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魔鬼的意外來訪

　　我正品茶聽音樂，看著由Richard Wilhelm翻譯的《易經》。忽然一陣詭異的笑聲從左邊傳來，我驚異的四處張望，不見聲音來源，想來是屋外人們經過發出的怪笑吧！我埋下頭繼續沉浸書本，笑聲又響起。

　　“誰？”我嚇一大跳，忍不住叫起來

　　“Nur man fragt, dann kann ich erscheinen. Entschuldigung! Aber das ist unse Regelung.”

　　“wer bist du?” 在這樣情況下，我實在不想用您這個稱呼。

　　這是一個瘦長陰郁，帶著一頭金色卷發和蒼白面孔的男人。他毫不客氣坐在我面前。

　　“Ich heisse D?mon aus Satan.”

　　我毫不懷疑他回答，應該說，他印證了我的猜測。只是我很好奇為何他會來找我。還沒有等我發問，他卻看出我的心思，指指我手中的書說道

　　“wegen dieses Buchs”

　　“Warum? Hast du auch grosse Interessante darueber?”

　　忽然他卻變幻了樣子，成為一個中國小老頭，笑道，“我知道你會和當年我造訪過的那個中國人一樣，將我們之間對話寫出。所以我們還是直接中文好些！”

　　我簡直吃驚了！想不到魔鬼還有中國人的樣子，并且如此熟知中文，甚至可以說，他的中文講得比我還要標準。

　　“您說的可是錢鐘書先生？”

　　他點點頭！

　　“《魔鬼夜訪錢鐘書先生》收錄于他的《寫在人生邊上》。這書我倒是看來著。可是根據錢鐘書先生記載，當時您可是喝醉了到訪。這次我看您似乎并無醉意！” 我這話有些得意。

　　他卻嚴肅起來，“我已經說了，我是看到你手上的書才現身的。錢鐘書是百年難得的人才，不但寫得一手好文章，更是學識淵博。你與他相比卻是有極大差距。”

　　“哦，那你怎肯和我說話，難道就因為《易經》？”

　　“哼，你給我設定國籍，足見你見識短淺！我之前以歐洲人身份現身，不過是因為你身在歐洲。而我現在以中國人樣子現身，也不過是為了交流方便罷了!”

　　我想想，點點頭，“這倒也是！其實哪個宗教沒有魔鬼呢？比如伊斯蘭教的伊卜利斯，佛教中的ma^ra，羅剎。而道教便是我們俗稱的妖魔鬼怪。”

　　“你倒是知道些皮毛，如果我告訴你這些其實都是我，你可信？”

　　“信！我為何不信？”

　　這回他有些吃驚，“你倒是給了我幾分驚喜！說說你的想法！”

　　我樂了，終于讓他猜不著我的心思。“古時人類受到地域限制，于是產生不同語言、文化和生活習慣，也便產生了對同樣事物相類似或是相同認知，而使用不同稱呼。而各個教派根據所屬人群，以及認知形象形成對各類角色不同的相貌描繪和名字。”

　　“哈，哈，” 聽到這，他化成一團霧將我包圍，“你說得正是，你們的邪念造就了我，于是我便以你們期待的樣子和你們見面！你可怕我？”

　　“怕？” 我搖搖頭，“我心中也有一塊區域屬于你！只要是人，就難免自身劣根性。既然你屬于我一部分，我又怎會怕你？”

　　“錯錯！我不屬于你，我是你們所有邪念的集合！不過你不怕我，倒是看出你有幾分聰明！”

　　“世人鮮少會愿意和我們如此促膝長談！” 他重新幻化成人形，愁眉苦臉捧著臉坐到我對面。

　　“那是因為大多人都害怕直面自己丑陋的一面。”我說

　　“你不怕？”他又問

　　“怕！可是身正不怕影子歪！只要愿意面對，你有怎能侵蝕我的良知呢？”

　　“這就是我現身的又一個原因。我們定個合約如何？” 他開心地手舞足蹈像個猴子一樣在我家上躥下跳。

　　我搖搖頭，“和你訂約有什么好處呢？”

　　“我能實現你的愿望！” 他把手臂友好搭在我肩上。

　　“那我不如求神拜佛！”我搖搖頭，推開他的手臂。

　　“既然我是你們邪惡的衍生，那你可知道神佛又是什么？” 他不甘心，又問。

　　“佛教言：立地成佛。世人皆可成佛，神佛自然是我們善念的化身。”

　　“正是，所以你們中國人總結說，不要臨時抱佛腳。既然如此，你求神拜佛有什么用呢？”

