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郭盛看到這位“前妻”的時候,以為自己差點走了眼,他瞇起了眼睛,在那片昏暗的臺燈下。
郭盛在坐下拿出證件表明身份之前,忍不住地靠近著看清了一點點。昂貴的豹紋皮衣,更為昂貴的首飾,還有濃麗艷俗的妝,讓那張不是十分精致的臉蛋上顯出一種歐洲貴族的蒼白,這張臉上也可能整過容所以變得不是那么的對稱,最重要的是一點是她的無名指并沒有任何的戒指,這才最能引人犯罪的一點。
但重要的是一個人的眼,那是最令人難以描述的一點……只是這名貴婦的眼里滿是無所謂的游戲態度。
郭盛拿出證件讓少婦看了一眼,才坐了下來,滿嘴煙臭味并不焦急地說,“你好,我們只是來確認一些事情。”
少婦點了點頭,不在意撲面而來的煙草味道,因為她剛剛點燃一支從名貴鐵裝里的女士香煙。
“他叫什么?”這是郭盛最顯著的風格,簡單直接,沒有任何的彎道。
“不知道。”少婦點燃香煙的手法熟練平靜,叼在嘴唇邊上,享受地吸進去一口煙味再緩緩地吐出一個圓圈,緩慢地飄向了郭盛的臉前。她:“說句實話吧,我也不知道他是誰,他有很多很多個名字。筆名,對外的名字,還有身份證上的名字。”
“身份證上的名字?”
“陳洪。”這點和之前的理查德說的一樣。
“這是你和他結婚時登記的名字?”
“嗯。”
“還有呢?你剛才談到的筆名?”
“筆名?”少婦的眼神若有所思,她說:“反正你們也查不到,多說無益。”
“從我個人角度上,我想知道。”
“黑色沉默。”
……
在這座城市的郊外,一座有著希臘風格的哥特式建筑靜靜地臥著。
從這頭“巨獸”的姿勢里傳出了一曲平淡無奇的吉他曲,風格平靜如流水,只是常常會突凸出幾個很刺耳的音質,很似被生生拉緊扯斷的弦。
這座希臘宅子的主人也常常談起這首無名的曲子,工作中的仆人們并不在意這首有點折磨耳膜的曲,只是今天的音質,比以往更為的平緩,激進。
曲子的最后是幾聲,類似用指甲摳著木板的連續短音,急促的音旋忽然被人按下,結束,令人有點措手不及。
在宅子的深處,擁有一頭燦爛金發和希臘人面孔的男主人,神情緊張地像個仆人般地佇立,姿勢比宅子里的任何傭人都要專業得多,最令人注目難忘的是那雙交叉在腹部的雙手,僅剩五根孤零的手指。
直到曲子的結束,他金色的瞳孔里映進了一抹黑色的影子,青年抬起首看不到面孔的陰影在以前或者現在,對于他來說都很是難忘和清晰。
他恭敬地說:“謝謝你,老師。”聲調中的漢語咬字清楚,和他那頭進金燦的頭發毫不相配。
清晨的花瓣里靜怡地閃爍著昨夜的滴露,這是一幅不錯的風景畫幅。
……
“不管是否冒昧得罪,我想知道關于他的一切。”
“嗯?”少婦夾著香煙的手指被煙尾巴燙了一次,她把指頭稍微往后挪移了點,說:“很無聊的故事,跟現在的電視劇沒多少差別。”
“嗯……我想知道他竟然有筆名應該會寫些什么東西。”
“你查不到的。”
“那家出版社的人全死了……”
“嗯一一,那存稿呢?”
“我說警官,你不用在這個問題上較真吧?我沒看過他寫過的任何東西。”少婦的眼睛四處察看,沒發現任何能夠放煙頭的地方,就把它隨意地扔到地上。她轉過來的眼睛在散去的煙霧中,飄渺不定地閃爍著些東西,但郭盛無法看清,因為那模糊的眼神里似乎又一層更深沉的霧。
“你怕了?不是么?”
