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闖鬼門關（3）

　　 三

　　這是一個群星閃爍的夜。

　　三輛草綠色解放牌軍用大卡車，從銀河市開出來，順著蜿蜒的公路向南急駛。隆隆的馬達聲，閃著白光的車燈……汽車漸漸隱入煙色如晦的夜色里。車上的貨物都用綠色的篷布包得嚴嚴實實，用一道道大纜繩捆著，坐在司機旁邊的李莊嚴，臉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一雙深沉機警的眼睛死死盯著車燈掃射后的路面，不時提醒司機：“車速再開快點?！?/p>

　　“發動機燙得快冒煙了?！彼緳C焦慮不安地說。

　　“少扯淡，沖過這段危險區再減速?！崩钋f嚴壓低聲音用手里的“大哥大”和坐在最后一輛車上的鄧崗聯系：“快，緊跟上，聽見沒有？前面沒啥動靜?！?/p>

　　汽車在加速。當行駛到一個岔道口時，李莊嚴突然對司機說：“從前面那條小路繞過去。”隨后，又向鄧崗呼喚：“注意，繞小路走，從老虎嶺攀過去?！?/p>

　　司機猛地回過頭，驚得張大嘴巴戰戰兢兢地說：“李經理，誰不知道老虎嶺是鬼門關，白天走也心驚膽戰，這不是找死嗎？”

　　“怎么？怕了？我不是和你講得清楚，這趟差事就是去鬼門關嘛。”他狠狠地瞪了司機一眼，怒斥著。

　　“不，我是怕……”司機的聲音有點唯唯諾諾。

　　“怕什么？刀山也得上，知道嗎？”李莊嚴的聲音里沒有一點商量的余地。

　　“李經理，我看還是走大路吧，半夜三更的，誰有辛苦在路上傻等著攔車。”坐在一旁的保鏢黃毛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小題大作了……”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李莊嚴打斷：“你懂個屁，孟長河這個老狐貍詭詐狡猾得很，我和他較量也不是頭一回了。大意失荊州，知道嗎？”他返回頭瞪了黃毛一眼，然后，又將目光投向車窗外，什么也看不見，除了車燈掃過的路面泛著白光，整個世界似乎都處在黑暗中，他不想讓眼睛在黑暗中窺視，干脆閉了起來，用心聆聽，捕捉夜的美色……

　　“你沒聽說，如今想做買賣開公司首先要把三方神仙（工商、稅務、公安）進貢好，孟長河和我們衛達公司過不去，大概是你們沒有把他照顧周到，俗話說：‘銀子不夠添上錢，哪有不下雨的老天爺’”

　　“你見過孟長河嗎”

　　黃毛搖搖頭，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那你就不要發言。”李莊嚴不想和黃毛說這些事。他皺了皺眉，顯然孟長河讓他頭疼，這是一塊硬骨頭，我李莊嚴和盧偉哲都啃不動的硬骨頭，可想這個人是多么的令人棘手和難以對付。他和偉哲都是在他面前碰了大釘子的人；既然他敬酒不吃偏要吃罰酒，那就不要怪我李莊嚴對他不客氣了。在黑暗中，他似乎又看見孟長河那雙眼睛，那頂端端正正的戴在頭上常年不摘的閃著國徽的帽子……

　　爬山了，汽車加大馬力，像一只綠色烏龜艱難地緩緩爬行。彎彎曲曲的盤山路，宛如一條帶子從高高的山頂蜿蜒迤邐落下，汽車伏在這帶子上，有點飄飄悠悠的感覺。司機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像兩顆毫無表情的玻璃球，抓著方向盤的手微微顫抖，頭頂上也冒出了一層冷汗。李莊嚴仍然將目光投向黑色的車窗外，神態異常鎮定，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但內心的緊張比任何人都厲害。他擔心是那價值幾百萬的貨物。萬一這批貨在路上有個閃失，他只有提著腦袋去見盧偉哲。想到這些，臉上不由露出一絲凄然的苦笑。黃毛給他點了一支煙遞過來，他吸了一口，香煙在手指間燃燒，煙霧彌漫在駕駛室。他的目光還在死死地盯著兩道光柱照射下的山路，這條路他不知跑了多少次了，羊毛大會戰時，親自指揮幾十輛汽車從這里開出去。誰也想不到他李莊嚴敢闖鬼門關。正因為這一次次地鋌而走險，而使他一次次取得成功，也助長了他的膽識和能力?？刹恢獮槭裁磸膩頉]有像今天這么心驚膽顫，他有點心虛，思緒也變得雜亂無章，他在問自己：是不是選擇這條路是錯誤的？會不會來個自投羅網呢？心里一片茫然，就像這無邊的夜色……

　　香煙在李莊嚴的手指間任意燃燒，煙霧罩住了他的臉。駕駛室煙霧繚繞，

　　黃毛被煙嗆得睜不開眼，他打了一個噴嚏，粗聲粗氣地說：“這純粹是自己嚇唬自己，放著平平的路不走，偏要走這鬼見愁的路。哼！路上誰要敢攔車，先問問黃毛的拳頭答應不答應？”他是個高個子寬肩膀的彪形大漢，相貌有點兇，黒眉虎眼的，挺大的鼻子，有疙疸的國字臉，滿頭長著蓬蓬松松的淡黃色的頭發。滿是汗漬的胸口裸露出來，他的右眼角有一條刀疤，看人時右眼總比左眼稍高一點，好像不大對稱似的。李莊嚴不理睬他，他感到無趣，干脆閉著眼開始睡大覺。呼嚕聲此起彼伏……（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