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 裂
(一)
麥子墚是村里眾多坡地的一塊,在河的對面,當(dāng)?shù)厝硕嘟小昂幽沁叀薄T?jīng)的麥子墚是村人種花生、玉米、麥子的地方,自從村里年輕人外出務(wù)工后,留在麥子墚的只有深深的茅草和吹飛茅草的夜晚的風(fēng)。皎潔的月光,照亮雪白的茅草花,茅草花下躺有一個年輕人,他叫清平。清平身旁搭有一個簡單的帳篷,帳篷里有鋤頭、鐵鏟、錘子、鏨子,有床單被褥,沒有鍋碗瓢盆,沒有大米。帳篷旁邊的山坡上,有一個土洞,還沒挖好。
在東面的山坡上,一位四十來歲的婦女提著水壺和飯盒,慢慢地向清平走來,她是清平的娘。她在清平身邊坐下,見他閉著眼,呼吸均勻,已經(jīng)熟睡。她拍打他肩膀說:“清平,飯都沒吃,睡什么啊!”清平揉揉眼說:“娘,你又送吃的來干嘛,我不吃飯能行的!”清平娘使勁拍打他的頭說:“你不吃飯,連命都會沒有,還能干嘛!”清平抓住娘的手說:“你這樣打,我才是會連命都沒有的!”清平娘瞪著眼說:“就是要打你,把你打清醒!當(dāng)初我們賣力掙錢讓你讀書,結(jié)果你讀書回來就是干這些傻事,你爹和我遲早都要被你氣死!”說完,娘拿出竹籃里的飯菜和開水遞給清平,讓他吃。清平娘看著清平已經(jīng)比剛回村時瘦多了,衣服破舊不堪,好久沒有洗過澡,頭發(fā)又長又亂,身上又臟又汗。她扭過頭抹淚,說:“清平,你就回去吧,今晚就跟娘回去,就在我們家里住,在家里吃。今后實在不行,就在農(nóng)村犁地種田,也沒什么不好的,沒有誰能笑話咱們!”清平喝完一口開水,抹抹嘴說:“娘,你放心,就在這麥子墚有什么不好,天氣好,風(fēng)景好,還可以鍛煉身體,你看看我的肌肉,看看!”清平撈起衣袖亮出鼓鼓的二頭肌給娘看,哈哈地笑。看娘轉(zhuǎn)過頭,清平又說:“娘,你們不要擔(dān)心,我很快就有自己的家,就在這麥子墚地下,冬暖夏涼,到時候我就接你和爹來享福!”她拍過一下少平的二頭肌說:“享什么福啊,你別讓我們受氣就阿彌陀佛!”清平娘提起竹籃就往回走。清平抓起鋤頭走到帳篷后面,呼幾口氣說:“再挖幾鋤頭,就去睡覺。我的青春可耽擱不起,我得加班加點!加油,清平!”
清平娘走過河上的小石橋,不覺一陣寒噤。山溝里樹木叢生,竹林茂密,一片舊墳中間夾雜著一座新墳。青青的玉米行被風(fēng)吹得撲撲作響,清平娘很自然地加快腳步。
到家門口,見家里沒有開燈,清平娘以為清平爹已經(jīng)睡去。她輕輕地推開門,清平爹竟扯起嗓門喊:“你去哪兒了,你又去‘河那邊’給那個沒出息的東西送吃的,你是沒事找事做啊,你就讓他餓死,餓死活該,讀書,讀書,讀他媽的書,在外頭沒有出息,還要跑回家來出洋相,把他舅舅的狗力氣拿來挖地種糧食也好,竟然拿去挖狗洞!”清平娘也鬧起來:“什么他媽的,他舅舅的?他媽和舅舅哪里惹到你了?你就知道說狠話!你要是能狠下心,就把他推到河頭去淹死嘛,你以為我想操心!別個家的大學(xué)生都是在城頭工作,有車,有房子,還把爹媽老漢兒接去耍,我們家這個大學(xué)生怎么是這個樣子啊,跑回來挖地洞,要是說出去,別人都會笑掉大牙... ...”清平娘扔下竹籃,坐在門檻上很久沒說話。
(二)
