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是貧農。是貧農是富農是中農是地主奶奶都管不了。爹的事會叫奶奶管嗎?爹要是叫奶奶管了他還是我爹嗎?爹比奶奶精明多了,當初給大伯提親,奶奶認準門當戶對的死理兒,沒少挨了我爹的罵,爹罵奶奶是蠢婆娘,人家都想跳出火坑呢,奶奶卻還偏要在火坑里打轉轉。爹和娘搭話時沒問別的條件,爹只問娘是貧農嗎?娘說是貧農,從爺爺老爺爺那一輩都是貧農,有這句話,爹就把心放進肚子里了。
大娘和大伯結婚后一直沒生養。大家都不知道毛病出在誰身上,我知道,毛病是長在大伯身上的,和我大娘沒關系。大娘的地是塊風水寶地,怪只怪大伯撒不出種子來,有時撒出來那么一點點,也是一些爛蝦米貨,不能生根,不能發芽,所以大娘的地就一直荒著。女人荒地總叫人有說不完的風涼話,頭兩年鄰家大嬸大娘大嫂還問問大娘是咋回事,大娘抿著嘴低著頭啥也不肯說,后來她們誰也不問了,只拿眼同情地看著我大娘。一些妒忌大娘俊俏的婆娘們,一些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老爺門,他們拿尖酸刻薄的話說給大娘聽,他們用幸災樂禍不懷好意的目光打量大娘平展展的不毛之地。誰知道大伯大娘在黑夜里相擁著流過多少眼淚呢?大伯不知道他自己的毛病嗎?大伯是知道的,大伯結婚前就知道自己的毛病了,這就是大伯的不對了。這不是不道德嗎?你撒不出種子,干嘛還要占一份自留地呢?可是,沒種過地的男人,誰不覺得自己的種子是最好的?是最壯實飽滿的?誰又知道什么樣的種子才是好種子,什么樣的種子是秕谷呢?誰有那個明確概念呢?一切都是朦朧的、模糊的,即使我大伯,讀了那么多書,他對此也是一無所知的,也是一知半解的,也是抱有僥幸心理的。大伯想,興許男人的這東西都這樣呢,到了該播種的時候,到了女人那里,種子自然而然就會從口袋里噴射出來啦。可是到了女人那里還不行,大伯就六神無主了。沒有比大娘那里更好的田地啦,在大娘那里不行,大伯這輩子算是死定了。后來大伯私下里也求過郎中,我大娘也回娘家給大伯抓了不少的藥,有一回,一個郎中收了大娘5枚珍藏多年的袁大頭,把一包中草藥交給大娘說,敢打包票的,包治。大娘照著法兒煎了,讓大伯服了,可是大伯的小口袋依然干干癟癟的撒不出多少種子來,大伯因覺著欠著我大娘,所以格外的對大娘好。大娘沒有覺著委屈嗎?有的。在別人用異樣的目光打量她的身子時,大娘心里是覺著委屈的。沒有誰給大娘說過床第之歡該是什么樣。大娘在大轱轆車里端坐著,想象著和她心愛的郎君的新婚之夜,我大娘她心旌神搖,不勝嬌羞。大伯在激動中焦躁不安著。大伯焦躁不安的氣息傳染了我大娘。大娘隱隱約約覺得床第之歡不該是這個樣子的,是什么樣子的大娘不知道。在奶奶一次次失望的打量之后,在別人異樣的目光中,大娘覺得有一絲冰涼的絕望從心底升上來。大娘的心里盈滿了淚水。命呵!老天爺給了我朝思暮想的郎君,卻不能讓我們的愛結出豐盈飽滿的果實來。命呵!大娘把委屈藏在心里面,大娘從沒有說過一句委屈埋怨的話。大娘死心塌地地侍候著我大伯,大娘是個好女人。大娘是個多么好的女人呵!
從大伯大娘定親的那一天,憤怒就扭曲了我爹的臉,燒焦了我爹的心。我爹曾私下里買了兩盒上好的紅金煙給媒人,媒人回話說,人家女家說了,要是老大,這門親事就算定下了;要是老二,就別再提一個字。惱羞成怒的我爹使勁煽了自個兒兩個嘴巴子,惱羞成怒的我爹在大伯相親回來的當天下午就和大伯打了一架,撕爛了大伯嶄新的中山服,揍腫了大伯清秀俊朗的臉。爹認定是大伯搶走了他心愛的女人。難道不是這樣嗎?如果爺爺奶奶不在黑夜里制造了我大伯,那個女人不就是他的了嗎?爹眼睜睜地看著他心愛的女人進了大伯的屋,上了大伯的床。爹滿腔的仇恨呵,與大伯不共戴天。
大伯大娘結婚后,我爹夜夜去聽大娘的房,可是因為大伯的緣故,他們的動靜總不大,我們家是四合院,大伯大娘住西廂房,我爹和后來我爹娶了我娘之后住東廂房。新婚之夜時,爹輕輕捅破窗戶紙,可他沒看上好戲。那夜是下弦月,天黑得很,爹帶的手電筒不知怎么回事亮不起來了。爹只聽見我大伯呼哧呼哧的喘粗氣,只那么一會兒,大伯就下來了,爹沒聽見大娘的嬌喘聲,這讓爹覺得高興了一些。爹的醋勁兒酸倒了自己的牙,爹想聽見大娘的聲音,又怕聽見大娘的聲音。聽房爹是老手,爹從十歲就學會聽房了。聽見女人哼嘰嘰的聲音爹覺得特舒服,怎么個回事爹也是模模糊糊的,可是聽見女人叫爹知道那是叫人快活的事。爹記得聽隊長李三刀女人時,那女人快活得象殺豬樣嚎,嚎得滿村街都能聽得見。爹不知道大娘這個象貓一樣的女人為啥不肯發出一點聲音來。爹當然不知道是我大伯的炮不行,爹無數遍地揣想大娘雪白雪白的光身子。大娘的**看起來不算大,可鼓鼓的堅挺著,爹的目光無數次地剝落大娘的衣服撫摸大娘的奶。我家的茅房在院子的東南角,是用玉米秸夾起來的籬笆墻,很多次大娘去解手,爹都裝著去拿柴禾,找東西,聽見大娘嘩嘩拉拉的解溲聲爹就激動得直發抖,爹無數遍地揣想大娘的白屁股。大娘從我爹賊溜溜的目光里,早看到爹的骨子里,大娘不給爹任何可乘的機會。籬笆扎得緊,野狗進不來,這個道理,大娘懂哩。娘和爹結婚后,娘給爹懷了九次孕,生下來活下來我們姊妹六個。在我前面,娘懷了七次孕,可是前兩次都因為臨產了,爹還騎在娘身上,流掉了。60年鬧饑荒那一年,我的一個姐姐剛出生不久就餓死了。我出生于1966年,在我前面,娘給我養活了四個姐。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