　　“我求我自己不要被你誘惑了！你通過收買，讓你利用每個人心中對于權利、榮譽、金錢的渴望，增強惡魔在人間的力量。”

　　“既然你了解其中秘密，我就不多解釋了！你看我已經和如此多的人簽了合約了！“他手中忽然變出一沓合約，”這些人表面裝著正義凌然，卻在暗地里將我召喚，與我定了合約。他給我力量，我幫他實現夢想！我知道你有很大的夢想。你可想早日實現你的夢想？”

　　“我知道你的手段，不過是幫助那些人打破自己內心道德底線，說白了是什么實際事情都沒有做，不過是人們自作孽罷了。”

　　“你這話可就錯了，那個著名的浮士德，他可是甘心與我歃血為盟來著。”

　　“但是，最終他卻看破你的詭計。他知道和你簽訂是極不公平，極可怕的不平等條約后幡然醒悟，與你一刀兩斷！你們倒好，拖著別人靈魂，非要將其帶入地獄。”

　　“哼！”他忽然氣憤起來，變成龍卷風將我抱住，“錢鐘書先生如此偉大，卻能謙遜待我！可你倒好，學識不大卻如此狂妄！”

　　“你這話說得可笑！這世上學識淺薄卻狂妄不羈者大有人在。比如現在一些所謂學者，肚子墨水不多，卻喜歡拿著點皮毛知識忽悠人，不過為點名氣，說些大而化之毫無責任心的話。他們的靈魂倒是適合你。你雖看重我，可我卻是知道：我雖不濟，也就只是剩了這尊嚴！你反倒來剝削我？”

　　“他們？一個做學術的人如此不嚴謹，不去好好做學問，說點或是寫點有建樹的東西，還有這么多時間將自己變成公眾人物，堂而皇之騙點名利。這樣人可有靈魂？好的東西都給了神，壞的卻留給我，這點質量，一個上天堂的靈魂頂和我簽約的一百個人。就不許我找點有質量的？”

　　他氣憤還原成人的樣子，“你看看我這身子。中國作為人口大國，我的心思都在你們身上了。可是你們給我的卻全是精神快餐下的靈魂。害得我糖尿病，高血脂樣樣齊全！”

　　“你別笑！”他看到我笑起來，大喊道，“別以為魔鬼就沒有這些問題！我問你，你看這Richard Wilhelm翻譯的《易經》和你們現在國內人注解的《易經》有何區別？”

　　“區別太大，他當易經是哲學，將自己見解和易經很好結合，而不是簡單字面翻譯。其中引述道家和儒家對于易經的理解。比起國內簡單字面理解到位太多！難怪國內不少人將易經簡單看做神鬼、卜算之物。這簡直糟蹋了我們的文化。”

　　“這些人寫書就為了點錢，根本沒有學術研究精神，有靈魂也等于沒有靈魂，和他們簽約，最后反倒是我賠了。哎……”

　　“記得你和錢鐘書先生說，你閑的發慌！”

　　“當然，以前我需要誘惑，需要收買！現在是人們主動召喚我，非逼著我收取他們的靈魂。你說我多么痛苦！”

　　“話雖如此，原諒我不能幫助你！”我感嘆道。

　　“不，不。我倒是想謝謝你！“他忽然無奈地擺擺手，”這些年倒貼的人太多，我反倒勸慰他們還是守住良心，但是他們反倒和我生氣。說我不做自己該做之事！現在的人只要你想法和他相左，便巴不得將你打死，簡直毫無民主可言！可是這些人卻最是喜歡打著民主的旗號！他們雖然披著人類的外衣，卻比我魔鬼還要可怕！我也怕！你的拒絕是好的！至少我終于找到了滿足和平衡！”

　　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深深嘆了口氣，“別以為我們沒有壓力，不需要舒緩！今天真的舒暢！”

　　他在陽光下輕松地伸了一個懶腰，歪歪往席子上一趟，打了個哈欠，“難得如此舒服！我在你這休息一會！你繼續看書，不用理我。”

　　忽然他皺起眉頭，抱怨，“聽，又有人送上門了！我該走了了，哪天心情不好，我再來叨擾你，你再拒絕我，和我講些世人認為之乎者也迂腐得很的道理！這個世界可以講理的人不多了！”

　　看著他憂傷離去的背影，我有些心酸，以為就我一個窮苦文人凄苦，殊不知精神倍受折磨的惡魔卻比我苦多了！

　　罷了，罷了，我繼續看我的書好了，下次他再來，泡杯好茶與他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