睜開眼已經(jīng)日上三竿,清平想:“怎么起來這么晚,手機(jī)不是設(shè)置過鬧鐘嗎,怎么沒響呢?”他在帳篷里面翻來翻去,找到手機(jī),卻沒有電。他挖出電池板,再裝進(jìn)去,還是不能開機(jī)。清平長長地舒一口氣,舉起手機(jī)扔進(jìn)麥子墚下的河水里。他看見手機(jī)落進(jìn)水中,激起朵朵浪花,波紋一圈一圈地變?nèi)酢G迤侥曋鴿u漸歸于平靜的河面,突然一陣亢奮,沖下麥子墚,脫去身上的衣裳,嘩啦一聲猛扎進(jìn)水里,水面翻滾起浪花。清平從水底冒出來時,波浪還沒有平靜,他蹬腿,揮手,一面游泳,一面用手掌擊水。清平向?qū)Π队芜^去,近岸的水面浮有細(xì)碎的枯草和被野鳥啄落的桑葚。清平繼續(xù)游來游去,蹲在樹下的幾個少年站起來,朝河里扔泥巴叫罵:“滾,滾遠(yuǎn),神經(jīng)病!滾去死!滾遠(yuǎn)!”清平很無辜地問:“我游我的,關(guān)你們什么事啊?”“傻蛋,你沒看見老子們在釣魚嗎!滾遠(yuǎn)些!”清平悻悻地游遠(yuǎn),回頭又看見有兩個姑娘在河邊的石板上洗衣服,傳來嬉笑的聲音。他旋即扎進(jìn)水里。
穿好衣服,清平繼續(xù)在麥子墚上挖洞,他咬著牙不停地挖,決心要挖出一個屬于自己的世界。
清平娘給他送來午飯,清平擦著汗水說:“娘,你就放到篷里面,我待會兒來吃!”清平娘沒有吭聲,放到帳篷里面。見到清平忙起來連自己都懶得多看一眼,哼一聲就轉(zhuǎn)身離去。清平喊住娘:“娘,你給我找一只表吧,我手機(jī)沒電,被我扔到河里,現(xiàn)在沒有時間!”清平娘大吃一驚說:“啊?手機(jī)扔了?你當(dāng)初買成一千多塊,就這樣呼的一聲說仍就扔了,你這個敗家子!”清平解釋說:“沒電了,還留著干嘛!”清平娘幾乎要跳起來吼:“沒電,沒電就不能充電嗎!我才不管你,有沒有時間都一樣。要看時間自己回家去看!”清平娘憤憤而去。清平揩一把汗,望向娘說:“沒‘時間’就算了,我沒‘時間’不還一樣挖,只是暫時不習(xí)慣而已!我的家就在這麥子墚,就在這里,我才不回去!”清平娘從麥子墚走下來,站在小石橋上望著微波粼粼的河面嘆氣。
一個包著頭巾的老奶奶背著竹簍往回走,她經(jīng)過清平的帳篷時,繞了過去。老奶奶問:“清平,你娘剛剛給你送飯來了,你還不快去吃?”清平放下鋤頭跑過來,不料踩滑在沙泥上摔倒在地,他拽著草根站起來,扶著老奶奶過來,說:“劉奶奶,你來干嘛,這路不好走!我知道我娘送飯來的,我就要去吃。你還沒吃嗎,要不一起坐下吃?”劉奶奶笑呵呵地說:“我在那邊地里扯雜草!你這娃娃還有孝心。我就不能吃你的,家里孫女都做好飯的。你就這么一點飯菜,你自己還不夠!”清平說:“我夠,我真的夠,劉奶奶!”劉奶奶說:“哈哈,你整天在這兒挖個什么名堂啊,年紀(jì)輕輕的,還讀過大學(xué)!”劉奶奶坐在草地上,繼續(xù)說:“你爹不是在村里承包了修小學(xué)的事嗎,你怎么不去那里干活?干那個事來錢快?要不你出去打工也好,就像我兒子他們那樣,還是多掙錢的!”清平笑著說:“劉奶奶,外面我都出去過,大學(xué)四年更是什么都見過,現(xiàn)在我就認(rèn)準(zhǔn)就塊地,在這兒挖個地洞,住在里面,又不費什么成本,舒舒服服,比在城里掙錢買房子劃得來多了!”劉奶奶說不過清平,清平也說不過劉奶奶。清平送劉奶奶到麥子墚下的小石橋邊,又上墚去。
(三)
有天晚上,清平爹在工地吃飯,清平娘很早就給清平送晚飯去,天邊還殘存有夕陽的余暉。
清平娘爬到那個洞前,見里面已經(jīng)成兩間臥室的模樣,墻壁很粗糙,密密麻麻地留有鋤頭的痕跡,墻上滲出一滴一滴的水珠。清平娘自言自語:“哎,挖這個東西能住人嗎,這不成了野人!”清平娘感到納悶的是,要是往日清平肯定是在這兒忙,今天這么不會早就休息?她到帳篷里面時,看見他躺在被褥上,一動不動,眼睛珠子望著篷頂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清平娘說:“清平,你怎么呢?感冒了嗎?”清平搖頭說:“沒有,只是很累,歇息歇息就好。”清平娘放下竹籃,去摸他的額頭,說:“你發(fā)高燒啊,你怎么生病了?”她把清平的身體翻過來,伸手去摸他的背,發(fā)現(xiàn)也是很燙,她著急得很。清平娘吐幾口唾液在手指上,按住清平的頸,要去給清平揪痧,想給他退燒。清平死活不依,把他娘推攘在地。清平娘爬起來,捶過他幾拳后就出去。她在匆匆跑走前,回頭叮囑清平:“你這個死犯人,感冒也要吃點東西,我去叫你爹來,你先把這飯吃了。”
