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冤家路窄

　　葉書景今天算是丟人丟大發了，不過還好，最后陸昂一臉憋悶的表情倒是在很大程度上娛樂了她。事后想想自己實在是搞不清楚怎么做了那么出格的事情，不過那種情況下，她寧愿陸昂將她想象成一個奸詐的女生也不愿意他在男生廁所門口高聲叫出自己的名字。想起之前烏龍的一幕，書景臉上又開始燒起來。

　　書景和李老師他們告別的事后，陸昂已經不知道去了哪里，當然書景也并不關心他去了哪里。而且她現在很希望那個家伙以后也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如果他一不小心說漏了嘴，葉書景可丟不起這個人。幸好，他和她還不是同一個院系，學校這么大，他們應該以后也很少見到面。

　　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近十點半，舍友基本上都已經睡下了。書景躡手躡腳，生怕打擾了寢室的人，但是也免不了發出一些動靜。

　　那個長的白胖胖的方芬已經用力地翻身了好幾下，當然也伴隨著一些聽起來很隨意的咂嘴聲。書景又不是傻子，看得出來那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是對她的晚歸有意見了。不過，她們宿舍，或者說她們學校又有哪些不是大小姐大少爺呢。外面都傳藝大除了專業，美女更是一塊招牌，而在這招牌的背后則是更深的權與財。開學那天來送學生開學的豪車就已經把學校的停車場圍了個水泄不通，更別提那些看似低調，但是車牌卻一點都不低調的“特別部門”的車了。

　　書景從來就深知，自己并不屬于這里。

　　“書景，我暖壺里有水，你拿去用吧，去洗洗，這時候浴室已經沒有水洗了?！崩疃Y探下頭輕聲說。

　　書景心懷感激，幸好這里還有人關心晚歸的自己有沒有開水用。

　　書景輕輕地“嗯”了一聲，也不矯情，就拎著李禮的開水瓶到洗手間去，就著塑料盆簡單地沖了一個澡。N市的夏天真是難熬，粘稠沉悶的空氣就像罩在胸口的低氣壓，把人壓得喘不過氣來。洗了澡舒服了點，怕吵到其他人，書景就把臟衣服放到盆里，準備明天起床再洗。

　　躺回到床上，書景習慣性地去摸自己的手機。找了好半天也沒找到，倒是好像吵到了臨床的王雨靜，她翻了個身，然后很不客氣地說：“葉書景，麻煩你聲音小點行嗎？”

　　書景覺得自己有些發窘，低低地回了句“對不起”就不敢再有動作。

　　走道的燈光透過門窗打在書景的床上，她睡眠質量本來就差，宿舍又靠近馬路邊上，車聲呼呼而過，書景開始想念自己的家鄉。那里夜晚總是很安靜，伴著蛙鳴睡意總是很濃。大城市雖好，就是少了寧逸，還有那份歸屬感。

　　一個晚上都在做一些光怪陸離的夢，睡得書景頭疼。早上還是城堡叫醒了她，今天早上有開學典禮，可不能遲到。

　　書景醒來的時候，她們都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王雨靜和張琪雅兩個人早就走了，方芬在等城堡和李禮拿書包。書景看著現在就已經開始有些涇渭分明的格局，覺得有些好笑。都說大學就是一個小社會，很顯然，書景自成一派。

　　李禮說：“不要著急，我等你。”

　　書景感激地說：“沒關系，你不用等我，你和她們走吧。”

　　李禮也不再說什么就和城堡她們兩個一起走了。書景看著空蕩蕩的宿舍有些迷茫，葉書景，從今天開始你又是一個人了。

　　所謂的開學典禮其實真的很無聊，無非就是校領導講完一個換一個。書景一直在底下發呆。開學典禮被安排在學校的小劇場，每個院系被安排在不同的區域。書景他們的設計學系被安排在靠門口的那一個小區域，一共三排，可見這個專業學生并不多。而此時在她的目光所及之處，很多人都在擺弄自己手里的手機，根本就沒有幾個在聽領導訓話的。

　　書景懊惱地回想自己究竟把手機丟到哪里去了，可是怎么都想不起來。遇到生活細節的事情，她的腦子一向都不太好使。

　　書景抬頭目光呆滯地看向前方，那個長得肥頭大耳的領導人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已經在主席臺上霸占半個小時了，廢話有夠多的。她視線一轉，就落到了前排男生的腦后。不知不覺就望呆掉了。其實并不是因為那男生的后腦勺有多好看，主要是她現在實在夠無聊。

