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屋

　　序

　　長大后，你有多少時間能夠回想起那些曾經在指縫眉隙間悄悄漏掉的時光呢。

　　那些發黃的照片和破舊的紙張里承載了太多太多的回憶。兒時的光陰像一部成長中不斷重復播放的電影，一個畫面，一個鏡頭，一抹陽光，都可以讓我們沉醉太久太久。歲月如潮汐般起起落落，無論如何挽留，終留下了難以撫平的痕跡。

　　還記得么？

　　曾經的我們，都還天真地相信馬良的那支神筆真的可以畫出我們神奇的愿望。

　　曾經的我們，都還以為墻頭上掛滿的葫蘆長大了真的可以變成葫蘆娃。

　　曾經的我們，跑遍了無數的原野，就是為了能夠尋找一根像金箍棒一樣的神器，像猴哥一樣斬妖除魔。

　　曾經的我們，都還傻傻地閉上眼睛念著咒語“金糊涂，銀糊涂，比不上咱家的老糊涂”，然后猛地睜開眼睛，總以為能把小糊涂神給召喚出來。

　　曾經的我們，以為自己就是聰明的一休，懷著圣斗士的夢想，修習忍者神龜式的武術，練就阿童木的鐵壁，駕著炫酷的四驅車，尋找我們的星際寶貝。

　　那時候，哆啦a夢還叫阿蒙。泰羅奧特曼還沒有長大。柯南和鳴人剛剛出生。路飛還在自己的家鄉。**也還沒有出道。

　　那時候，我們唱著舒克和貝塔，捧著皮皮魯與魯西西，稚嫩的雙手握著鉛筆，認真地在給鄭淵潔寫信。

　　那時候，喜洋洋和灰太狼還默默無聞。黑貓警長是我們的偶像，眼睛瞪得像銅鈴，射出閃電般的機靈。耳朵豎得像天線，聽著一切可疑的聲音，啊哈啊啊哈啊黑貓警長。

　　那時候，哪吒還在腦海。孫悟空還在大鬧天宮。阿凡提騎著毛驢漸行漸遠。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都很年輕。

　　那時候，有木有還沒變異。2B還是一根鉛筆。神馬只存在于神話中。浮云也只是天邊的一處風景。你妹指的是個單純的女孩。杯具也只是用來喝水或者刷牙。蛋疼不會有人輕易地叫出來。求包養的人也沒有多少個。坑爹還是個火星詞。沒有給力也有人hold住。打醬油的時候媽媽還在做飯。傷不起的各種體還沒有這么牛逼。

　　那時候，我們關于藍天。關于綠樹。關于花草。關于溪流。關于陽光。關于童年，關于幻想。

　　如今，十幾年的時光倏忽劃過。村頭的老土墻早已剝落了半個墻頭。陽光色的碎片，每天都會被風帶走一些。或許有一天，屬于這里的天空，屬于這里的草木，屬于這里曾經的一切一切，將慢慢褪色淡化直至消失。而我，現在只是后知后覺地，仰望，收藏。

　　 《院落》

　　低矮的土墻懶散地圍著一塊小小的土地，便成為一個院落。院落的北側是兩個相依為命的老土房。土房是用泥胚子打成的泥基堆砌起來的。房頂先是粗木搭成的簡易房梁。然后再釘上參差不齊的木棍。最后，在上面鋪上高粱桿扎成的草席子，糊上泥，再搭上土瓦。一個家便形成了。這是我家的老屋。

　　院落的西側是一個破舊的牛棚。一面靠墻，三面灌風。棚頂由一些散落的玉米秸稈零亂扎堆覆蓋。寬大的縫隙里毫不吝嗇地采光納雨。

　　粗細高低的木棍像竹排一樣釘在一起，疲憊地躺在南面土墻的一角。這是家門。從門內走進，是一棵上了年歲的柿子樹。蒼老的枝干粗壯繁密，盤繞著頭頂的一方天空。每到金秋時節，樹上的柿子黃橙橙地掛滿枝頭。這個時候，我總喜歡帶著鄰家的好幾個孩子悄悄地爬樹摘柿子。要是不小心被爺爺看到了，必定會拿著長桿子把我們一個個捅下來，然后罰站在金秋的陽光下。

　　住房東側的墻根，有一顆瘦弱的山楂樹。在我的印象里，它好像并沒有結過山楂。只是生長著大大小小的葉子。

　　院子的最西南側，種滿了各種蔬菜。有辣椒，茄子，西紅柿，豆角，好像還有大蔥。春夏時節，郁郁蔥蔥的一片綠蓋住了滿滿半個院子。后來，又種了草莓。這是我極力要求奶奶種的。草莓的藤蔓蔓延的很快，幾顆草莓苗便可以瘋狂地長成一片。甚至還會像爬山虎一般沖上土墻，蔥蘢陰郁，特別好看。

