“你能陪我去江邊的柳堤散步嗎?”
“到什么時候?”
“夕陽西下,到天黑盡。”
林宇、冷靜都笑了。
(三)
站在柳樹下的扶欄邊,望向山頭的夕陽,山蹲在對面的江畔。林宇問冷靜:“我們要一起吃飯嗎?”
“你餓嗎?”
“不餓,”林宇微笑地看著冷靜,想想又說,“我不餓了。”
“我也不餓,今天。”冷靜抓一把柳條,撒向林宇。林宇用雙手接住長滿綠葉的柳條,葉上的水珠飛到他臉上和頭發上。林宇慢慢松開雙手,把翠綠的柳條放回風中。他望著冷靜笑。
冷靜問他:“你覺得愛是什么?”
“愛是自由和美。”林宇脫口而出。
冷靜追問:“自由和美又是什么?”
“自由就是此時的光,美就是你。”
冷靜不語。
林宇又說:“我能抱你嗎,我的美?”
冷靜一聲喟嘆,說:“我們不能擁抱,我們,我們不是自由的。此時的光,對于我們是殘缺的。我不是你的美。”
“不嘛,不嘛,光對于誰都是自由的。你這樣說,是因為你內心的憋屈和膽怯。”林宇撇開綠柳枝,伸開手去抱冷靜。冷靜一個躲閃,林宇又湊上去,冷靜后退幾步,林宇又沖上去。直到冷靜不再躲閃,林宇卻不敢去擁抱。冷靜突然一拳給林宇打過去,林宇的嘴里被打出血來,站立不穩。冷靜轉身,從石階下去。林宇沒有哭,只是默默地揩拭流出來的鮮血。
街邊的霓虹燈亮起,夜幕降臨,行人漸漸多了。林宇仍然站在柳堤上,有些局促不安,他覺得來往的行人都是來看他的笑話。
(四)
林宇拖著被晚霧沾濕的雙腳,從石階下去,在橋下遇見冷靜。冷靜沒有遠去,他一直都守候在橋下,到天黑盡。林宇凝視著冷靜的目光,冷靜沉默不語,流出淚來。林宇沉默不語,撲上去,緊抱住冷靜,哭訴:“你知道嗎?知道嗎?我現在才明白,一直以來,讓我孤獨的不是夜,而是白天。夕陽不自由,夕陽不美,你就是自由,你就是美,我不能沒有你。”
“我們在這個世界,或許只是一個種表演,我們不屬于這個世界。我知道你的孤獨,我又何嘗不是,可我們又能怎么樣?我們不能抱怨,不能抱怨這個世界,不能抱怨陽光不美。我們要習慣流淚,這就是我們最大的自由。”冷靜緊緊地抱住林宇。
“我們不屬于這個世界,可我們有屬于我們的世界,我們只是不屬于他們的世界。我不要什么美和自由,只要你了。”
冷靜問:“你還不餓嗎?”
“不餓。”
又問:“真不餓嗎?”
林宇止住眼淚,拉起冷靜的手,只有淺笑,沒有說話。冷靜說:“走吧,去吃飯。”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林宇邊走邊問。
“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冷靜反問。
“是啊,我叫林宇,你叫什么名字?”
“為什么要知道名字呢?”冷靜又問。
“知道你的名字,我就可以找到你啊?”林宇一會看冷靜,一會看遠方的街燈。
“不知道名字就找不到我嗎,知道名字就一定能找到我嗎?”
“好吧,我不問了。”
笑聲沉落。林宇、冷靜離開柳堤遠去,被不能照見街燈的夜吞噬,藍色雨傘被遺落江邊的扶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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