　　那男生撐著一只胳膊在座椅的扶手上，頭發修剪得很整潔，穿著很簡單淺藍的個子襯衫，撐起的那只手腕上戴著很時尚的運動手表。

　　書景清楚地知道，這肯定又是一個十指不沾洋蔥水的少爺，那臉頰旁邊的手指修長白皙。她腦海里突然跳出一個句子：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然后才發現用這句子來形容一個男生，好像太那個什么了。想著想著自己就樂了，不知不覺笑出了聲。

　　那男生可能是聽到了她的笑聲，好奇地回頭打量一眼，書景的笑還掛在臉上沒來得及收住，于是完全不知道如何應對。

　　還好男生看了一眼就回過頭去了。書景于是也不敢再在后面笑話別人，規規矩矩地正襟危坐?？墒菦]過一會，那男生又回頭，這次是真真切切地盯著書景看了好一會。書景從來沒被男生用那種很奇怪的眼光看過，那感覺有些說不上來。書景當然不會自戀地覺得別人對她一見鐘情了，倒是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什么自己并不在狀態的時候得罪了這個人。

　　那男生看了一會又回過頭去，繼續維持原來那個懶散的姿勢，倒是弄得書景有些奇怪了。

　　“唉，你認識杜儼沉？”要是王雨靜不說話書景都沒意識到她就坐在她的右手邊。

　　“誰？”

　　“杜儼沉啊，剛才回頭看你的那個?！蓖跤觎o小聲地在葉書景耳邊說。

　　“不認識?！?/p>

　　“怎么可能，那他回頭看你干什么？”她顯然很不相信。

　　“我怎么知道？”葉書景覺得自己要給不出一個理由，這位小姐估計得嘮叨個沒完，于是信口編到，“可能我曾經撞破他和別人偷情吧，他對我懷恨在心?！?/p>

　　“啊，真的假的？他到底有沒有女朋友啊，長那么帥。”

　　“我哪里知道，不過一般帥的男生都比較花心，你可不要花癡。”書景很“認真”地教導。

　　“不過好帥啊，我就喜歡戴眼鏡的斯文男。”看來教導已經晚了，旁邊的這一位就是花癡一枚。

　　花癡女沒有得到答案就轉頭和她旁邊的張琪雅小聲地嘀嘀咕咕地說著什么，那標志性的志玲姐姐的嗓音讓一直處于混沌中的葉書景瞬間活了過來，全身毛孔都舒張開來。

　　好不容易挨到典禮結束，書景隨著人流往外面走。全校的大一新生都在，書景看哪個人都是陌生的。她沒有結伴同行的對象，就一個人慢慢地晃著。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一個熟悉的男聲：

　　“葉書景！”

　　她其實最討厭別人在人群里叫自己，典禮剛結束，同學都還沒有散去，很多人都朝她看來。她討厭成為別人目光的中心。不過有人好像并不在乎。

　　陸昂穿著一套很普通的短袖牛仔褲，不過書景覺得，他就是穿得簡單也同樣引人注目，笑起來張開的那一排白牙就像會發光似的。

　　陸昂穿過審視的人群，喊著“借過，借過”，然后靈活地穿過人群擠到葉書景的身邊。

　　“嘿，我叫你好多聲，你怎么都不理我？”他的臉上掛著的笑讓書景覺得他就是一株移動著的向日葵。

　　“叫我干嘛？”書景沒好氣地問。

　　“本來想還你東西的，但是某人好像并不需要啊?！彼f完得意洋洋地揚著手中的手機。老款的諾基亞，他捏在指尖。書景“啊”一聲，踮起腳就要搶。

　　陸昂仗著自己身高的優勢將手機舉得高高的，那吊在指尖的手機感覺好像隨時都要摔下來，書景慌得完全忘記了淑女氣質，跳起來就去抓他的手臂。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呦?！标懓和耆珱]想到自己只是開了個小玩笑，那葉書景就像是瘋了一樣，上手就是一爪，鋒利的指甲瞬間就在他的手臂上帶出了一條印子。

　　“給你給你?！标懓簩⑹謾C塞到葉書景的手機，“第一次見面還覺得你是一個文靜的淑女，現在看來，簡直就是一個瘋婆子。”

　　“你才是瘋婆子，誰讓你要摔我的手機。”書景寶貝地握著自己的手機，開機然后檢查。

　　“誰要摔你手機啦，再說，諾基亞能摔得壞嗎，人家以前好得也是做導彈發家的。”陸昂鄙視地看著葉書景。

　　“你就扯吧?！睍鞍咽謾C塞到書包里，“不和你說了，我要走了。”