……
金發男子接過青年遞來的吉他,他的右手孤零零的三根指頭卻有力地捂住了吉他,把它斜放在墻上。
“吉他維修得不錯。”青年望著墻角的吉他,那是他自己的,在剛才彈樂的時候,他甚至不用調弦,他的那位希臘朋友似乎對這首曲子很是清楚。
青年依在窗口的位置讓他方便地伸出了一根蔥白色的食指,一顆清露準確地落在他的指上,帶著昨夜冰冷的溫,他能感受得到。
此時門外傳來三下充滿禮貌的敲門聲,進來的女子同樣有著一頭燦爛的金色長發,和希臘式精致得如大理石雕像的面孔。她捧著盤子上端放著兩杯紅茶,進來時女子的目光就很疑惑地看著窗口邊上的黑色身影,作為這棟房子的女主人她甚至沒聽丈夫提起過這個“遠方”的朋友。
青年并沒有注意她的存在,所有的身心仿佛都凝聚在自己的食指上。
氣氛難免地尷尬,女子就在這份濃稠的空氣中走到兩人的中間,把兩杯紅茶放到桌上。金發男子微笑地摟著妻子的腰,女子也同樣微笑地在他的唇上微點了一下,轉身出去,并把上了門。
紅茶散發著一種迷人的幽香。
“看來這就是你現在的溫馨生活。”青年把食指放了下來,回過來的目光重新凝聚在金發男子帥氣的臉上。
男子回應道:“托您的福,老師。”
“的確。”青年的目光毒蛇一樣寒寒地瞄了男子只剩下的五根手指,像是孤零零站在無人世界的五個人組成的故事,但他馬上又恢復了原樣。
青年沉默了一會后才遲遲地說出自己的目的:“其實在這個雨后的清晨,我只是想找個能聊天的伴。稻草人。”能說得上話的人,有時候孤獨只是青年很長一段時間里的老友,但并非伴侶。
“我想談談我的妻子。”
“這是我的榮幸。”
青年徐徐道來的摸樣像極了一個暮年的老人,陰影下的目光錯覺般地渙散了許多,他說,說出自己的故事,像是吐出淤在心里的血,說:“我愛過的那個女人呀……嗯,她很丑,和我一樣丑,她也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呵呵。”“我信以為真的是,我以為她不會離開我,她永遠也不會離開我,但不是,不是。”青年抬起了一只手,但又馬上放下,似乎想做出點什么動作,但緊接放棄,他繼續說:“就算是為了她,不不,不……是為了她喜愛至極的錢,她喜愛錢的態度永遠超過對我的態度……那時候的我,就是一個笨蛋,哦對,那時候你還不認識我,所以不會在這個時候嘲笑。”“我出賣了自己的才華,夢想,為了她愛的錢……所有的才華,所有的夢想,所有!”青年的目光若有若無地瞄了一眼靜靜倚在墻上的吉他。
“所有……”青年的聲音慢慢地淡無下去。
忽然抬起手已經無法被理智所控制地掀開了他眼前的桌子,玻璃制的桌面被摔得粉碎,幽香的紅叉涂鴉在地上,像是一個碎開的身體里溢出的鮮血。
“我賺了好多好多的錢,好多……我賣了一幅畫給一個收藏家,我賣了五首曲子給著名的音樂家,我已經被所有人唾棄,為了錢。”青年歇斯底里的聲音映在那對誘美的雙唇上,讓它們變得如兩只蠕蟲一樣地令人惡心,被稱作“稻草人”的男子極力地克制著后退的沖動,他曾經見過青年這幅摸樣,那是一場無法醒來的噩夢。
青年的手指無節奏地顫抖起來,指著周圍富貴堂皇的一切,他說:“比起你這杯三百英鎊的紅茶,還是這座宅子,這,這,都多,都多,我賺的錢可以塞滿一個房間。”接著他無意識地起身,踢開桌子殘余的玻璃碎片,伴隨一聲聲破碎走到男子的面前,用力地握住他的雙肩,說:“你知道么稻草人?我容忍一切,我容忍她沒有目的的煩怒,我容忍她去整容,我容忍我的床上躺了不下十個的男人。我每天自我催眠地認為她還是愛我的。”青年的雙手傳來一股巨力,像是要把手中的骨頭給擰碎一般,在那片骨頭吱吱作響時候,突然地停下,金發男子慣性地還處在那片無聲地精神痛苦中。
“抱歉,我失態,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稻草人,你是我的朋友。”青年抬起頭,看見了微微打開的門縫里擔心的眼睛,深藍色如天空般的眸,他說:“但是,我的朋友,你可以想象么?在某一天沒有早餐的早上,你突然間一無所有,失去它們?”青年的手指指向一塊昂貴的名畫,“失去那位吻你愛你的女人?嗯?”
男子絲毫沒有任何的猶豫地搖頭,但青年又說:
“想聽聽我接下來的故事么?”這次依然沒等任何人的同意就開始述說:“我忘了幾年幾號,也忘了在以前的什么時候,但我突然就想起來了,我就在那天,看著她發瘋,看著她大喊大叫,我想想,她的表情好像是,再也無法忍耐下去的爆發。”“鄰居們都來看熱鬧,那些赤裸裸的眼睛,哦呵呵,然后她就燒毀了我幾百萬字尚未發表的作品,砸碎了我的吉他,燒掉我的鋼琴。”“但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只是祈求老天給我一個能愛我的女人,但他只是耍了我一番就走。”
窗外的白露輕輕地搖晃,搖晃,落下的時候再也沒有一只能接住它的食指,它摔在地上,摔得很疼很疼。
“然后呢……她離我而去,我只能一無所有。”
……
在少婦的故事末尾,郭盛忍不住地問道:“這么說,是你拋棄了他?然后他就變成一個殺人魔?”
少婦的情緒略為激動起來,“也不算,你難道愿意和一個每天晚上自言自語的瘋子共處一室的話!”她整了整情緒后再涂抹了臉頰上掉下來的妝,之后才說,“至少他沒來找我的麻煩。”
“已經快了。”忽然門口傳來的聲音讓兩人側目,是英國人理查德。
郭盛問:“為什么?你很了解他?”
“我和他喝過咖啡,謝謝。”理查德溫文爾雅的態度中,含著跟刺,“夫人,我覺得你最好呆在警局或者讓我們監視你,不然你時刻都有危險。”
少婦的情緒又激動了起來,她說:“憑什么?之前幾年都平安無事,你一句話就能讓這個瘋子來找我?你算什……”
“死于非命的人之前會知曉他是如何死的么?”理查德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目光變得深沉之極,在某個午后的下午茶時間,青年就是坐在他的面前說出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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