她跑到離家不遠(yuǎn)的在建村小,清平爹正和幾個工友喝啤酒,吃鹵鴨。清平娘拉他過來,悄悄地說:“清平燒得厲害,你快去看看!”清平他爹眼睛一瞪說:“他發(fā)燒給我說干嘛,我又不是醫(yī)生。”一個大胡須工友提著啤酒瓶站起來喊:“大嫂,在說什么悄悄話啊!”清平娘沒有搭理,對清平爹說:“你和我一起去叫醫(yī)生或者叫醫(yī)生去!”他爹說:“不行,不行,我和你一起他拖去看醫(yī)生,不能讓醫(yī)生去看他。這些荒唐事情要是讓外人知道,到處傳說,我們丟不起人!”清平爹和娘辭過工友,匆忙往麥子墚走去。
清平爹一路罵到麥子墚,清平娘一言不發(fā),只顧著腳下的路。走到麥子墚的洞口,清平他爹朝洞口踢過去一腳,掉下去幾塊泥土,清平娘上去扶著他。到帳篷里面時,清平已經(jīng)熟睡。清平爹惡狠狠地看看四周,喘氣不贏,一把抓起清平的手往自己背上扛。清平娘前去扶住清平的背,對他爹說:“你慢點,慢點,別把他的手給扭壞了。”清平醒過來,掙扎起來說:“你們干嘛,我沒有生病,我不要去醫(yī)院!”
(四)
清平的一個隔房兄長,帶著自己的兒子小虎從麥子墚經(jīng)過。小虎指著清平挖的洞問:“爸爸,清平叔叔挖那個坑是干嘛的,我們?nèi)タ纯矗俊?/p>
“哎,他沒有房住,所以就挖地洞。”小虎他爸活動活動身上扁擔(dān),帶兒子去洞口看看。扁擔(dān)的一頭擔(dān)的是六歲的小虎,一頭擔(dān)的是半口袋化肥。小虎抓住籮筐架說:“爸爸,我長大也要挖一個,比清平叔叔這個洞還要大!”小虎他爸一臉壞笑:“你這個沒有出息的家伙,長大好好讀書,出去工作,就在城里買房,不要到這山里來犯神經(jīng)!”
小虎沒有聽他爸的話,跳出籮筐,跑到洞里喊:“喂,喂,我是小虎,呵呵!”,小虎害怕里面空曠的回聲,撒腿跑出來,撞到他爸的懷里說:“爸爸,里面黑黑的,好可怕啊!”小虎他爸說:“哈哈,你今后要是不好好讀書,就給你挖一個地洞,讓你在里面住!”小虎嚷叫著:“不,不,我才不!”
小虎他爸抬頭朝帳篷里面大聲吼:“清平,清平!”清平很久才出來回話:“二哥,你干活還帶著小虎啊。小虎又長高了,也該上學(xué)了吧?”小虎他爸問:“是啊,這小鬼還算會長個子!你這個東西挖好了嗎,這像模像樣的!”清平說:“算好了,我還要再設(shè)計設(shè)計,整修一下!”小虎他爸說:“你還真厲害,一個人搞出這么大一個東西,不虧是讀書人啊!今天到我家去吃飯,怎么樣,清平?”清平聽見讓他回村里,他沒有再說話,鉆進(jìn)帳篷里去。
小虎和爸爸離開后,清平背起挖掘工具來到地洞。“這個屋子終于就快完工。這是要分出三間?不,還是得隔出四間,一間做我的臥室,一間做爹娘的臥室,一間做廚房,一間做客廳。墻壁應(yīng)該給粉刷一遍,然后上涂料。電線應(yīng)該是明線還是暗線?嗯,還是明線好,不然電路壞了,還要大動干戈地鑿墻,我可舍不得!頂上得掉一盞大的吊燈,門口得裝排風(fēng)扇,屋角得修排水道,免得屋內(nèi)潮濕。洞門口對進(jìn)去的墻上應(yīng)該留出一個放電視的地方,電視前面放茶幾,茶幾四周是沙發(fā),沙發(fā)旁邊,沙發(fā)旁邊放什么呢?放點花或者云松。電視后面的墻壁上是掛爺爺?shù)倪z像,還是掛一幅書畫作品,還是掛一副對聯(lián)?我的床頭要買個怎么樣的臺燈呢?是要放筆記本電腦還是臺式的?哎,我的床,我的書桌和電腦桌,這么多東西,該怎么從這個小小的洞口運進(jìn)來,這個洞口還得再擴(kuò)大!這門擴(kuò)大之后安裝什么門呢,是木門、鐵門還是防盜門?