　　“傷了人拍拍屁股就要走人啦，最毒婦人心啊?！标懓和兄觳碴庩柟謿獾卣f。

　　“你自找的！”書景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那要不要帶你去打一針破傷風啊大少爺？”

　　“我還以為你要帶我去打狂犬疫苗呢？”

　　“去死吧你！”

　　葉書景發現，自己對陸昂之前的印象錯得太離譜。陸昂這種伶牙俐齒的家伙怎么可能會害羞？而且他這種人簡直就是書景的克星，并且她發現，和這種人在一起總是能激發自己無窮的語言天賦。

　　書景懶得和他再斗下去，更何況在這么顯眼的位置，很多人探究的目光都射了過來，書景不想成為別人茶余飯后的談資。于是壓著火氣，低聲說：“不和你扯了，我先走了，謝謝你啊，不過回頭狂犬病發作了可不要來找我，別不是被外面的哪一條發情的野狗咬了也來找我算賬，我可不是你的那些紅顏知己?！?/p>

　　“你……”陸昂哭笑不得地摸了摸下巴，然后邪笑地對一本正經的葉書景說，“葉書景，有沒有人說過，你就是一只故作矜持其實一肚子壞水的小野貓？”

　　“謝謝哦，我就當是對我的夸獎了。”

　　“不客氣，我的榮幸?！?/p>

　　“切?！睍皯械酶f下去，正想離開，卻被“志玲姐姐”給攔個正著。

　　張琪雅友好地拉過書景的手，半邊身子都依偎在她身上，書景感覺自己身上好像盤了一條美人蛇，掙脫不得。

　　“書景~，這位是？~”

　　書景的雞皮疙瘩又起了一層。

　　而之前還毒舌的陸昂也換上了一副深沉的表情，紳士地向美女伸出了手：“陸昂，很榮幸認識你啊美女。”

　　葉書景真想送他一個大大的白眼，裝，繼續裝。

　　“咯咯~”美女的笑聲也很特別，“哪有啦~我不是美女啦~叫我琪雅就好啦~”

　　“噢，琪雅小姐，很高興認識你！”書景有些聽不下去了。

　　“嗯~人家也是呢~”其實書景真的有些身上發冷了。

　　天啦，誰來拯救她??！

　　“原來你叫葉書景？！”一個陌生的男生。

　　書景回頭，不是前排的那個男生嗎？叫什么沉的……

　　葉書景很想做出一個疑惑的表情，可是還沒等她安排好這個表情，那個男生的一句話就徹底震碎了書景好不容易拼湊起來的自尊心。

　　“你不記得我了？楓亭水岸。男廁所！”

　　楓亭水岸，書景死都不會忘記這個地方，那個開學第一天就害她丟盡臉的茶餐廳。

　　好吧，老天，我真的不需要你這么拯救我的！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那個男生可能還沒讀懂書景臉上的表情，以為她真的忘記了?？墒菚昂芟胝f，作為被看光的對象，真的需要去記住那個看光自己的人嗎？

　　“哈，書景，你今天可真是冤家路窄啊?！痹撍赖年懓哼€幸災樂禍地加上一句。

　　“書景~這位是~”連“志玲姐姐”都不肯放過她，書景覺得自己缺氧得厲害。

　　“對不起！”下一秒鐘葉書景做了一個連老天都羞于睜眼的舉動，她將自己很不優雅地摔在了地上，旁邊傳來了一聲聲的驚呼和慌張忙亂的聲音。有人掐她的人中，有人掐她的虎口。掐人中的那位肯定是張琪雅小姐，她的指甲可以適當剪剪了，書景覺得她的指甲快要插進她肉里了。

　　陸昂那家伙只知道咋咋呼呼，一邊晃她的身體，一邊大聲叫著：“老師老師，有人暈倒了！！”這個蠢貨，光有一個大嗓門的豬。

　　倒是那個叫什么沉的冷靜得多，穩穩地抱住了她，還好有一個腦子還正常的知道要把她送到醫務室。不過大哥，可不可以捏著我肋骨的時候動作輕點？！

　　葉書景終于知道，偶像劇為什么那么美好，而現實那么殘酷？因為偶像劇從來不會告訴別人，被一個傻X沒輕沒重地抱著狂奔的時候，骨頭被像是被狗叼著一樣疼得說不出話來，因為昏迷過去的人是不會喊疼的。

　　所以此刻，葉書景是多么后悔自己假裝暈倒的這個決定。