　　院落的其他地方零零散散地長著各種蒿草，狗尾草，馬刺，地花菜等等。奶奶閑下來的時候總喜歡拿著鏟子墾草，我就跟在她后面把草一顆顆撿起來扔進牛棚的石槽里。牛棚里住著兩頭老牛。一頭黃色一頭黑色，而且年紀一般大。從我記事起直到它們老去，一直沒有離開過耕地。而且也很少生病。真是兩個忠義的勇士。

　　奶奶喜歡曬蔬菜丁。每到夏秋季節，金陽高照，奶奶便會在院里支起木架，拉上草席。然后切好多好多的蔬菜丁晾在上面。有饃片、茄子、南瓜、辣椒好多種類。它們的顏色把原本平庸無奇的草席子分成了幾個漂亮的方格子。

　　春夏季節，雨特別多。院子里總會積上坑坑洼洼地泥水溝，行走不便。從門口到屋子之間的院地隔一步便有一塊大石磚扎在泥水里。我很喜歡走這泥濘中的小磚路，跳來跳去。不過總是難免滑進泥水中，摔個狗吃屎。然后拖著沾滿泥水的身子哭著跑回屋里。

　　還沒學會走路的時候，我特別愛哭。吃飯哭，睡覺哭，見了生人也哭，誰都逗不得。聽奶奶說，那時候，我就有了屬于自己的外號“二聲娃”。這個外號是村里人給取的。有了第二，那自然少不了第一。

　　我們的村子不大，總共就百十來戶人家。所以鄰里鄉親之間特別親切熱鬧。我愛哭，便很自然地成為村里人盡皆知的事情。

　　聲娃比我大三歲，也愛哭，誰也哄不住。于是，他便開了村里的先例。此后，有愛哭的孩子，便都脫不了這個聲娃的榮譽。不過，貌似后來我再也沒有聽說過有叫“三聲娃”的。大概是我之后再無及我之來者吧。

　　媽媽在結婚之前就是個教師。結婚后，生下我沒多久，又被調去外地教學了。于是我早早地斷奶，跟著奶奶一起生活。奶奶總是抱著我，端著一碗蒸雞蛋，邊哄邊逗地走遍整個鄉里街舍，我才能勉強地把一個蒸蛋吃完。

　　我是九一年正月一日清晨生的。于是，奶奶便給我起名叫大年。在村里，人人都叫小名，我的小名便是年年。天天叫，月月叫，年年叫。

　　村里的跳神婆告訴奶奶，我愛哭，身子弱，全是因為“年年”這個名字。“年年”在我們方言里的諧音就是“蔫兒”。為此，奶奶便把我的“年”更為“寧”。說也奇怪，改名之后，我就很少再哭，身體也硬實了許多。

　　我家的這個老房院是姥爺那一輩留下來的。姥爺已經去世多年。房子早就上了年歲。到我出生的時候，已經是殘墻破壁。爺爺、爸爸結婚的時候都是在這個院落和那兩間屋子里完成的。

　　雖然那時候改革開放已經十多年了。但是在我們這樣比較偏遠一點的鄉下，貧苦的生活狀況卻沒有得到明顯的好轉。

　　那個年代的鄉里，我家的生活條件算是不錯的。村里還有一少半人都住在溝里的破土窯。所有的家產除了一孔窯洞外，就是幾張老桌椅，一個暖壺，一把鋤頭，一把鐵鍬。

　　爸爸結婚的時候，買了腳踏式縫紉機。還買了一臺黑白電視，一輛自行車。爸爸說，他結婚那天，院子里擠滿了人，都是來看新縫紉機和電視的。此后，每到晚上，左鄰右舍便會來我家閑坐嘮嗑或者看看電視。這樣的熱鬧一直持續到我出生成長了**歲。依然清晰地記得，那時候的熱播劇是還珠格格。晚上七八點左右開始播放，連續兩集。十一點多結束后，鄰居們才開始散去。

　　其實對老房子的印象并不是很多，大部分都是聽爺爺奶奶講給我的。大概在我七歲剛小學的時候，老院的屋子就被拆了，蓋成了瓦藍色的磚房。土地也鋪上了青石板。院子里的柿子樹，山楂樹，還有那些蔬菜的藤蔓全都不在了。

　　我記憶最清晰最深刻的童年時光便就是在這個新的房子里度過的。

　　要說上學時代，那我從學會走路后，就算是開始了。媽媽是個幼師，那幾年剛好被分在村里的幼兒園任教。所以，我很早便被帶進了幼兒班，整天與班上的那些大孩子混在一起。那么小，學習是根本不懂的。只是玩耍。

　　雖然在班上我的年齡是最小的。但是卻沒有人敢欺負我。所有的同學都怕我哭。只要一有人惹我，我便哭天喊地哇哇大叫地跑去告訴媽媽。

　　在孩子堆中，我的發言和命令一般是很有威懾力的。當然，這全得依仗我的老媽。我不喜歡跟誰玩，那么誰立刻就會被孤立起來。我喜歡欺負誰，那么誰就是經常被人欺負的對象。不管班上的男生還是女生，都默認我為老大。不過私底下肯定也會有同學恨我，鄙視我，說我壞話。但是沒人敢表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