屋里是接自來水還是打個水井,是接天然氣還是燒柴火,這個,這個還得找爹娘好好商量... ...這個“洞外”,不,不,現(xiàn)在是叫“門外”,不對,是叫“屋外”,不對,不對,叫“家門口”,對,對,這個家門口是不是要修一個小的停車場,我還得買車啊,可是這個家離馬路那么遠(yuǎn),車怎么開得到呢?哎,難不成還得自己開一條公路到家門口?還有,這個我親手打造的美麗的家啊,還必須要一個能和它相匹配的女主人,嘻嘻... ...啊啊,多風(fēng)光,到時候爹娘肯定很幸福。我的爹,我的娘,你們在哪兒啊... ...”清平想起爹娘,拋開背簍和挖掘工具,直奔村里去。
清平回去請爹娘搬到地洞里面去。娘沒什么話說的,清平爹卻是把他罵得狗血淋頭,氣得把木桌子捶得當(dāng)當(dāng)響,說:“你這個丟人現(xiàn)眼的東西,一個人要做野人還不痛快,還要把你老子和娘也要拖進(jìn)去,你這是要滅了這一家人嗎!”清平極力向爹娘描述自己美好的設(shè)想,說:“爹,娘,你們就聽我一次好嗎,我能讓你們過上好日子的,你們就相信我的,那不僅僅是一個地洞,我能讓它成為一個溫暖的家的,爹啊,娘,你們要相信我啊... ...”爹娘說什么也不能理解清平的想法,不允許清平搬家里的任何東西。
清平搬起一條木凳,他爹氣洶洶地問:“你要干嘛,拿到哪兒去,把老子家的東西給留下!”清平無助地望向門外的李子樹,想起曾經(jīng)爹抱著自己去摘枝頭的果子,娘還罵爹:“李子還沒熟,你讓小娃兒再吃多些,裝怪!”爹卻憨笑著說:“小娃兒,管他的,什么都吃才是健康!”
清平抱著木凳往屋外跑,說:“我拿一條木凳不可以嗎?我累了歇息時總得有個坐的?”清平他爹怒火中燒,一腳把清平踢出門外,木凳飛到李子樹下。清平哭起來,娘把他爹推開,過去問清平踢傷沒。娘也哭起來說:“清平,你就搬回來吧,挖那個洞就當(dāng)做鍛煉身體吧,算了,別管它了好嗎!”清平?jīng)]有吭聲。
(五)
清平把帳篷搬到地洞里面。他躺在自己所設(shè)想好的臥室的那個位置,浮想聯(lián)翩,放佛屋里的布置都已完備,爹正在和客人談笑風(fēng)生,娘正在廚房一邊做飯一邊和嬸嬸們談?wù)撍幕槭隆K欧鹇牭侥镎谡f兒媳是楊家溝的一位姑娘,文化程度不是很高,但人長得漂亮,性格很好,對人很熱心,很會持家。他放佛聽到外面有同學(xué)來拜訪,有高中同學(xué),有大學(xué)同學(xué),屋外的停車壩上一片嘈雜,高中暗戀過的那個女生似乎也在,清平想:“該怎么邀請她參加自己的婚禮呢,她暗戀過我嗎?我當(dāng)初怎么不該給她表白呢?這樣的話,或許我們還可以轟轟烈烈地愛上一回。哎,轉(zhuǎn)眼已經(jīng)多年過去,她或許已經(jīng)談過幾次戀愛... ...我今天給她說我以前暗戀過她,然后再說我過不了多久就要和村里的一位姑娘結(jié)婚,她會是什么樣的表情?是祝福還是悲傷?是笑出聲來,還是流下淚來?我會不會流下淚來?我... ...”清平用手拂過自己的臉,果然是一把淚水,不,不是淚水,是泉水,是雨水?難道在漏水?清平躍起來,望著屋頂,水一直不斷線地滴。從洞口望出去,外面下起傾盆大雨。
他跑出洞口,大雨立即包圍住他。洞口掛起一層水簾,四處密密麻麻地傳來叮咚叮咚的滴水聲。站在雨中的清平,明白過來剛剛的一切都是臆想,除開漫山遍野的大雨,他孤單一身,他任風(fēng)雨肆意地吹打自己。他巋然不動,如一尊水泥澆筑的塑像,雨水從頭頂沖洗過身體的每一根汗毛一直流到到腳心,從麥子墚上流到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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